1 ——他说的是“重活”,不是“转世”! 无尘瞠目结舌:“你、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溜回来的?乾坤倒转、光阴逆流这种事,也能被你钻空子?!” 卫听澜摇头:“我不清楚,不过这也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安然回归原初,唯独九隅兄的魂魄与前世不同,有了残缺?” “你让我理理。”无尘抓耳挠腮地思索,“魂魄有缺,大概率是因为轮回,可轮回是新生啊!应该投胎成样貌身世都截然不同的人才对,怎么还有人能逆向轮回的……嘶,头有点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卫听澜看他理了半天也没说上来,有些焦虑:“算了。那你再告诉我,我多出来的这一魄,能不能换给他?” “你在想什么?”无尘震惊地抬头,“这可是魂魄,你当是砖头啊,还能拆东补西?” 卫听澜越发失望:“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无尘看他实在执着,忍不住道:“实话跟你说吧,只有在人濒死之际,正魂脱离躯壳的那一瞬,散落天地的魂丝才有可能受到牵引,重新回归主体。 “但那种时候,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隔,稍有差池人便没了!我问你,你舍得让那位小施主去闯鬼门关吗?” 卫听澜立即道:“不行。” “那不得了?”无尘无奈地摊手,“没辙,真没辙,认命吧。” 卫听澜沉默了下来。 无尘的脑子已经糊得转不动了,索性直接放弃,继续收拾自己的包袱:“罢了,天道轮回,岂是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和尚能参透的?不想了不想了。” 一边又心大地劝:“施主,你也看开点,你比常人多了一魄,没疯已经可以烧高香了。你那位朋友虽少了魂丝,但也神志清明,这可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正所谓塞翁失马……” 他絮絮叨叨地拾好包袱,一转头,屋里早已不见了人影。 * 卫听澜回到斋堂,陪祝予怀用过斋饭后,便准备动身返程。 上山时费了太多力气,下山时祝予怀腿脚都有些使不上劲。 山路上积雪未化,两人都走得谨慎,卫听澜看出他疲惫,没走多远便开口道:“我背你吧。” 祝予怀看他不由分说地往自己身前一蹲,有点不好意思:“我还能再走一段……” 卫听澜没答话,拉过他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祝予怀吃了一惊,而卫听澜已沿着台阶走了起来,步子又轻又稳当。 山林间有雪扑簌簌地落下,祝予怀感受到他后背的暖意,自己身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濯青。”他有些无措,“你对我也太好了。” 卫听澜似乎轻笑了一下:“上辈子欠你的。” 这话乍听幽怨,却又带了点不是冤家不聚头的玩笑意思。 “啊。”祝予怀弯起了眼睛,故意问他,“那你打算怎么还?” “还不清了。”卫听澜望着远处连绵的山,“把我这辈子抵给你吧。” 祝予怀伏在他肩头笑:“那我还得养着你。” “辛苦你养了。”卫听澜往上掂了他一下,“小主子行行好,赏我口饭吃?” 祝予怀被逗得直乐,忍着笑打他:“瞎喊什么呢。” 卫听澜只是低笑了几下,心中无声道,反正我都是你的了。 雪后的山林十分静谧,祝予怀笑得累了,就懒散地靠着他的脊背,感觉自己像乘着一叶温暖避风的小舟,舒适地眯起了眼。 下山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路程很快就过了大半。 卫听澜悄悄侧头看了一眼,祝予怀下巴抵着他肩头,呼吸平缓,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走得愈发慢,心中眷恋又惆怅,隐隐期盼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可山脚下马车的轮廓已逐渐清晰,卫听澜一垂眼,就能看见落在车顶的鸟雀,拿着刷子梳理马鬃的易鸣……还有边上的另一个人。 卫听澜一怔,下意识顿住了步。 卫临风牵着自己的战马,一身便装看起来风尘仆仆,正神情端肃地立在马车旁,微仰着头一动不动。 他复杂的目光就这样注视着山道上的两人,不知道已看了多久。
第098章 成全 在大哥的注视中,卫听澜的胳膊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将背上的人背得更紧了些,一步一步朝山下走来。 易鸣梳理完一匹马的鬃毛,一转眼瞥见两人,惊了一跳:“公子这是——” 卫听澜立刻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把他盯得闭上了嘴。 易鸣反应过来,上前想要搭把手,一边压着声问:“公子没不舒服吧?” 卫听澜正想摇头,祝予怀在他背上动了一下,皱眉呓语了句什么。 易鸣立马屏住了呼吸。 卫听澜看祝予怀睡得不安稳,轻声安抚道:“安心睡,不吵你了。” 迷迷糊糊的祝予怀一下子踏实了,搂着他的脖子重新沉入梦中。 易鸣也没办法,只得替两人撩起马车帘子,示意卫听澜快点上车。 卫听澜转眼一望,卫临风仍旧沉默地站在不远处,这会儿甚至错开了视线,似乎在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 卫听澜定了定神,背着人上了马车,将祝予怀安置在车厢内的窄榻上。 祝予怀不大舍得他身上的温度,在他弯身盖褥子时,下意识伸手往他腰上一搂,黏糊着不肯撒手。 卫听澜在车厢里做了个深呼吸,捉着祝予怀的手腕掖进褥子里,然后坚定地转身,撩帘出去。 正理着缰绳的易鸣回头望来:“还有事?” 卫听澜低声道:“你带他先走。” 把话撂下后,他就在易鸣诧异的目光中跃下了马车。 卫临风听见脚步声,转回身来,视线先瞥过马车,然后落在弟弟微皱的衣襟上。 卫听澜站住步,脊背略微绷直,道:“大哥。” 易鸣在后头瞬间睁大了眼睛。 谁?? 卫听澜的大哥……不就是那个威名远扬的朔西将兵长史吗? 卫临风一时没说话。毕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领,他沉默时,身上就隐隐透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场。 “阿澜。”卫临风缓缓开了口,“方才你……你背着的那位,就是祝家郎君?” 卫听澜说:“是。” 易鸣心里打了个突,莫名替车里熟睡着的祝予怀捏了把汗。 好尴尬啊,要去把公子摇醒吗,可这场景怎么看都像在抓私奔的野鸳鸯啊! 要不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易鸣心虚地移开目光,一边在心里暗骂卫听澜不干人事,一边驱着马车调转方向,载着祝予怀低调地开溜。 听见马车离去的声响,卫听澜松了口气。 卫临风观察着他的神情:“你好像很怕我会为难他。” 卫听澜又紧张起来:“我、我只是……” 卫临风敛起神色:“我来之前问过府里的人了,听说他与你——” “大哥。”卫听澜有些着急地打断,“是我一厢情愿,与九隅兄无关。” 卫临风的心一沉,重复道:“‘一厢情愿’?” 卫听澜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心思。 是他欠了祝予怀的,没道理让祝予怀去承担不该有的困扰和麻烦。 “没错。”卫听澜一口咬定,“九隅兄光明磊落,是我对他念念不忘,别有用心。” 卫临风眼神微变。 根据他从小到大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经验,他已经能想象到这次爹会发多大的火了。 卫临风闭眼缓了缓,有点头疼:“爹要是知道你喜欢男人,还是求而不得的单相思……怕是会提着刀不远万里地过来削你。” 他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又重新睁眼,语气不确定道:“当真是单相思?” 卫听澜哽了一下。 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 卫临风斟酌几番,严谨道:“如果是你单方面地纠缠人家,爹定不会轻饶了你。但倘若你与他是两情相悦,爹生气归生气,到底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卫听澜愣了须臾,豁然开朗:“所以,只要我与九隅兄两心相悦,爹就会成全我们?” 卫临风稍显为难:“倒也说不上成全……” 只是骂骂不动,打又不能真的打死,那到头来,不就只能咬牙认下了么。 但这话嘴上不能说,说出来显得他这个当哥的没个哥样,跟弟弟蛇鼠一窝,合起伙来坑自己亲爹。 卫临风叹气,抬手拍了下弟弟的脑袋:“挨打时跑快点儿吧。” 一直到了当天夜里,卫听澜临上床前,还在琢磨大哥所说的“两情相悦”的事儿。 祝予怀对自己有意吗? 他隐约觉得是有一点的,但又不敢往深了想。 有意和情根深种毕竟是两码事,半熟的瓜他总不能强扭了说是全熟的。 卫听澜躺在床上两眼放空,思绪乱飘,脑海中逐渐幻想起自己和祝予怀穿着婚服,跪在爹跟前求情的场景。 ——“爹,这位是您儿婿,我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您看着办吧。” 卫听澜:“……” 卫听澜坐起来抽了自己一巴掌,羞耻地踢了两下床板,把脑袋往被褥里狠狠一埋。 死皮赖脸!死皮赖脸啊! 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日醒来,卫听澜的眼下都有点发青。 外头天光大亮,早膳的时辰都已经过了,他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胡乱打理一番后,他睡眼朦胧地走到后厨,靠着门往里探头:“徐伯,早膳还有剩的么?” 徐伯见他懒洋洋地打哈欠,慈爱地笑道:“有有有,还有刚出炉的点心呢。” 说着把装好点心的托盘往他手里一塞:“拿稳了啊。我还要看柴火,你帮忙端去正厅,你大哥在那儿招待客人。” 卫听澜接过托盘,顺手抓了几块豆糕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地问:“什么客人?” 徐伯拨了两下柴火,问道:“欸,你不知道?祝郎君没跟你说他今日要来啊。” 卫听澜被点心渣子呛了一下,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徐伯,给点水……”他扼着咽喉挣扎,“噎、噎住了!” 卫府正厅中,卫临风和祝予怀正坐着喝热茶。 祝予怀昨日回府后,才听易鸣说起在檀清寺山脚遇到卫临风的事。想到自己睡得昏天黑地,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祝予怀颇觉汗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第一面实在失礼。 毕竟是卫听澜的兄长,他总要来拜谒一下,今晨便随德音一起来了。 好在卫临风待他很和气,看出他怕冷,还命人多加了两个炭盆。 祝予怀本还有些拘谨,但室内太过温暖舒适,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卫临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聊得倒也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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