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藻百思不得其解。 夜色深沉,虞藻仰头看了眼夜幕,黑沉沉的,并无星月。 他紧紧跟在兄长身边,小小声说:“哥哥,我害怕。” “我、我们没有造反,叛军一事与我们无关呀……” 裴雪重与裴忌左右牵住他的手,并轻轻揉了揉:“别怕。” “你二哥护驾有功,你也是,方才云琴从背后刺剑,若不是你及时提醒,陛下还不一定能回过神。”裴雪重低声道,“陛下这时候唤我们,定然不是责骂我们。而是要好好奖励一下你这个小功臣。” 虞藻神色一喜,唇角也跟着往上翘:“真的?” “自然是真的。”裴雪重笑道。 虞藻没那么怕了。 但亲眼见到皇帝处置叛军的画面,他心中仍旧忐忑不安。 “哥哥,我们明日回北凉好不好?”虞藻忽的冒出一句。 他不要造反了。 京城没有他想得这么简单,造反更不是,被捉住的叛军皆要被严刑拷打。 虞藻细皮嫩肉的,能禁得住几下打?恐怕鞭子还没落下来、无需审问,便放声大哭,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了。 反叛一事,后果人头落地,诛灭九族。 这不行的呀…… 北凉王府那么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有父王、兄长待他那般好,他怎么能将他们往火坑里推呢? 先前虞藻有一腔雄心壮志,见识过皇宫的残酷后,他一点都不想当皇帝了。 还不如小世子快活呢。 “怎突然提起回北凉的事,是想家了吗?”裴雪重揉了揉虞藻的脑袋,又说,“是不是被吓着了?”虞藻点点头,脸色惨白道:“好多血……” 裴雪重就知道,虞藻今日定被吓坏了。 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平日虽然娇气,但很善良,若是在路边见到被雨淋湿的流浪猫狗,都会心生怜悯,将它们捡回来养。 裴雪重刚要说话,便已到达目的地。 不是御书房,更不是皇帝的寝殿,而是上朝的朝堂——金銮殿。 皇帝将他们唤到金銮殿做什么? 明凛先一步进入金銮殿,裴雪重与裴忌正要牵着幼弟一同进入,却被门口的大太监拦下。 大太监手持拂尘,躬身笑眯眯道:“裴公子,陛下吩咐过,只让小世子进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二位先在外头等一等吧?” 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让虞藻一个人进入? 裴雪重与裴忌被浓烈的不安笼罩,自打今日宫宴开始以来,皇帝对幼弟展露出非同寻常的关爱时,这股不安便在心底生根发芽,久难挥去。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纵使裴雪重他们再不愿,也只能让幼弟先行进入金銮殿。 虞藻手足无措,在被大太监带着进入殿内时,裴忌忽然上前,将他拥入怀里。 耳畔是裴忌平静的声音:“若有意外,直接高声唤我,我身上有剑。” 这意思是,要直接持剑进入金銮殿抢人了。 虞藻愣了愣,他下意识道:“可是哥哥,律法写明,朝堂内不允许持剑,这会杀头的……” “律法与我无关。”裴忌低头看向虞藻的眼,“我只知晓,谁都不能动你。”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他也照杀不误。 兄长的言语,如一枚定心药丸,让虞藻彻底稳下心神。 对呀,他两位兄长都在门口,他怕什么呢? 天塌下来,都有两位兄长帮他撑着。 没什么好怕的。 虞藻为自己打着气,挺直腰板、抬起下巴尖,如舒展开华丽尾羽的孔雀,慢吞吞进入金銮殿。 此刻,皇帝不在龙椅上,而是在殿内等着他。 听见脚步声,明凛半侧过身,英俊苍白的眉眼在宫灯照射下,透出几分怪异的柔和与纵容。“小藻来了。”明凛朝虞藻伸出手,“到舅舅这边来。” 虞藻在原地迟疑片刻。 还是缓步上前,将哆嗦的小手搭了上去。 手指触碰到微凉的触感,那是明凛的手指,虞藻没料到明凛的手如此冰,他一瑟缩,下意识要将手收回来。 却被顺着手指捏住小手。明凛不过稍一用力,便将他拽入身前。 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扶住虞藻的肩头。明凛带着虞藻,一步步朝上方走去。 起初,虞藻以为明凛可能只是想让他帮忙磨墨,又或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L要给他看。 直到明凛坐在龙椅上后,大掌搀着他的腰身,要让他一同坐下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小屁股悬在半空中,怎么都不敢落下。 虞藻捂住自己的屁股,仓皇无措道:“舅舅,我不能坐龙椅的……” 明凛看他双手捂住后臀、可怜兮兮抬起小脸的模样,心中不免怜爱。 口中却逗弄着:“既你喊我一声舅舅,这龙椅我能坐,你为何不可?” 现在四下没有旁人,明凛连“朕”都不用了。 明凛的态度诡异,让虞藻惊魂未定。 莫非明凛发现了他的反叛之心,方才这句话是在暗示他? 虞藻心虚得都说不出来了。 可他这小胳膊小腿,实在抵不过明凛的力气,他还是被按了下来。 不过还好,他的屁股没有直接接触龙椅,而是坐在明凛的大腿上。 虞藻拍了拍小胸脯,还没舒缓几口气,明凛取来一块方方正正的玉。 手心忽的变重,他纳闷地瞧了瞧,大惊失色,这不是玉玺吗? “别怕。”明凛见他面色大变,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胯侧,轻哄着,“摔坏了不要紧。” 没等虞藻松懈下来,他又听见明凛漫不经心地问,“我们小藻,有没有想过当皇帝呢?” 小脑瓜似拨浪鼓一般摇着。 虞藻算是明白了,明凛定然已经察觉到他的不臣之心,接连不断的怪异行为,都是在试探他呢。 他可要好好伪装,不能叫明凛察觉。 只有这样,他才能护住北凉王府。 小小的肩膀,担起重大的责任。虞藻一本正经道:“舅舅,你切莫再胡言乱语,此事开不得玩笑。” 巴掌大的脸蛋,罕见地出现正色,明凛瞧着,觉得怪可爱的。 他伸手碰了碰虞藻的脸蛋,果然,软的。 明凛缩回手,大掌扣住虞藻的肩膀,面对面相望:“若舅舅没有开玩笑呢?”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 特别想要一个东西时,愿意不择手段,抢也要抢过来。可真当对方愿意给你了,不想要、不敢要。 虞藻生怕这是为他设下的陷阱,他正要展露一番滴水不漏的高情商回答,可他平日里不爱念书,关键时刻一句文绉绉的话都想不出来。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涨红着脸憋出一句:“可我、我名不正言不顺……” 明凛低低地笑了:“有何名不正言不顺?” 曲起的指骨,轻轻挑起虞藻的下巴,他俯身而来,“我对外宣称,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子嗣,如此一来,你便是我唯一的子嗣,也是我的嫡长子。如此一来,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虞藻:“??” 他一脸呆滞OoO。 先不论别的,就算古人比较早熟,但刚到而立之年的明凛,也没办法生出十八岁的他吧? 明凛却好似意识不到此事有多荒唐,继续往下道:“我将你立为太子,随后再以我身子病弱需要养病为由退位,让你即位。” “我会处理好的一切的。” 虞藻彻底懵圈了。 经过今日一事,他被吓破了小胆,都打算放弃造反大业,收拾收拾细软回北凉了。 皇帝却给他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也是惊吓。 虞藻寻思着这不对呀。 他还没开始计划造反呢,怎现下一步登天,直接被按上龙椅了? 这究竟是阴谋诡计,还是天上掉龙饼? 若是前者,明凛大可不必费这么一番功夫,完全是多此一举;可如果是后者,明凛又图什么呢? 为什么要将九五之尊的位置送给他?他根本不是明家人。 虞藻想不明白。 “可、可是……” 虞藻想说点什么,但小脑瓜晕头转向的,人又不太聪明,半天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六神无主之下,他抓住明凛的袖袍,仰起湿润无助的眼,轻轻唤了声,“舅舅……” 面颊传来冰凉如玉的触感,冷冽的药香拂来。 “怎么还喊舅舅?”明凛轻轻抚摸着虞藻的颊肉,拇指蹭过微微分开的唇瓣边缘,笑意自喉间溢出,“小藻,该喊父皇了。”
第158章 想谋朝篡位的小世子(三十八) 若是兄长在身边便好了。 虞藻下意识这么想。 如果两位兄长现在在他身边,他必然不会如此迷茫无措,想不明白,也给不出回答。 北凉王是大殷唯一的异姓王,异姓王本就是最遭帝王忌惮的存在。 按理来说,皇帝应当担心臣子功高盖主、怀有不臣之心,又怎可能主动将江山易主? 在某些方面,虞藻谨慎过头。 纵使再想完成顺利登基的任务,也不能在此刻暴露目的,他故作不解,睁着双水灵灵的眼:“若我登基,那你呢?” 退一万步而言,假设按照明凛所言,给虞藻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再将他立为储君,不日后即位。 那明凛呢? 明凛又该去哪儿? 若是常人听到明凛这番言论,要么被吓得屁滚尿流,要么赶忙磕头谢恩,总之不会像此刻的虞藻这般。 小世子倒是格外与众不同,反应也别出一格。 虽有慌乱,但也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关心他的去路。 看向虞藻的目光,再度心生怜爱。 明凛轻抚他的面颊:“太医说过,我必须好好修养,不能再过度操劳。若不然,恐无力回天。” 虞藻瞳孔放大。 前段时日,他一直听兄长说,皇帝病情加重、每日在榻上养病,可他见到皇帝之后,也不觉得皇帝病气多重。 明凛竟已病到这种程度吗? 因先帝荒淫无道、懈怠政事,年少登基的明凛处在极其艰难的处境。 外戚把持朝政,朝廷内外腐败严重,先帝留下来的一摊烂账,直到近几年才彻底根除。 这些年来,明凛每日批阅数万字的奏章,事必躬亲,每旦听朝,日昃忘倦。 他即位以来,的确做出了一番好成绩,整顿吏治,注重农桑,却也正因事事亲力亲为,导致积劳成疾。 太医院给出的建议是,让皇帝好好休息,绝不能过分疲劳,身子根骨已经伤到,只能靠后天慢慢调理。 可那么多政事,如何等得了? 明凛吩咐太医院开出药方,太医院开出的药方需经过百般审核,攻或补、温性或良性,都需要经过层层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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