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黎生怕这老人家又撅过去,赶紧让安竹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中药发放下去。 何兑喝了半碗下去,脸色稍稍好看一点了。 等缓过气来,他立刻继续破口大骂起来,吓得安竹赶紧把剩下半碗也给他灌了下去。 “然后呢,”陆舫这个捧哏又及时上线了,“你说了这么多,和季指挥使又有何关系?” “季默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时常在宫外走动,奴家当日回去后,越想越心中忐忑,便主动去镇抚司找上了他。” 鹤薇终于把最关键的部分圆上了,“他和这位喝药的大人一样,都气得浑身发抖,还说罗登与他有血仇,这些狂徒怎敢如此侮辱陛下,当即拔剑出鞘,说要彻查到底,把所有传播流言的人全砍了。” “奴家劝他不要轻举妄动,那人或许只是精神出了问题,犯了疯病,劝诫再三,季指挥使终于冷静下来,没想到,没过多久陛下就遇刺了……” 郦黎恰到好处地插话:“朕昏迷前,听到那刺客骂朕是匈奴野种,不配当皇帝,迟早会被有识之士推翻。” “诸位爱卿,你们仔细想想,近日你们的同僚袍泽、亲朋故交,是否有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表现?或者故作强颜欢笑之态?” 甭管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下人人都能对号入座了。 大臣们回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好像真被陛下说中了。 但这会儿还能冷静下来思考的,也没几个人了。 满朝文武都还沉浸在那个“严弥当父、罗登作母”的可怕故事之中,根本反应不过来陛下说了些什么。 “朕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谬故事,只觉得好笑,”郦黎说,“这帮贼人,为了颠覆大景真是煞费苦心!哪怕只是说朕有匈奴血统,朕也认了!他们居然敢说朕是罗登女扮男装生下来的!” 一想到罗登那副五大三粗的样子,再换上一身女装描眉勾唇,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太可怕了。 传这种谣言的人,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说起来,”人群中,一位大臣犹豫道,“臣确实之前有所耳闻……禁军中似乎有人谣传,陛下并非郦氏血脉……” 穆玄拔高嗓门:“陛下不是郦氏血脉?谁说的?老夫要撕烂那人的嘴!” 那人忙摆手道:“我只是听说,听说。” 穆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对郦黎请罪道:“陛下,臣治军不严,竟不知还有这等荒唐流言在军中流传,动摇人心,还冤枉了季指挥使,恳请陛下责罚!” 其他人也紧跟着跪地请罪。 事关皇室血脉的正统性,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这些人不该杀,至于这谣言的真假…… 不行,打死他们也不能接受罗登为严弥产子!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感觉要瞎掉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陛下会继续力保季默,甚至让他重新当回指挥使,权当无事发生。 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郦黎反而认为,应该给季默定罪。 “季默罪不该死,”他说,“古人云,流言可畏,可朕身为皇帝,将来若是犯错,自然免不了被天下人议论谤议,难道天下人都该死吗?” “朕需要给后世人做一个表率。”郦黎看向何兑,“何御史,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季默?” 何兑沉思片刻,拱手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锦衣卫指挥使一职,陛下也不可叫季默再担任了。” 郦黎也有这个打算,把季默外放一段时间。 季默如今和朝堂上大半朝臣都结了血仇,如果他再继续当指挥使的话,锦衣卫只会成为过街老鼠,在京城寸步难行。 沈江这个怀柔一点的,正适合暂代。 等到科举之后,朝堂换血,情况就要比现在好办多了。 早朝结束,郦黎松了一口气。 好累,感觉跟打了一仗似的。 他软绵绵地瘫在轿子里,连根小拇指也懒得动。 直到看见霍琮掀起帘子,弯腰进来,郦黎终于精神了。 “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霍琮,满脸期待地问道。 还有两个问题被郦黎藏在了心里,觉得有点难为情,不敢问出口—— 你这次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有…… 能不能,再稍微多留几天,陪陪我?
第48章 “很帅。” 霍琮实事求是道。 看着郦黎高坐于朝堂之上,谈笑风生、挥斥方筹的模样,他一刻也没舍得移开眼睛。 “哎呀,都是演出来的。” 郦黎听得心里美滋滋,凑近了些,小声跟他透露:“我跟你讲,每次我上早朝的时候都可慌了,尤其是严老贼还活着的时候,光是看着他那双眼睛,我晚上都要做噩梦的。” 他撇撇嘴,“这帮大臣啊,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当着我的面抨击政敌,明明一个个的比谁都怕死,还每次都装作要以死明志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吓唬谁。” 郦黎说完,还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霍琮的肩膀,“你以后也要经历这些的,到时候我就解放了。” 直到现在,郦黎仍抱着将来让霍琮当皇帝,自个儿功成身退去享受人生的美好幻想。 “后来呢,”霍琮问,“你怎么克服的?” 郦黎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想起了一个以前看过的冷笑话,说怎么才能跟人吵架的时候不害怕呢?很简单,只要想象他在面红耳赤的时候,菊花也在努力收缩就行了。” 霍琮被他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郦黎也笑得前仰后合,靠在他身上:“怎么样,管用吧?唯一的缺点就是老想这种画面容易笑场,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放怀清朗,霍琮却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垂下眼眸,出神地看着郦黎脸上生动鲜活的表情。 少年眉眼飞扬,肆意不羁,像是夏日凉爽的海风,渐渐与他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从小到大,郦黎一直有说不完的话要与他分享。 好吃的零食、新出的游戏、总是拖堂耽误吃饭的老师,还有催他去洗澡的老妈……他们曾经一同长大,无话不谈。 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足足有几十个G,郦黎好几次跟他抱怨过,说太占内存了,但他也表示,自己一条也不会删的。 等他们都老了,就把这些打印成一本书,坐在轮椅上慢慢看。 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会是郦黎列表的置顶和紧急联络人。 可惜上辈子,他是先离开的那个。 霍琮有些遗憾,没能参加郦黎的毕业典礼,也没能见证他真正走上社会、独当一面的样子。 但今天他看到了。 “真的很帅。”他又重复了一遍。 郦黎反而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还好吧,你要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肯定比我干得强。” 清风吹起帘子,正好把这句话送到了跟在轿子旁回宫的安竹耳中。 他立刻紧张起来—— 居然问出这种话,陛下是在试探吗? 难不成,是对霍大人起了疑? “可能吧。”霍琮说。 悄悄竖起耳朵的安竹:妈耶,霍大人竟然还真的承认了! “如果我在这个位置上,”就在安竹冷汗浸透衣衫时,霍琮还在毫无求生欲地继续说道,“我可能会成为一个后世风评还不错的皇帝,手握重兵,开拓疆土。” 安竹脚下一个打跌,差点左脚绊右脚原地栽倒。 “但如果是你的话,”霍琮看着郦黎,语调带着几分很淡的笑意,“你是足以开创一个盛世的,Lily。” 郦黎夸张地抖了一下,抱着胳膊搓了搓:“你这么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是认真的。” 霍琮顺势伸出手,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 郦黎起初还很警惕,还以为这人又要对自己动手动脚,但见霍琮的表情很正经,还是将信将疑地顺从了对方。 这算什么,他躺下的时候还在想,男友福利吗? 哦对,霍琮现在是他对象了。 ……感觉和从前也没啥差别嘛。 “你这次来,”他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我不是在赶你走啊,我当然希望你越晚走越好,最好别走,不过徐州那边,光靠你手底下那些人,没关系吗?” 霍琮不答反问:“陛下希望臣一直陪在身边吗?” “……别搞,哥们,这儿就咱们两个,cosplay是很羞耻的,外面还有人听着呢。” 安竹陷入了沉思:考斯普雷是什么?陛下为什么会觉得羞耻? “游云让我办完事就尽快回去,”霍琮慢吞吞道,“我不在徐州,那些大族说媒的对象就变成他了,但我觉得,他应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郦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他不良于行?” “是,”霍琮淡淡道,“但他出身解家,曾经又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不良于行又如何?多的是姑娘想嫁他。” 郦黎好奇道:“这样的人,当初为什么会认你做主公?你那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尉吧。” “我与他认识要更早一些,”霍琮说,“那时我还没受招安,机缘巧合,在官道上救了他一命。我见他谈吐非常人,便接他回寨子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伤。” “救命之恩,那就难怪了。” 郦黎随口道:“到时候我给你写个方子,他的腿我得看过才能对症下药,但调理一下身体还是没问题的。”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霍琮犹豫少顷,说道,“我在沛县认了一个养母,她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大好,你能帮我也调理一下她的身体吗?” 郦黎一骨碌爬起来,瞪着他:“那你不早说?” “怕给你添麻烦,”霍琮解释道,“你那个时候处境也很艰难……” “你都没跟我说过你还有个养母!” “我的错。”霍琮立刻改口。 轿子停在了宫门前,安竹在外面清清嗓子,拔高声音问道:“陛下,您是回去歇息,还是去御花园?” “去御花园吧。” 郦黎打算带霍琮去参观一下科学院。 霍琮给他的火.药配方,虽然主要是工部负责生产,但科学院的几位匠人在听郦黎说了明制火铳后,纷纷表示十分感兴趣,打算试试看能不能研究出来。 武器这方面,他了解的远没有霍琮多,说不定到了地方之后,霍琮还能指点一下他们。 郦黎很快就把这点不高兴丢到了一边,兴致勃勃地对霍琮说:“你就放心把人送过来,我叫英侠在宫外置办个院子,正好我没事也可以去住两天……啊。” 他忽然想起来,季默要外放去边疆了。 “你说,我直接把他丢去边疆军营里历练三年,是不是太不讲情面了?”郦黎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其实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把他迁到徐州,这样,你还能照拂他一下。去边疆的话,他举目无亲,性格又这么刚,万一被当地那些兵痞子欺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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