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郦黎被他隐瞒的行为勾起了非常糟糕的回忆。 可他也是个倔强的,硬是一言不发,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甩袖就要离开。 郦黎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自己和霍琮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上辈子霍琮长他几岁,一直作为兄长对他的事情大包大揽,重活一世后他年岁已经比霍琮大了,霍琮却仍然是这副把他当小孩的做派,一遇到麻烦事就把他蒙在鼓里。 作为一名医生,郦黎其实很能理解霍琮的想法。 因为在对待重病患者的家属时,他也会选择善意的隐瞒。 可每次回想起那种美梦破灭后、一朝从天堂跌到地狱的绝望感,他胸膛中都会涌现出几近窒息的错觉。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笼罩着迷蒙的青光,郦黎疾步往前走,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霍琮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视线紧盯着前方那道瘦挑的背影,时刻留神着郦黎周边的动静。 “小郎君,算不算命啊?” 一个大清早在街上游荡的闲汉看到郦黎,眼前一亮,上前招呼道。 郦黎想绕开他,却被那人用身体挡住了。 “让开。”他冷淡道。 但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显得没什么威慑力。 “别介啊,”那厮腆着脸说道,“小郎君这是怎的了?哎呀呀,瞧瞧这含情目,天可怜见的,难不成是被哪个负心人伤透了心?若是遇上什么难事,我也可以去家中帮你看看风水,相逢即是缘嘛。” 郦黎本就心情糟糕,被他这么一纠缠,更是满心烦躁。 “滚!” “哎呦,好大脾气,”那人笑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吧?我青蛟王六,可是师从大名鼎鼎的黄龙教天元仙长……” 他边说边脱掉上衣,得意洋洋地朝郦黎展示自己一背的蛟龙花绣,和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郦黎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大清早在路上逮着陌生人求欢开屏,有病? “你喜欢?”身后传来霍琮比往日更加低沉三分的声音,“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纹一个。” “喜欢你个大头鬼!” 郦黎一肘顶在他腹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霍琮顿了顿,加快脚步追上。 王六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失望地从地上捡起上衣,嘴里嘟囔道:“居然是个有姘头的,我就说呢,明明是个鳏夫相,夫妻宫还这么旺。” 郦黎走了一刻钟,还专门往小巷里钻,拐弯时发现霍琮居然还跟在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倒是他,因为不认识路,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这下郦黎不得不转身回头了。 霍琮漆黑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也不问郦黎有没有消气,只是缓声道:“时候不早了,一起回去吧。” 郦黎一看到霍琮脸上沉静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幼稚得要死,眼圈霎时又红了。 “郦黎……” “你别看我!”他一边哭一边凶霍琮,“我平时不这样的,每次都是、每次都是,在你面前丢脸……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去了,呜呜呜……” 郦黎慢慢靠墙蹲在地上,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 他不想跟霍琮讲话。 也不想上朝。 ……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就这样吧,让他当一只在角落里阴暗生长的蘑菇,这里就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霍琮叹了一口气。 郦黎的呜咽戛然而止。 霍琮居然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双脚离地的瞬间,他吓得立马伸手勾住了霍琮的脖颈,等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要松手从霍琮身上跳下来。 但这点反抗,在霍琮的力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放我下来!你这是犯上作乱我跟你说——” 霍琮:“那陛下可以罚臣暖床。” 郦黎气得呆住了几秒,用拳头邦邦锤霍琮的肩膀:“……无耻!姓霍的你太无耻了!我当初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霍琮一声不吭,任由他锤打自己发泄。 他学过一些心理学,知道郦黎现在的状态,很可能是因为激动之下的情绪错位。 人会在极度悲伤时笑出声来,也会在某一天,因为一些小事的刺激突然泪流满面。 或许直到现在,他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才真正释放了出来。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霍琮说,“我那个时候……只是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郦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霍琮在向他解释上辈子的事情,在心里暗暗唾弃一声自己真是完全被看透了,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继续听了下去。 “我不是圣人,”霍琮平静道,“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不想你用看易碎品的眼神看着我,与其这样,我宁可永远在你心中保持兄长的形象。” “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出国治疗,主动跟你保持距离。” “你敢!” 郦黎红着眼睛瞪他。 霍琮的唇角微微上扬:“嗯,我的确舍不得。” 他垂首抵着郦黎的额头,眼眸沉沉,喑哑低凝的声音混着温热气流,轻到像是下一秒就会飘散在风中似的,“你知道我躺在手术台上,最后一刻,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吗?” 郦黎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从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什么?” 霍琮轻轻笑了一下。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他说,“很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两人视线交错。 郦黎的嘴唇微微发颤,眼中泪光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一个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上。 “你怎么能……”他喃喃道。 后半句隐没在了无声的哽咽之中。 霍琮却走神了,视线落在那微启的柔软唇瓣间。 曾经他只能想象,但现在他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喉结滚动,在理智上线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堵住了郦黎的唇。 郦黎的身体微微一僵。 瞬息后,他急切地环抱住霍琮的脖颈,主动迎合上去。 只可惜吻技还太过生疏,不得章法,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像是只伤心后呜咽着乱啃毯子的小狗,霍琮想。 霍琮耐心地引导着他,摩挲着,触碰着,再稍稍拉开一段距离,用气息似有若无地勾勒着郦黎的唇形,让他白皙的脖颈逐渐染上朝霞的绯红,身体也放松柔软下来。 郦黎很快就被亲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但和第一次的感觉不同,因为是在偏僻小巷里,他的注意力总有几分放在外面,担心有人路过,担心会被人看到,因此身体更加敏.感,丹田下方的空虚感也更加强烈。 ……真的好像偷.情。 他靠在霍琮的肩膀上,摇着头,急促而小声地说道:“别,天要亮了,得先回宫……” 枝头鸟儿啁啾,外面传来早点铺老板招揽客人的声音,磨菜刀卖剪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街串巷。 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露,灿烂照耀在小巷外的空地上。 新的一天到了。 在霍琮抱着他抵在墙边,挑开衣襟,俯身舔.吻上他的喉结时,郦黎终于控制不住,抓着霍琮的头发,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绵软低吟。 他捂着嘴巴,泪眼朦胧地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绝望地想: 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不能在这里……白、白日宣淫…… 郦黎啊郦黎,你瞧瞧你这副昏君做派! 成何体统! 他决定还是要跟霍琮聊聊正事:“英、英侠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嘶,怎么还咬人呢?” 霍琮搂着他的腰,慢慢抬起头,唇边一丝银亮被牵扯拉断,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爽。 “别叫这么亲切。” 郦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写信的时候,不也这么叫他?”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你给他起的字。” “…………” 真是够了! “不是,”他说话都磕巴了,“你的得力下属还呆在诏狱里,愧疚得都要拿刀抹脖子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还、还有空在这里争风喝醋?” “我跟他打了个赌,”霍琮说,“赌约的具体内容就不说了,他不希望我告诉你,总之是关于你的反应。” “结果就是,我赢了,所以他不会真的寻死,我也会想办法让他戴罪立功,继续为你效命。” 郦黎木着脸:“你俩拿我打赌?” 霍琮:“权益之计,我知道他会怎么选。” 郦黎微笑:“要是知道他的好主公这么为他考虑,他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霍琮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谨慎问道:“你在吃醋吗?” 郦黎翻了个白眼,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醋你个大头鬼!马上就早朝了,那些大臣肯定都想要他的命,快给我想解决办法!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好了。” 霍琮眉心一跳,抱着他不放手,神情有些闷闷的。 郦黎磨了磨牙,心道你要是放在三国,估计也是个为了睡人家嫂子把城都丢了的曹贼角色,却没发现自己一不小心代入了人妻视角。 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了。 霍琮开口道:“让我想想……” “来不及了!”郦黎不假思索,“叭”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想好了没?” 霍琮神色挣扎:“我没……” 又是“叭”的响亮一口,“想好了没?!” “…………” 霍琮认输了:“想好了。” 他附耳对郦黎说了一番话,听得郦黎连连点头:“没错,就这么办,很好,不错嘛朕的大都督。” 大都督还不甘心,默默凑近了想讨个赏赐,可惜陛下心冷如铁,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推开他后拾掇了一下行头,头也不回地大步就走出了小巷。 “来个人,备马车。” 猝不及防被抓住的早餐铺老板看到郦黎出现在宫外,瞪大了眼睛,先是呆呆点头应是,突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您怎么知道我是锦衣卫假扮的?” 郦黎嫌弃地指了指他的油锅。 “你每一根油条都炸糊了,下次先练练手艺再出来开摊。对了,给朕包两个茶叶蛋带走。” 伪装的锦衣卫:“…………” “还有,给陆舫传消息,叫他别跑了,在早朝前把严弥那个小妾带过来,朕要叮嘱她几句话。” 朝廷没了一半大臣,说不定效率还提高了不少,京城世家因此一蹶不振人丁凋落,更是郦黎恨不得放鞭炮庆贺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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