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应在听到前半句时,有些失望。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这神药真有治百病的功效,那珍贵也是正常的。 “包在我身上,”他拍着胸脯保证道,但随即又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郦公子这神药,真有如此奇效吗?” 郦黎欣然起身:“眼见为实,咱们一起去医馆看看吧。” 赵应正有此意。 他立刻一口答应下来:“好!郦公子果然爽快!” 但季默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陛……郦公子,您答应过我的,”他压低声音提醒,“不去人群扎堆聚集的地方,医馆那处鱼龙混杂,万一您被过了病气怎么办?” 郦黎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早有准备。” 他从怀中掏出一片白色棉布,两侧还缝着细细的布条。 “这是我制作的简易版口罩,”郦黎还让安竹多带了几个有备无患,此时让季默他们也都戴上了,“有点儿厚,不过在没有熔喷布……我是说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总比什么都不戴强。” 赵应也被他塞了一个,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跟着戴上了。 安竹回宫去取药了,剩下几人就这样招摇过市,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医馆——仁心堂。 刚迈过门槛,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浓郁中草药味的阴凉气,郦黎就微微蹙了蹙眉头。 他不是学中医的,只大概知道,药材存放的湿度、温度都是有讲究的。 但是这种环境,可不太适合病人养伤。 “幸好霍大人及时赶来救驾,之前打的那场仗,城中士兵几乎没有出现伤亡,”赵应感叹道,“不然现在仁心堂大概连咱们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郦黎眉心一跳:很好,病区分区防控也不明确。 放在从前,连院长都要被公开批评做检讨的。 虽然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是古代,不是三甲医院,要求别太高。 但是从进门到现在,郦黎一打眼扫过去,起码发现了十几个让他如鲠在喉的毛病。 怪不得古代死亡率这么高呢。 就这么个环境,能不出医疗事故才怪! 赵应还在夸道:“仁心堂远近闻名,郎中医术精湛,连这里掌柜的也会看病,算是咱们全大景最厉害的神医了。听说,还是师从宫里的御医呢。” 郦黎表面微笑颔首,心里则在想,你说的是那几个因为医术太糟糕,所以被他丢去研究食疗菜谱的老头子吗? 当初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他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难受得要死,结果一看太医开的方子,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脑袋也清醒了。 只能说,幸好他懂一点中医。 否则一般人穿来,估计没两天就得被这帮人治死。 在这个中医还没形成体系的时代,御医治疗一些风寒气虚之类的小毛病,基本不会出什么差错;但如果病人一不小心生了点严重些的疑难杂症,那就只能碰运气了。 碰上张仲景华佗那种,是祖上烧了高香;碰上个庸医,死之前还得受一番折腾,还不如不治呢。 “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有伤得比较重的病人?” 郦黎实在听不下去赵应的吹嘘,扭头问这里的掌柜。 掌柜的年近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闻言从柜台后抬起头,眯眼打量着面前戴着口罩的一行人。 “有,”他慢吞吞道,视线最终定格在了赵应的脸上,“你们问这个作什么?” 郦黎注意到他手中还捧着一本医术在看。 他心想看来赵应说得没错,仁心堂的确是老字号,从掌柜到跑腿的,全都懂一些医术。 赵应似乎与这边掌柜的有几分相熟,主动担负起了解释的责任。 一番沟通后,掌柜的答应带他们去看看后头的那位伤员,只是答不答应试药,他做不了主。 “这人是个采石匠,替雇主做工的时候受了伤,一条胳膊被滚石压得粉碎,已经不成形了。” 掌柜的推开一扇木门,将他们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里。 一个年轻男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嘴唇干裂,气若游丝。 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和一具尸体也没什么两样了。 室内昏暗无光,只有一扇天窗勉强起到照明通风的作用,但郦黎顾不上挑剔这里的环境,只盯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伤员,诧异问道:“谁给他做的截肢?” “正是老夫,”掌柜的捋了捋胡须,叹息道,“他一开始还百般不愿,说没了手就没法养家了。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保住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老夫本想用一条胳膊,换他一条命,可惜啊,天不假年。接连两日高烧不退,药石罔顾,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截肢手术的操作并不算复杂,但它也算是大手术之一。 尤其是在伤口感染致死率奇高的古代。 郦黎挺好奇古人是怎么做截肢手术的,虽然他学的是神经内科,专攻方向是比截肢手术更危险的开颅手术。 在其他人纷纷为屋内弥漫的刺鼻血腥味拧眉掩鼻时,他却丝毫不嫌弃上前两步,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的薄布,移开止血纱布,低头仔细观察起了伤口。 “郦公子!” 季默和沈江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郦黎居然会亲自为伤员看诊。 陛下居然还亲自用手去碰那污秽之处! “唔……” 大概是伤口处的疼痛惊醒了昏睡中的男人,那年轻男子艰难睁开一丝眼帘,嚅动着嘴唇问道:“大夫,我要、要死了吗?我家里,还有个丫头……” “放心,死不了。”郦黎说。 只是简单的五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比任何承诺还要令人安心。 那年轻男人眼中泛起了泪花。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就重新陷入了昏睡之中。 那掌柜的原本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感兴趣地盯着郦黎,问道:“小友也懂医术?” “略懂一些。” 在简单看完情况后,郦黎就重新帮男人处理了一下伤口,将薄布盖回了原位。 “你处理的不错,伤口感染而已,能救。”。 “当真!?” 掌柜来不及计较他点评一样的态度,脸上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老夫从医几十年,阅尽天下医书,可从未听闻过叫‘青霉素’的药方。” “天下医书浩如烟海,”郦黎一面在沈江捧来的铜盆里洗手,一面头也不抬地说道,“那些失传已久的古籍孤本,难不成掌柜的也都全看过吗?” 掌柜的眼皮抽动。 他没好气地问道:“你说你懂医术,那你师从何人?” 郦黎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出一个名字,那可是院士……不对,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自己穿越之前都还没毕业呢,怎么可能当上院士的学生? 他脑袋有点混乱,一时沉默下来。 但那掌柜的却当他是心虚了,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看了几本医书,就以为自己成神医的江湖郎中。老夫可不会把病人交给你们,请吧!” 他的态度急转直下,竟是要直接开门送客。 赵应立马急了:“别啊,掌柜的,郦公子真不是什么骗子,他可是那位徐州牧的远房表弟!” 掌柜的却更加愤怒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赵家小子,你脑袋里是进了水吗!这骗子要是不给自己编出个正经身份,还能出来招摇晃骗?他说他是徐州牧的表弟,有证据吗?” “这……” 赵应不禁语塞。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哼,”掌柜的重重哼了一声,“没话可讲了?如今这世道,骗子空口无凭都敢和州牧攀亲了,那我师父是宫中御医,难不成我也成了皇室宗亲?” “大胆!” 身后传来一声略显尖利的喊声。 掌柜的疑惑转头,就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正捧着一个木匣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眼神颇为不善。 而他旁边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也正吹胡子瞪眼地盯着他。 他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哆嗦着上前要去扶那老者:“师,师父?您老人家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今日有空出来了……?” “老夫来教训你这个逆徒!” 御医别看上了年岁,腿脚却还很有劲儿,当场从原地蹦起来扇了那掌柜的一巴掌:“你个蠢货!知不知道在跟谁讲话?” 掌柜的捂着脸,很是委屈:“……徒儿不知。” 御医刚想开口,就听旁边的安竹用力咳嗽了两声。 他闭上嘴巴,又踹了掌柜的一脚:“那不还是赖你蠢!自己想去!” 掌柜的:“…………” 师父,不带这样的! 赵应目瞪口呆地看着仁心堂远近闻名的掌柜,被宫中来的御医像个三岁小儿一样教训,还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个激灵,猛地转头看向郦黎的方向。 难道说…… “人不是我找来的,”郦黎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对劲,赶忙找补道,“你知道的,我表哥是霍琮,在宫里也算有些门路,所以这位老御医可能是他差人派来的。” 他欲盖弥彰地冲赵应笑了笑:“陛下也对我表哥十分器重。” 赵应:“…………” 赵应:“哦。”
第38章 郦黎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找的十分拙劣。 但他装作没看到赵应的眼神,把安竹叫到了一遍,低声问道:“你怎么把宫中的老御医也带来了?来之前有叮嘱过他,别随便暴露我身份吧?” 计划还没开始呢,可不能坏了大事。 安竹也学着他压低声音:“陛下放心,奴婢早就提醒过了。奴婢奉您的命令回宫取药,见这老御医在科学院里手舞足蹈,嚷嚷着要见陛下,又想着陛下应该需要个医师来用药,便把他也捎上了。”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教训弟子的老御医,说:“若陛下嫌他碍事,奴婢这就把人打发走。” “那倒不必了,”郦黎好奇道,“正好让他来搭把手。不过他为什么想见我?” “听说是……” “郦公子!” 那老御医终于不打徒弟了,突然拔高的声音却吓了郦黎一大跳,“老夫找的您好苦啊!” 郦黎见他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情不自禁地退后半步。 “有话好好说。”他忙道。 老御医大概是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抹了抹眼角湿润,恭恭敬敬地朝对方躬身行礼。 只是他佝偻的脊背和那苍老的声线,依旧带着些许掩饰不住的颤意: “前些日子,您叫底下人制成了青霉素,我本不信这世上真有如此神药,好奇之下,便去科……去旁观了两日伤患的恢复情况。”
145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