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大臣们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郦黎的话让他们眼前一黑——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万万不可啊!” “此举遗患无穷……” “霍琮万一有反心,便是亡国之危啊陛下!” 郦黎一听这话,乐了。 还有这种好事? “诸位想太多啦,”皇位上,天真的小皇帝眉眼弯弯,冲他们笑得无比灿烂,“朕相信霍都督,他能千里迢迢赶来救驾,一定是忠君爱国之人。” “徐州大疫后,流民无数,霍都督就算真的组建起军队,能叫手下士兵吃饱饭,打打周边的山贼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余力颠覆朕的江山社稷呢?这事儿就这么定啦,无需多言,朕不爱听。” 高尚听完全程,面色惨白如雪。 他僵硬着一张脸,缓缓转头望向陆舫。 ——这就是你说的,有明君之相的陛下? 这国迟早要亡!
第35章 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相比起郦黎接下来要讲的,方才大臣们极力反对的募兵之事,反倒没多少人再提起了。 就像陛下说的那样,现在各地自顾不暇,地方长官大多一心只想着在任上捞钱,稍微好一点的,那个个都是忙得焦头烂额。 在大臣们看来,霍琮又不是藩王,就算真有那么点治理的本事,离拥兵自重,那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相比起霍琮,陛下打算分设六部,任免官员,重构朝堂格局,这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为了避免被干扰,郦黎早在昨日就提前拟好了敕书。 随着宣旨太监一条条当众念出来,朝堂内的暗流涌动也逐渐浮上了水面。 “臣御史大夫傅昭,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在听完宣读后,一位长着连心眉、面相冷峭刻薄的中年人立即站了出来,语气十分激烈,“陛下,国贼已除,当下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更应该效仿黄老无为之道,以不变应万变才对。” 他话音落下,朝中登时响起附和声一片: “臣附议!” “傅御史说得有理,应该让百姓休养生息,国家方能富强稳定。” “划分六部,增设大量官员职位,陛下本意是好的,可这样下去,开支骤增,官员俸禄都要发不出来了!” 但此时太仆却站出来赞同陛下:“臣以为陛下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六部具体人选,尤其是六部之首的任命,还需多加斟酌……” 听着下面乱哄哄的议论声,郦黎被吵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安竹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提醒诸位大臣,陛下可还在上面呢。 然而根本无人理会。 大臣们很快吵成了一团。 还有一些自觉人微言轻的,比如高尚,便只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缄默不语。 郦黎坐在龙椅上,在心里默默数了一百下。 ……还没吵完。 大概是被严弥压抑久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少朝臣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 正好在这次朝会上,朝自己看不顺眼的政敌/死对头,全力开喷。 一位文臣势单力薄,被三五人夹在一起围攻,他涨红着脸反驳,声音还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他气得浑身发抖,最后竟当朝脱掉一只鞋,朝其中一人脑袋上砸去,“老夫跟你们这群败类拼了!” 说罢,便撸起袖子,扑上去与领头那人打成一团。 陆舫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等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朝廷之上、而非市井街头后,他这才赶紧咳嗽一声,以袖掩面,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态度,远远避开。 安竹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 他胆战心惊地转头望向郦黎:“陛下,这,这……可要殿前侍卫去阻止一下?” 郦黎深深叹了一口气。 哥们,真想给你发个动图。 看看我手下这帮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他忧伤道:“给朕拿个好砸的东西过来,要响亮点儿的。” 安竹立马转身,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但郦黎扫了他手中的花瓶一眼,伸出的手立马缩回来了,“这花瓶太贵了,换一个!” 宫中连灯油都快点不起了,不知道节省着点吗? 安竹知错就改,立马给他换了个陶罐。 郦黎捧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觉得不错。 他瞅准底下战况最激烈的位置,拿出当年体育课考实心球的技术,用力一扔—— “呯!” 陶罐精准砸落在混乱的人群外。 除了那两名扭打在一处的大臣,所有人瞬间安静如鸡。 “吵啊,继续,”郦黎托着下巴望着他们,笑容十分和善,“朕正看得乐呵呢——还有那边那两位,要不要朕下去,为你们做个裁判,看看究竟谁胜谁负?” 那两人被臊得无地自容,赶忙爬起来,和众人一起磕头请罪。 “诸位也都是一国重臣,今日实在叫朕大开眼界,”郦黎并未叫他们平身,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朕也能理解你们。” 不等朝臣们松一口气,就听他淡淡道: “严弥当政几年,你们已经习惯了坐在这龙椅上的皇帝是个摆设,如今摆设竟然会说话了,说的还都是你们不爱听的话,可不就得闹上一闹吗?” 无人敢回应。 殿内针落可闻。 方才那大打出手的二人,更是冷汗涔涔,后背发寒。 郦黎觉得挺没意思的。 于是他懒洋洋地挑了一位刺头出来,拖长声音道:“傅御史,朕看刚刚赞同你的人不少,那好吧,朕答应你们,组建六部的日程就暂且搁置——” 傅昭心中一喜。 陛下果然服软了! 他就说嘛,这小皇帝不过是心血来潮,等他明白,大景是离不开他们这些肱股之臣的,也就彻底消停了…… “——咱们先来聊聊清理严党的事儿吧。” 傅昭:“…………” 不用回头他也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刀子般的视线狠狠扎在了他身上,傅昭霎时间如芒在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为官者,最怕一朝失势。 四周无数豺狼虎豹都盯着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 严弥倒台,多少人会因此受到牵连,其中又有多少傅家的门生子弟。更遑论其他两大家族,肯定也会受到波及! 傅昭实在不敢当这个罪人。 可顶着郦黎目光炯炯的视线,他只好勉强回答道:“陛下说笑了,臣并不是不同意设六部,只是觉得,不应在官员任职上大动干戈。否则定会造成社稷朝纲混乱,百姓也会因此惶惶不安。” 他决定先退一步。 反正就算六部成立了,里面的官员大多数还是自己人,和现在没多大区别。 “傅御史难道是不想清理严党吗?”郦黎却执拗地抓着这点不撒手了,“朕虽然年轻,不像傅御史出身世家,从小有名师教导,但也知道一个最起码的道理——把空耗俸禄的坏官赶走,那好官不就有位置坐了吗?” 傅昭强笑道: “臣自然想,但是陛下,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 “傅御史说得对,朕的确不懂这些,”郦黎虚心求教,“既然这样,那就请傅御史一周内交一份三万字的论……咳,朕是说奏疏上来吧。” “开头部分,记得总结全篇的主要观点和关键词,方便朕提取中心思想;内容需简明扼要,分析该领域古今发展变化,既要有理论支撑,也要给出实际操作的方法;” “格式的话,朕就不要求那么严格,在结尾标注好文中引经据典的出处便行了。但是与先人古籍的雷同部分,不得超过全篇的百分之三,这是最起码的标准。身为文臣,万一落下个抄袭的名声,那可就不太好听了。” 郦黎摆出一脸“朕是在为你着想”的表情。 傅昭:“……啊?” 他傻眼了。 哪家皇帝要人写奏疏,一写写三万字的? 这都够出书立传了吧! “但朕平日里事务繁忙,也没太多时间仔细看,”郦黎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所以等写完后,还得麻烦傅御史到朕面前来接受质询,朕届时会就奏疏中的内容向你提问,记住,要提前做好准备。” “事先提醒一下,朕不喜欢听人反驳,所以记住,只答不辩,否则不予通过。” 傅昭被郦黎一番话说得精神恍惚,半天没回过神来。 而且难道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陛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上自带一股霸道淡定的气场,仿佛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郦黎自个儿也有点纳闷: 他原本还打算回想一下,大学时老师PPT上写的论文写作标准,因为他离毕业还早着呢,暂时不需要写什么毕业论文。 可那番话仿佛没经过大脑一样,自动就从他嘴巴里蹦了出来。 像是已经说过了无数遍似的。 真是奇怪,难不成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只看过一遍的PPT,居然记得那么清楚,穿越了都还没忘记。 “听清楚了那就赶紧回去写吧,朕只给你一周的时间。”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郦黎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一锤定音道,“还有人对朕组建六部有什么异议吗?也都可以给朕写一份奏疏交上来。” 众臣:“…………” 这个还是算了吧。 “今日朝会暂且先这样吧,”郦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觉得大好春光可不能浪费在跟这帮人扯皮上,“信息量的确蛮大的,各位可以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高尚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这难熬的早朝终于要结束了。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高尚发誓,这绝对是他经历过的最煎熬的一次早朝,连严弥时期都比不上! 陆舫那小子,还说什么陛下要让他当大司农,果然是在拿他打趣吧。现在只有户部尚书,连大司农这个称号都没了…… “哦还有一件事,朕差点忘了。” 郦黎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下了,“大司农昨夜突发恶疾,今后大概是没法正常生活了,所以今后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就先由高尚暂代吧。” 这次安竹很有眼色,在郦黎说完后便立刻宣布道: “退朝——” 完全不给众臣反驳的机会。 高尚跪在原地,仿佛风化成了一座石像。 他满脑子都是两个大字: 完了! 郦黎一下朝,就收到了沈江打的小报告。 他看着纸上写的陆舫和高尚的对话,笑了半天。 本想把纸条烧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夹在信里给他哥们送去,一起笑一笑。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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