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眼神闪烁起来,“陆仆射说笑了。我昨日回去后就一直呆在府内,大司农今日又病重未来上朝,我如何能得到消息?” 陆舫笑了一声:“那舫请问,高大人是怎么知道大司农病重的呢?你看看四周,诸位大人们可都还在猜测,大司农今日是因何要事没来早朝呢。” 高尚:“…………” “陆元善!” 他恼羞成怒,刚要拔高声音骂人,立马引来了四面八方的视线。 高尚赶紧闭上嘴巴,警惕环顾四周一圈,这才压低声音道,“看在我曾经提醒过你的份上,你就不要给我挖坑跳了,快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陆舫道,“只是觉得,大司农这病来得蹊跷。舫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陛下显然对其十分不满。” 高尚紧绷着下颌线,“这与尚又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陆舫笑道,“舫不是说了吗,高大人气色不错,兴许好事将近了。” 高尚呆站在原地几秒,望着陆舫的背影,突然浑身一颤,快步追了上去。 “陛下想给我升官?叫我当大司农?”他吓得两腮上的肥肉都在抖,“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陆舫“咦”了一声:“升官发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大喜事,高大人怎的还不高兴了?” “废话!大司农要真有个好歹,范家陈家傅家,这三家哪一个,不得盯着这个位置抢到头破血流?”高尚咬牙道,“我高某既不是世家门生故吏,又非出身大族,要是真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岂不是找死吗?” “陛下……” “别提陛下了!”高尚打断他,语带悲戚,“陛下他还年轻,根本不明白这些世家的难缠之处!这可是大景几百年盘根错节的豪族勋贵,哪里是严弥这种土财主暴发户可比的?” “这帮人的手段,可比严弥要阴毒百倍不止!三家平时各有纷争,若是合力,整个朝堂都是他们的一言堂,就算是陛下,也根本奈何他们不得……” 高尚越说越绝望。 他想起先帝那时,也试图遏制这三大家族的势力。 结果就是先帝莫名绝嗣,扶持起来和世家打擂台的权臣,反倒与他们沆瀣一气。 大景建国至今,历经十二位君主,如今已陷入了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动荡之中。对于大景来说,三大家族是续命药,同时也是难以根治的剧毒。 高尚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陆舫。 却发现陆舫似乎完全没听自己说话。 陆舫正背着双手,静静地望着远处宫墙上盛开的迎春花。 枝条上嫩黄色的花朵凑在一处,沉甸甸地坠在斑驳陈旧的朱红墙漆前,迎着春日暖风,摇摇晃晃地开得热闹。 连带着为这座死气沉沉的肃穆宫殿,也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你说的没错,这是大景几百年来,都未能解决掉的沉疴旧疾,”陆舫轻声道,“所以高大人,若陛下真的任命你当大司农,你待如何,辞官不做吗?就算请辞不受,也未必能躲得过那些小人的明枪暗箭吧。” “这个……” “高大人应该也舍不得,”陆舫挑眉道,“那何不试试,相信陛下一回呢?换做是去年今日,全京城都不会有人相信,陛下能命人抄家相国府,还将严弥罗登的罪行昭告天下吧。” “——咱们的这位陛下,有明君之相啊。” 高尚紧抿着唇,神色犹疑不定。 陆舫知道他心中还有疑虑,便低头掸了掸袖子上的草叶,边走边淡淡道:“高大人,您不为别的,也该为自己背着夫人养在府外的那两房美妾多多着想……” “嘘!” 高尚脸都绿了,要不是已经快到宫门前,旁边有侍卫和目光炯炯的何御史在盯着,他差点当场跳起来捂住陆舫这张该死的嘴巴。 “陆元善你要死啊!我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被我那夫人知道了,我就跟你拼命——等下,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舫微微一笑:“区区不才,与锦衣卫副指挥使还有几分交情。” 高尚脸皮抽动,怒目睁眉地瞪着陆舫。 半晌,无力地长叹一口气。 “尚知道了,”他生无可恋道,“算是瞧出来了,你是陛下派来提前敲打我的吧?陛下好手段,尚佩服。” “那倒不是,”陆舫哈哈一笑,“陛下确实有打算提拔一些新人,但并未与舫提及具体人选。” “舫只是昨晚闲来无事,上街遛弯,恰好目睹了高大人趁着夜半无人,悄悄翻墙头去会见小妾的英姿而已。” 高尚:“…………” 高尚:“尚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早朝前跟你搭话。” “那真可惜,舫一直对高大人的提点感念在心。” 陆舫正要再打趣他两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陆大人,宫城禁地,不可嬉言。还有,方才大人说的那些话,江都会原原本本转述给陛下的。” 这话似曾相识,陆舫的表情瞬间僵硬。 高尚好奇问道:“小友是?” “让高大人见笑了,”一身飞鱼服的沈江含笑道,他说话时眉目传情,但吐出的字句却宛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在下沈江,锦衣卫副指挥使。” “以及,‘据说’,还与陆大人有几分交情。” 陆舫干笑:“哈哈,沈大人说笑了。” 一直到站在未央宫大殿里,他都处于一种蔫吧的状态。 “陛下驾到——” 郦黎第一次亲自参与朝会,心情自然非同往常。 他疑惑地瞥了一眼神情忧郁的陆舫,不知道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但他今天的重点不在陆舫身上。 这次朝会共有三件大事: 第一,宣布皇帝亲政的消息; 满朝大臣无一人反对,仗都打完了,就算不走程序,所有人也都默认了陛下亲政的事实。 第二,给严弥定罪; 朝臣苦严弥久矣,就算曾经身为严党的大臣,也纷纷在这个时候与对方切割,生怕跟严弥沾上半点关系。这帮人脱粉回踩得比谁都厉害,一个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痛斥严弥,仿佛与对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听得郦黎都忍不住啧啧赞叹:真是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脸皮啊。 最后,满朝文武一致认为,严弥该死,并且该千刀万剐才对。 想必这也一定很合陛下的心意…… “朕不允。” 嗯? 众人惊疑不定地听到陛下反对的声音,沉默片刻,曾经差点被严弥当庭杖杀的何兑站了出来:“陛下为何反对?” “严弥罪恶滔天,确实该杀,”郦黎说,“但千刀万剐,示以万民,朕认为不妥。” “朕亲政之后,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冤狱、酷刑,株连九族也大可不必了。既然天下人都认为朕最恨严弥,那朕就要以身作则,做给天下人看。” 顿了顿,他又问道:“何御史一言不发,可是觉得朕做得不对?” 何兑躬身道:“不,老臣只是心中感慨万千,陛下果然乃仁德之君,天命所归之人。但老臣也有一言想问陛下——若是只保留砍头这一项刑罚,如何震慑那些罪恶满盈的宵小之徒?要知道,这些亡命之徒,大多都是不怕死的。” “朕知道,”郦黎说,“这世上确实有不怕死的人,但何御史可知,这世上哪种人,最渴望活着?” 何兑一愣,凝眉细思了一会儿,摇摇头。 “老臣愚钝,请陛下告知。” “病人。” 郦黎回答道。 人世间最多的悲欢离合都在医院里,那些去看病的病人,除了精神上出现问题的,绝大多数,都是再痛苦、再挣扎也要努力活下去的人。 郦黎虽然心软,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人道主义是不可能完全实现的——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不太可能。 他对严弥已经足够仁慈了。 在千刀万剐都不算最惨烈酷刑的古代,让对方免去了这份皮肉之苦。 但相对应的,严弥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吧。 郦黎想,先让他为大景医学事业的发展做点贡献,等贡献完,再一刀嘎掉,给他个痛快,就当是废物再利用了。 整个试药过程,也能让严弥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想死但死不掉,不想死的时候又得老实去死的冰火两重天。 想到这里时,他的眼前又闪过了那颗滚落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的年轻头颅。 郦黎抬起头,静静望着外面初升太阳洒落的光辉。 他在心中默道: 你和你的家人,都可以瞑目了。 确定了基本方向,后面给严弥定罪的事情,他直接交给了专业人士去办。 这帮文臣不说别的,笔杆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强。尤其是御史,平时碰上个道德标兵都能找出一二三四条错处,揪住不放狠狠参上一本,更何况严弥这样的? 所以郦黎安排得非常放心。 接下来,就轮到本次朝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 任免官员。 郦黎方才沉重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首先第一位出场的,当然就是他的好哥们啦! 很可惜,霍琮人暂时不在这里。 虽然当初在城头上,自己已经亲手把圣旨交……咳,好吧是扔给了霍琮,但是毕竟是第一次亲政后的朝会,还是要公开讲一下的。 “朕之前任命霍琮为大都督,兼领徐州牧,”郦黎坐在龙椅上,对着下方神色各异的朝臣们说道,“现今各地动乱,藩王拥兵自重,朕打算命他领兵十五万,讨伐周边叛军,诸位可有异议?” 他说的十五万,可是货真价实的十五万兵力。 不像卢弦那个还搞水分掺假的。 在这个时代,十五万大军,已经足够横扫半边国土了。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再做商讨。” 一名大臣皱着眉头,站出来说道:“霍州牧方才走马上任,对徐州情况都尚未熟悉,怎能叫他立刻领兵作战?况且当下国库本就紧张,若是战事再起,恐怕就再难以为继了,陛下慎重啊。”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他的看法。 郦黎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爱卿说得也有道理。不过……” 他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不是说,霍琮他治理地方很有能耐吗?那要不这样吧,朕给他发个许可,让他可以无限制的自由招募民兵,这样如何?反正他现在是大都督了嘛。” 严弥之前虽然让各地自行组织兵力讨贼,但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做大,也是下过严令的: 一旦招募人数超出三万,不论缘由,即刻以谋逆罪论处。 郦黎这么一说,等同于给霍琮开了个口子,只要他把技能条点满,就可以无限制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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