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门大开,禁军护卫侍立两侧,早早就等在此处。 左统领和余公公都在马上,等着这场即将到来的会面。 马蹄声越来越近。 左统领轻斥一声:“驾。” 马儿往前跨了两步。 持剑侯身披盔甲,他吁地一声,勒马停下之时,距离左统领只余下五米的距离,尘沙激扬,左统领眯起眼—— 再晚一些,直接就撞上了。 身后第九营的将士也跟在持剑侯后面停下。 战马轻嘶,马蹄踢踏,无一人笑闹说话,血腥杀伐气扑面而来。 徐劲:“前面何人。” 左统领下马,拱手道:“禁军统领左天朗,见过老侯爷。” 徐劲瞥他一眼,忽的朗声笑道:“本侯上次奔赴北疆战场之时,没见过你,想必是后起之秀啊!” 声如洪钟。 他一米九多的身高,身材极其魁梧,脸上两道狰狞的疤横亘在岁月的皱纹上,古铜色的皮肤粗糙无比。 头发胡子俱是黑白斑驳,黑的少,白的多,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叫人下意识忽视他有些苍老的面孔,不敢小觑。 左统领:“蒙圣上提拔,晚辈确实是近几年刚升上来的。” 徐劲:“本侯都老了,余公公倒还是没有变。” 余公公笑说:“侯爷哪里的话,您才是正值壮年呢。老奴这里有份陛下的旨意,您看您是……” 徐劲:“念吧。” 余公公直接展开圣旨:“持剑侯一路奔波辛苦,先回侯府休息即可,不必立即进宫,明日年宴,持剑侯务必到场,朕亲自祝酒相迎。” 不是正经圣旨,字里行间像是口谕。 徐劲策马往前,接过圣旨,“臣谨遵圣谕。” 他撇头道:“二森和狼擎跟上,其余人,京外扎营,不得擅入。” “是!” 两名将领跟在徐劲身后,策马进城。 城内两侧,不少官员拱手欢迎,百姓被护卫拦在两遍,喊道:“侯爷安好啊!” “侯爷安好!侯爷威武!” 徐劲身后的两名将领第一次被热情的百姓围着,露出傻呵呵的笑容,朝着他们挥手。 左统领和余公公坠在后面。 左统领低声道:“方才侯爷怎么不下马接旨?” 余公公:“你敢叫他下来?” 左统领:“……” 余公公:“陛下特许的,非正式场合,见圣旨不跪。” 道路两旁,谢静山看着马上的徐劲,心下感慨,距离上一次见面,这位侯爷……老了太多。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徐劲望了过来,看见谢静山时竟朝他轻轻颔首。 谢静山一愣。 他身边的一个少年人低下了头,转身就走。 徐劲眼神一凝,飞身下马,掌心成爪,一把把这个少年人从人群之中抓了出来,然后狠狠摔在官道上! 少年,也就是张施明,顿时痛苦的哀嚎起来,“抓我干什么!” 徐劲盯着这张脸,“本侯觉得,你长得与北疆刺客有些相像。” 左统领神色一凛,下马过来,抽刀压在少年颈侧,“侯爷说的可是真的?此人是刺客?” 但是怎么看着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样子。 少年恼怒道:“什么真的啊!我叫张施明,是春川巷张家的人!” 余公公思索:“张樊明张大人的儿子?” 他心中一咯噔。 这个少年虽然不是官身,但却是半个观星司的人。 “侯爷就能当街摔人吗?告到府衙我也不怕!”张施明本来就是买通了管家,好奇来看看,为什么他爹这几天嘱咐他不让他出门,还让他避着点持剑侯走。 他其实明白一些,持剑侯是七皇子的外祖父,而他爹说七皇子是不详孽胎,难免被持剑侯迁怒。 但是持剑侯再怎么也是陛下臣子,还能真的闹出来什么事不成。 那岂不是不满陛下吗? 他就是要来看看。 果然是不详女儿生下不详外孙的人,粗俗的像是黑熊精一样!要是落在他手里,他一定叫他好看! 徐劲忽的咧嘴一笑,温厚的拍了拍余公公的肩膀:“张家所有人的脸,本侯都认得,直系、旁系、支脉一百四十五口人,记得清清楚楚。” 余公公后背寒毛在这一刻都竖了起来。 徐劲哈哈大笑:“放心,不是别的,就是大家都是在朝为官嘛!多记几个人,以后好相处。” “……”余公公嘴角一抽。 他这个大内总管都没有那闲工夫去记哪个大人家主脉支脉的人,侯爷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吗? 余公公顺坡下驴,忙笑道:“这就是撞上了,年纪小,不懂事,既然侯爷认识,那就——” 歘!! 一道血光从眼前划过。 余公公侧脸沾了血,他瞳孔一缩,缓缓扭头。 周遭一切像是放了慢动作。 左统领惊愕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原本手上的刀出现在持剑侯手中,上面滴滴答答的血迹滑落下来,滴在地面。 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张施明瞪大双眼,捂着脖子缓缓倒地,脸上还带着茫然。 余公公心跳骤然加速,猛地看向持剑侯。 后者表情淡淡,甩了甩刀,反手插进左统领腰间刀鞘之中。 徐劲:“本侯记得那一百四十五口人,但是不记得他,所以,他就是北疆刺客。” 他拍拍左统领的肩膀,笑呵呵说:“为了保护陛下安危,本侯方才出手夺刀,左统领见谅。” 左天朗没笑出来。 他沉默了会儿,“这尸首……?” 徐劲挥挥手。 狼擎立即上前,把尸体拖走处理了。二森拱手道:“左大人余公公放心,北疆刺客本就该侯爷处置,我等战场上厮杀,处理尸首再熟悉不过,不会留下一分一毫叫京城的大人们觉得污染空气。” 一片静默中,徐劲挠挠头,憨厚笑说:“好啦好啦,都上马吧,本侯与夫人多年不见,可是想得很,回去晚了,或许得挨上一顿埋怨。” 他翻身上马,感慨地说了句。 “早就听闻张家观星之术甚是奇妙,不知道能不能算到自己本族子弟,会被北疆刺客替代。哎呀,本侯没见过世面,现在就开始好奇了。” 语罢,他满脸歉意的对周围被吓到的百姓说了声抱歉,策马前行,直奔侯府。 谢静山站在人群之中,都看呆了。
第52章 持剑侯府。 迎接完徐劲, 左统领撤走列队禁军,和余公公一起回宫禀报。 徐劲策马来到侯府门前。 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表面看着光滑干净, 细小之处却有落灰。周遭无人,一派寂静氛围。 徐劲下马走至大门前,抬手还未敲门, 门忽的打开了。 侯老夫人端端正正站在门后, 一双眼中满是血丝, 鬓发比他们夫妇二人上次见面的时候, 不知白了多少。 二人对视片刻, 徐劲嘴唇轻微颤抖。 “进来吧。” 侯老夫人只说了这一句, 带着徐劲一直往里走,越过正堂,走到最里间那间小房子。 原本该放置佛龛的地方,被她用帘子挡住,里面放的是一个小小的牌位。侯老夫人掀开帘子, 牌位显露出来, 上面两竖行字: 爱女徐月清之灵位,母乌思挽立。 徐劲呼吸都屏住了,小山般壮硕的身体头一次佝偻下来, 他沉默着挪步到灵位前,伸手将那牌位抱在怀里。 渐渐地, 他浑身都开始发抖。 侯老夫人道:“月清是后妃, 无法入祖坟……我无法把她从皇宫中抢出来, 自己在这里立了牌位, 我想着,她总是更喜欢家的。” 徐劲抱着牌位缓缓蹲下, 歪坐在蒲团上。 收到女儿死讯,两年多了,第一次再见。 时间没有把伤痛沉淀,反而叫恨意发酵,徐劲鬓发斑驳,满面泪痕。 “我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张家,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徐劲满目血色,“张樊明,我不仅要杀了他儿子,我还要杀了他全家!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不信那狗屁的谶言,张家,还有他看不见的,在暗地中操控的手,都沾了他女儿的血。 他在城门笑着杀了张施明。 谁知道他那时心中犹如猛兽破笼而出的恨意,一个张施明怎么能够! 侯老夫人撇过头,深呼吸了一下,抬手抹去脸上泪痕,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她蹲下来道。 “我见到小外孙了。” 徐劲抬起头。 侯老夫人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点儿高,长得跟月清小时候很像。你这次来京城,不管是要干什么,总得先见见他。” “这孩子在居安殿住了两年多,瘦小多病。月清有孕的时候给你我传信过,她爱这个孩子,跟我们爱她是一样的。” 她握住徐劲的手。 “见见他,再做决定。” 侯老夫人说了京中许多事,有些事情她在传信中已经提到了,但还是又说了一遍。她没有试图把徐劲从悲伤中拉出来,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能强求老头子做到。 徐劲听着,背脊却始终都佝偻着。 到最后,侯老夫人讲无可讲,俱是哽咽。 徐劲抱着牌位,泣不成声。 “囡囡啊…你回来吧,爹带你回北疆…再去骑一次最英勇的战马……” - 观星司。 张婵思正在批改曲渡边交上来的数算题。 仍旧是满分,可圈可点,进步飞速,偶有细节失误,经过指导,下次就绝不再犯。七皇子在数算一道上的天分,简直是她见过的人中之最。 外头司使匆匆进来,禀报道:“副司主,司主递了牌子进宫。要告持剑侯在京都城门口杀人。” 张婵思一顿。 “杀了谁。” “司主说,持剑侯杀的是他的儿子,但是持剑侯杀人的时候说,那是北疆刺客。” “被打了一顿,脑子也不好使了,”张婵思搁下笔。 司使:“副司主,您要不要去看看?” 张家也是张婵思的族家,张樊明是她血脉亲缘上的叔父,世家大族牵一发动全身,这层关系逃不开的。 张婵思:“这是哪里?” 司使:“自然是皇宫。” “说得对,”张婵思淡淡说,“若是这宫中所有大臣受了冤屈,都可以直接入宫找陛下,大周律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没多久。 一道斥责之令就到了张樊明面前。 余公公:“陛下口谕,卿有冤屈,自有大理寺刑部京兆伊衙门审查,同理,持剑侯若有错处,自有御史弹劾。没有证据,卿越过衙门直接面圣,不尊程序,念卿有伤未愈,自行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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