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也怪哉,那你座位在何处?” 夏宏一指,明亲王顺眼看去,只见这人的位置好巧不巧,就在殿内右侧中间。原本按照这人的品级,又初来京城,该靠后才对。 明亲王压下心中疑惑,拍拍他肩膀,“去吧去吧。” 夏宏拱手,落座后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背脊笔直。 行事作风很是一板一眼。 明亲王收回视线,很快,他就没有功夫想这件事了,外面太监传来一声高呼:“持剑侯到——” “持剑侯来了。” “起来起来。” 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大臣们,纷纷起身,心里的小心思不提,面上都是一片笑意和善。 “侯爷安好啊!” 徐劲还礼道:“诸位好久不见。” 前头坐着的妃嫔和皇子们循声望去,织仪小声对宣妃说:“宣娘娘,他就是七弟的外祖父?” 宣妃:“嗯。” 织仪:“他怎么带着剑呢。” 宣妃:“他叫持剑侯呀。” “哦……” 宣妃笑了笑,给织仪拿了块切好的水果。 一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宣妃微微一顿,随着感觉看过去,正对上持剑侯的目光。 这位老侯爷紧紧盯着她身边被挡了大半个的织仪。 宣妃了然,怕是知道了宫中小选择母妃的事情,将织仪当成了自己外孙。 她侧了侧身,朝着持剑侯摇摇头。 身边坐着的是个小姑娘……徐劲心头浮起一抹失望。 明亲王:“好了好了都散了,陛下都快到了,别耽误侯爷入座。”凑近低语,“宣妃娘娘还未正式收养,所以跟着陛下入席,待会儿您就能见到了。” “多谢王爷。” 徐劲这才入座。 他位置很靠前,就挨着明亲王坐下。 离得近,织仪看这位持剑侯才看仔细了,征战沙场半生的将军气势就足够骇然,织仪被他脸上两道狰狞的疤吓了一跳,然后往宣妃身后躲了躲,过了会儿,想着这是七弟弟的外公,才敢慢慢探出头来。 徐劲也没想到自己会吓到小公主,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不在意上头多的两道疤,现在忽的在意起来。 他四下一瞅,也没找到能遮脸的东西。 明亲王:“侯爷这是作甚?” 徐劲:“王爷有没有能挡脸的物什?” “当然有,”明亲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粉红色的精致帕子,跟他用来斜着遮眼的风骚布条同款颜色,“您随便用。” “怎么突然想遮脸。” “京城养起来的小孩没边疆小孩胆大,我别吓着别人。” “哦~侯爷是想学我,本王遮起来的这只眼也蛮吓人的哈哈哈。” 徐劲手指挑起帕子,眉头都打结了:“……上头绣的啥啊,又是蝴蝶又是花,年轻姑娘公子哥儿才用这般娇嫩的颜色,我不想用。” “这叫蝶恋花。” 明亲王叹气,“真不用?” 徐劲:“不用!” 小外孙是个皇子,哪有养的公主娇贵,他不遮了! 忽的氛围一肃,大殿外,余公公小碎步进来,“陛下到——” 百官纷纷起身,拱手作揖。 “见过陛下!” 崇昭帝:“今日年宴,没有君臣,不必多礼,和往年一样,随意即可。” 曲渡边牵着崇昭帝的袖子往前走,在崇昭帝有意放慢脚步的情况下,他还是得很努力跨步才能追上。 他忍不住发愁,真的真的很努力在吃饭了,不挑食,牛乳天天喝,怎么就是不长个呢。 曲渡边抬起头,往两侧看,哪个是外祖父? 见都没见过,他不知道外祖父长什么样子,只能在武官一列逡巡。 看着看着,脑门上被敲了一下,崇昭帝:“看什么呢,好好走路。” 曲渡边捂住脑门龇牙咧嘴,总算是把仰的发酸的后脖颈低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走到宗亲一列的时候,明亲王瞥了一眼旁边的徐劲,嘴角扬起,忽的出声:“小侄儿,还没见过皇叔吧。” 徐劲身形都僵了一下,听清了明亲王语气中的调笑,暗骂一声,随后耳边传来一道软软的童声:“欸?” 曲渡边停下,抬头,想了想:“见过几次,但是没和皇叔说过话。” 崇昭帝:“这就叫皇叔了?平日也不见你叫父皇叫的那么爽快。” 明亲王笑出声,“改日补上见面礼。” 曲渡边:“谢谢皇叔。” “走吧,”崇昭帝牵着他往前走。 跟宣娘娘、织仪还有入列的皇兄们打过招呼后,曲渡边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明皇叔身边站着的那个翘着小拇指,用粉色花蝴蝶手帕遮脸的……怪爷爷?这是谁啊。 这年头,除了六六有一颗天女散花的少女心外,竟还有高手?
第54章 曲渡边的位置在崇昭帝左侧下方, 有张小小的桌子。 他只能在左边,皇帝身边是皇后,右侧是空置的太子位置。 叶小远从后方上来, 跪坐在曲渡边身侧,在旁边照看他。 “诸位爱卿,都坐下吧。” 崇昭帝入座, 百官这才坐下。 宫人们有序将年宴的膳一道道上齐, 中间上来乐坊宫人, 舞乐一奏, 年宴的氛围自在松散了许多。 崇昭帝举杯:“一年到头甚是辛苦, 朕, 敬诸位爱卿一杯。” 百官亦含笑举杯:“多谢陛下。” 曲渡边对这年终总结大会般的聚会没太大兴趣,他趴在自己小桌子上,睁大眼在下面找人,居高临下视角倒是挺广,但是武将那边人不少, 前排的也多, 外祖父到底是哪个? 宫人端着托盘上来,给他放了壶……曲渡边凑近一闻,“怎么是牛乳?” 宫人:“余公公特意吩咐的, 小殿下,其余的是酒。” 曲渡边扯着她袖子小声撒娇:“想喝点果子酒。” 宫人无奈, 偷偷看了眼叶小远。 叶小远也很无奈, 轻声说:“给殿下倒小半杯吧。” 宫人将牛乳壶放下, 给曲渡边倒了一个杯底, 曲渡边拿起筷子沾了点,舌尖舔了舔。 果香淡, 有点涩还有点辣。 崇昭帝将这场景收入眼底,忽的一笑,看向下方用粉色蝴蝶帕子遮面的某侯爷,扬声道:“要说国泰民安最大的功臣是谁,自然是要数我们大周镇守北疆的持剑侯!徐侯,今日为何用锦帕遮面?你与朕乃是亲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曲渡边呛了一下,咳嗽了好几声,眼睛瞪的溜圆。 老天,哪个?? 他目光飞速定位,落在刚才他觉得奇怪的爷爷身上,遮脸的粉色帕子衬得他皮肤格外黝黑。 徐劲闷声道:“陛下,臣脸上有疤,恐惊圣驾,所以以锦帕遮面。” 崇昭帝饶有兴致:“没事,徐侯为国尽忠,朕不会觉得惊吓,在座诸位爱卿不会觉得惊吓,拿下来吧。” 明亲王憋不住乐了。 刚才他那小侄儿跟皇兄进来的时候,持剑侯唰一下就把他的帕子抢走了。皇兄分明也是看了出来,憋着坏呢。 徐劲:“陛下,臣有句话想说,还请陛下别怪罪。” 崇昭帝:“没事,你说。” 徐劲语气憨直:“前朝有句话叫‘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被读书人玩出了花,可见身为君王,叫将军解身上之物是极不对的,臣曾有一女,容颜绝世,所以臣也是有几分姿容在的,是以,臣这帕子还是留着吧。” “噗咳咳咳……” 此言一出,喷酒的喷酒,手滑的手滑,更有那憋不住的发出鸡鸣般的笑,然后看着座位上的黑脸皇帝,生生捂住嘴巴。 明亲王:“咳咳咳!!侯爷还真是会开玩笑啊哈哈哈哈。” 徐劲:“嗐,活跃下氛围嘛,好在是陛下不怪罪老夫开这个玩笑。” 他右手捏帕挡脸,左手端起酒杯朝着崇昭帝敬了一杯,“臣敬您。” 皇帝小儿,逗弄谁呢。 他不恶心回去,他就不叫徐劲。他挡着脸怎么啦?那是挡给你看的吗! 崇昭帝:“该是朕敬徐侯。” 瞥见徐劲偷偷露出一只眼往他身边看的模样,他心中冷哼,招来余公公,低语了几句。 余公公:“陛下……?” “去吧,快些。” 余公公只好称是,没过多久,一扇长长的屏风就被抬了上来,挡住了上头的崇昭帝、皇后和七皇子。 群臣只能隐约看见他们三个模糊的影子。 崇昭帝欣慰的声音传来:“朕体谅你,这下徐侯就不必专门腾出一只手挡住脸了,快放下来,好好吃饭吧,一直举着手多累啊。” 徐劲:“……” 曲渡边:“……” 好狗啊他真的。 这下是彻彻底底看不见外孙了,徐劲丢掉手帕,再努力,也只能看见屏风后那个一小点的轮廓。 他:“……” 他笑道:“臣谢谢您。” 崇昭帝:“欸,一家人,不必客气。” 觥筹交错,君臣一片和乐。 曲渡边低下头,继续摆弄自己的那点酒,用筷子一点点蘸,崇昭帝压低声音:“想见你外祖父?” 这话在曲渡边心里转了一圈,已经被肢解出来七八种含义,正欲回答的时候,崇昭帝道:“知道你好奇,但是还不到时候——那点酒别喝了,尝尝就罢了,还真想喝完?叶小远,给他倒牛乳。” “父皇,这里只有一点点。” “多少都不行。” 曲渡边舌尖的刺激之果子酒,被无情剥夺,换成了牛乳杯。 屏风外。 谢静山想着谢太师的嘱托,默默吃着席面,实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爹是不是猜错了。 年宴吃到现在都算得上平和,持剑侯跟陛下相谈甚欢——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怎么看,也不会有人挑在这个时候找茬。 蓦地,都察院那边团座着的官员处,有人喝红了脸,满是熏熏醉意,不知道是喝糊涂了还是怎么,竟蓦地摔了手中的酒杯,苦笑:“难呐——” 刑部给事中咦了声,道:“郑御史,年宴之上,陛下尚在,何故叹息?” 郑御史:“叹我大周律法,护不了平民百姓,告官至刑部、大理寺竟无一人敢接此案。” 刑部给事中面容一肃:“竟还与刑部有关?” 他二人一唱一和,位置靠后,前排却听得也清楚。 崇昭帝放下酒杯:“两位爱卿在聊什么,不如说与朕听听?郑御史,喝醉了可以去侧殿醒酒。” 郑御史踉跄起身,走上殿前:“臣未醉,但臣宁愿臣醉了。” 殿中歌舞一停,余公公招招手,乐坊的宫人们躬身下去了。他们的表演已经结束,舞台该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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