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查的话却在告诉他,他以为的父母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他,他的出生都只是一个无人期待的意外。 “……她很爱你……为了留下你,她做了很多努力……” 阿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鼓膜,莫岁却觉得他的话很荒谬。 “她如果真的爱我——” 莫岁像只应激的小刺猬,他打断阿查,几乎是有些尖刻地质问道: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地选择抛弃我?” “她留下我,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是莫晤沉对不起她的证明?” 窄小封闭的宇航舱内激起刺耳的回音,阿查的脸上无法自控地显出愤怒。 阿余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莫岁,他没想到莫岁居然会这样曲解阿余的苦心。但很快,他的愤怒转换成了深深的理解和同情。 “……阿余姐姐是我遇到过最会爱人的人,岁岁,如果是现在的你见到她,你绝对会认同我的说法。” “在对莫晤沉和梅薇思绝望后,你是她唯一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她爱你,不牵扯任何肮脏复杂的利益。” “岁岁,比起像莫晤沉,你更像她。” “在给予爱这方面,你和阿余姐姐一模一样,我能看出来。” 望着双眼黯淡无神的莫岁,阿查放软了语气,努力尝试找到能让莫岁暂时从压抑情绪中抽离出来的描述方法。 “蒹葭,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你星炬杯的搭档吧,那个叫褚洄之的青年。” 听到褚洄之的名字,莫岁一下子失去了与人针锋相对的倔劲,他茫然地抬眸看向阿查,灰色的眸子里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凇。 多年摸爬滚打,阿查唯一练就的也就只有看人的本事了。 “因为你拥有可以毫无顾虑地释放善意的能力,所以就算是蒹葭那样本性阴郁的人,也会无可抗拒地爱上你。” “阿余姐姐是和你一样的人,她或许卑微,或许无知,但她的爱绝对赤诚纯粹,你不需要怀疑这一点。” “至于阿余姐姐为什么不想告诉你真相,她后来又是怎么离开的。” 阿查略略停顿,示意莫岁靠近自己。 “在我的床铺下有个密匣,你拿我的钥匙过去,那里面有阿余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你看过就会明白的。”
第109章 战斗指挥舰上, 兰蒙和褚洄之沉默对坐着,气氛有些古怪。 褚洄之看向窗外。满载异兽的返航舰队跟在指挥舰后,前方, 星枢的主舰已经在视线中若隐若现, 他们快到目的地了。 捕猎满载而归,兰蒙又是个不太会控制情绪的人, 按理说他现在该乐得合不拢嘴才对。 褚洄之没有与兰蒙对视,他假装没有察觉到兰蒙如同盯住猎物般锁定自己的阴沉眼神, 也假装对兰蒙即将杀害自己的计划浑然不知。 如果他是兰蒙,绝对会将动手的时机选在舰队完成降落的那一刻。 只有确认所有捕捉的异兽都没出岔子,他对兰蒙而言才会完全失去利用价值。 但换言之,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褚洄之就绝对安全。 舰队抵达母舰甲板上方, 地勤人员指挥着航舰依次降落。 指挥舰最后停在甲板上,褚洄之毫不防备地率先走下舷梯, 他将后背留给兰蒙, 听到身后传来微不可察的枪械碰撞声。 褚洄之稳步走下台阶,在最后一阶舷梯上停住。 在他身后, 传来的不是子弹出膛的枪声, 而是兰蒙惊疑交加的问句—— “阿查?你在这里干什么?” 暗色的甲板上,一个清瘦的身影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 在疾风的吹拂下简直像个索命的鬼影。 他抬起头,确实是阿查的脸。 航舰降落区是最直接能见到兰蒙的地方, 也是以往的阿查绝对不会主动来的地方。 兰蒙出言挖苦,语气却显然掺杂着掩藏不住的愉快: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趁我不在, 他们变本加厉,你终于受不了了?” 阿查没有回他的话, 只是自顾自地走上前来。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阿查,兰蒙勾起唇角,同样走下了舷梯。 他现在心情很好,反正蒹葭已经是瓮中之鳖,他决定让他再多活两分钟,先解决阿查的事情。 阿查在兰蒙和褚洄之面前站定,两人的神色都因始料未及而显出意外。 让兰蒙震惊的,是阿查并没有接近他,反而停在了褚洄之面前。 而让褚洄之感到失控的,是他在对视的瞬间发现,眼前这人并不是伪装成阿查的莫岁,而是真正的阿查。 按照原本的计划,莫岁应该会假扮成阿查在甲板等待。 一旦褚洄之所在的舰机降落,他们就会联手制服兰蒙,夺取舰机的驾驶权并直接起飞离开主舰。 莫岁不可能在送走阿查这一步失手,阿查身上也确实有被捆缚过的痕迹。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莫岁分明刚刚还在跟自己通信。 快速过了一遍所有的线索,褚洄之居然想不到莫岁还能去哪里。 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紧到了极限,褚洄之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勾出袖中的阵法符,开始分析强行攻占星枢主舰的可行性。 在面前两人各怀心事的注视下,阿查拿出一部对讲机递给了褚洄之。 “他给你的。”阿查没头没尾地说道。 “还有,很感谢你带他来。” 这个“他”显然只能是莫岁。 褚洄之警惕地伸手,他刚刚拿稳对讲,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行动,一道影子突然从旁冲出,插进了他和阿查之间。 是兰蒙,他上前一步,怒不可遏地掐住了阿查的脖颈。 “你到底什么意思?” 兰蒙怒火中烧,掐在阿查细弱脖颈上的手不断收紧,狠戾的双眼死盯着那张因缺氧而逐渐涨红的脸,他一字一顿地讽刺道: “他只救过你一次,你就爱上他了?” 期待落空,又当着其他男人的面被阿查忽视,兰蒙积累的愤恨终于爆发。 “我以为你爱的是权力地位,所以才会抛弃我选择扬加。这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我把别人的东西抢到手,你就也会选择我了。” 他用虎口抬起阿查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可我坐到了总领航的位置上,你他妈的居然跟我说你压根看不上这个!你开什么玩笑?耍我很有意思?” 兰蒙转而指向褚洄之,同时咬牙切齿地质问阿查: “他一个刚上舰几天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你另眼相看的?” “你刚加入星枢的时候不是我处处帮你吗?你不想杀人、不想染血,连酒都喝不了两口,他妈的矫情得要死,不都是我替你完成了你的指标吗?老子救过你多少次,你数得清吗?” 恼羞成怒的男人目眦欲裂,布满血丝的眼底因距离过近出现重影,那张令他憎恶至极的脸也变得模糊。 他更加用力地收紧手指:“我的爱就这么廉价?以至于在你眼里任何人都比我强?” 听到这句话,原本放弃抵抗的阿查拼命掰开兰蒙的手抢到一口氧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颤抖的冷笑。 “你的爱?” 抬眼看向暴怒的兰蒙,阿查满脸倦色,他气若游丝地道: “得了吧,兰蒙,别玷污爱这个字了。” 男人手上的力道大到仿佛真的动了杀心,在阿查晕厥的前一秒,他终于粗喘着气松开了手。 可劫后余生的阿查依旧没有说出任何兰蒙想听的话,他只稍稍缓了口气,便接着开口道: “你十五岁那年就加入了星枢,让你第一次升任小组长的,是因为你在一次搜刮荒星的行动中表现出色。” “说这个干什么。” 兰蒙不知道阿查提及往事的意图,冷硬回道。 “你看,你甚至不记得了。” 阿查笑了出来,他的声音单薄微弱,像是在辽远荒原上响起的夜风的回声。 “在抢掠财物的时候,你遇到了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少年,你以为他死死护着的东西是什么宝贝,划伤了他的脸逼他放手,却发现他死命攥着的只是一张当晚的星际航票。” 兰蒙瞳孔骤然猛缩,他像是终于察觉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阿查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你是……” “你把那张机票扔进了火堆。” 阿查打断了他。 与兰蒙的震惊失色不同,阿查平静地微笑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你不知道吗,我最讨厌红色。”阿查道。 “住在疗养院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火海,梦到你火焰一样燃烧着的红发。” “第一次和你上|床的时候,我一直在发抖。” 阿查冷眼凝视着面色趋于崩溃的兰蒙,心头涌起扭曲的快感。 “你以为我是紧张、生涩、没有经验,不是的,我在害怕。你的每一次触碰都是灼烧我的火星,与你的每一次对视都把我带回我最绝望的那个夜晚,我怕我会死在你手上,也怕我会忍不住杀死你。” 阿余死亡后,因为刻骨的想念,阿查动了整容的念头。可换脸的过程很漫长,还没等他做到植皮祛疤的那一步,他先遇到了不知为何逃过死刑的兰蒙。 在刚跟兰蒙产生接触时,阿查甚至不敢让兰蒙看自己的脸,他怕兰蒙会从自己明显的疤痕和尚未改变的面部特征认出自己。 可兰蒙压根不记得他。 他甚至只以为阿查的遮掩和整容是因为自卑。 “你说我长得好看,不需要整容,就算脸上有疤也无伤大雅。” 阿查收敛笑意,声音也变得尖利: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配对我说这句话,兰蒙。” “……你,你没跟我说过……” 兰蒙的声音沙哑滞阻,他艰难开口,却被阿查再度打断。 “不,我提过的。” 阿查道:“我问过你,你有没有觉得对不起的人。我问过你,看到我脸上的疤,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你说没有。” 阿查深呼吸,他盯着兰蒙的眼睛,语气中尽是深重绝望的恨意: “你说没有。你永远不会对那个火海中绝望的阿查感到抱歉,你永远不会对所有被你杀死的人感到抱歉。” “我的苦难全都拜你所赐,而你现在居然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你的爱?” 似乎是觉得荒谬至极,阿查笑出了眼泪,他揩去眼角的液体,轻慢地讽刺道: “兰蒙,你哪有爱这种东西?” “酒精、鲜血、情|欲,你只是需要这些刺激而已,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只曾经得手却无法驯服的猎物。” 阿查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交错纵横的伤口。 “真正爱而不得的人或许会忍痛放手、或许会偏执纠缠,却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用伤害和威胁逼迫对方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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