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 阿查抬头,看到说话的人是那个绑了自己的冒牌货。他站在发射台附近, 正在调试宇航舱的参数。 “你要做什么?”他警惕地问。 阿查没有得到回复,莫岁忙着把他送走, 没空跟他解释更多。 “我设置了三个小时的自动航行路程,三个小时后,你可以自己设定修改目的地。” “哦,但是不要回来了,那个时候, 这艘主舰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闻言,阿查因为震惊睁大了双眼: “你要送我离开这里?不行!” 他不顾被捆缚的双手以及昏沉的大脑, 强打着精神摇晃站起, 想要撞开莫岁逃跑。 他这点反抗在莫岁眼里无疑以卵击石,莫岁把他拖进宇航舱, 拿起安全束缚带把人捆在了座位上, 顺便设置好束缚带自动解开的时间。 做好这些,莫岁直起身, 在阿查面前站定,开口道: “我刚刚调阅了星枢的人员名册和履历记录。” 即使一早知道星枢的人员等级划分基本依据谁的犯罪记录更有分量, 莫岁还是没想到,主星和军部的人居然真能放任这些无恶不作的家伙逍遥法外这么久。 “虽然在我看来, 这里的人都该被送上法庭,但为了以防万一, 我还是多问一句。” “除了没有任何暴力犯罪记录的你之外,这艘舰船上还有谁值得被网开一面吗?” “网开一面?” 阿查重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他咬牙切齿,眼底泛起通红的血丝:“我恨不能把这艘舰船上的所有人都一个个亲手捅死,你问我他们有谁值得被网开一面?” 看来阿查在这个话题上没什么可提供的有效信息。 莫岁点点头,设置好航行舱的发射时间:“行,知道了,那我先送你离开。”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莫岁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了阿查挣扎叫喊的声音。 “你等等!你是谁?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我要留下!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莫岁回头,看到阿查正不管不顾地踹向他能够到的任何东西,渗出血丝的指尖死命向外拉扯着身上的束缚带。 看来是捆得还不够紧。莫岁蹲下身,将刚刚因为心软没有完全扣紧的束缚带进一步收紧到极限。 阿查完全没有了动弹的空间,他闷哼一声,手指却依旧不死心地抓住了莫岁的手腕。 因为不明的执念,他声音发紧,试图说服莫岁把他放开: “我不走,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星枢没这么容易被解决。” “我曾经以为扬加死了星枢就会分崩离析,可扬加死了还有兰蒙,兰蒙死了,还会有新人被推上位,只要后台不倒,星枢就还会死灰复燃。”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莫岁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阿查棕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莫岁,带上恳求与哀怨的神色。 看着那双形状熟悉的眼睛,莫岁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恍然想起,幼年时,在哄他入睡的时候,阿余好像也经常会用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有点心软,但莫岁没有被阿查的话说服。 虽说等幕后主使垮台后再处理星枢才能斩草除根,但这样的方案太过理想化,其实并不可行。只有先行斩断爪牙,吃痛的幕后主使才会露出马脚。 莫岁不太忍心强行掰开阿查紧攥住自己手腕的手,便想着直接给人打一针麻醉。 莫岁打开医疗箱,阿查看到他的动作,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了股力量。他猛然从座位上暴起,却又被束缚带狠狠按回了原位。 一块明显有些年份的怀表被阿查甩出了领口,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年久脆弱的金属链不堪重负,随着一声脆响倏然断裂。 看到怀表飞出,阿查脸色一白,他也顾不得再和莫岁掰扯什么,慌张地请求道: “拜托你,帮我捡回来,那是我的东西!” 这点小要求无关紧要,莫岁当然可以满足。 那是一块男士怀表,做工精巧、材料贵重,并不像是阿查会拥有的东西,表壳摔坏了,敞开的琉璃表盘正朝下倒扣在地面。 莫岁蹲下身,捡起怀表、翻过表盘。 瞬间,他原本平静冷淡的目光流露出了如遭雷击的震惊。 表盘里有一张老照片。 双人合照中,年轻的女人穿着朴素、笑容灿烂,正亲昵地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男人的年纪比女人要大不少,但也算是青年才俊。 照片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折痕,显然是阿查为了分隔开两个人才这么做的。 阿查对照片中二人的好恶非常鲜明,女人的那半边被保护得连褪色都不太明显,男人的那半边却多见岁月的痕迹,男人的脸上甚至还有数道杂乱的划痕。 但这些都不是让莫岁大脑宕机的原因。 真正让他感到茫然无措的,是他认识合照里看上去郎才女貌的两个人。 阿余,和年轻的莫晤沉。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自己和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再次想起自己出逃时莫晤沉听到阿余的名字就瞬间变得不对劲的态度,莫岁脑袋里“嗡”地一声,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窜向四肢百骸。 有个匪夷所思至极却处处合情合理的答案一点点浮出水面,或许是因为本能地想抗拒尚未到来的冲击,莫岁一团乱麻的大脑自动停止了思考。 但其实莫岁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多年以来桩桩件件的异常早已无法掩盖,只是缺少一根将所有冠冕堂皇的粉饰都引爆的导火索而已。 莫岁死死盯着照片里两个人亲密交握着的双手,他太久没有眨眼,发酸的眼球几乎要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不可以逃避,莫岁,不要糊里糊涂地蒙蔽自己。 莫岁紧紧咬着唇,他一遍遍尝试着调整呼吸,眼眶和鼻尖都憋得通红,像是无法自救的溺水者。 即使一遍遍劝自己鼓起勇气,在真相面前,莫岁还是无可抑制地感到害怕。他怕真相比他想的更加残酷,他怕得到真相后,他会除了真相一无所有。 时间仿佛陷入静止,莫岁失去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行动力,僵直地站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冰凉空洞的胸膛突然感受到完全不来自于他本人的热流,莫岁茫然地低头,看到揣在心口的传书符篆泛起了微光。 距离他给褚洄之传信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他还以为是褚洄之忙于跟兰蒙周旋,找不到机会腾出手给他回信。 莫岁展开符篆。 褚洄之的字是他见过写得最漂亮的,就算是使用不太趁手的书写工具,每一个字也都能写得遒劲有力、游刃有余,让人想把他写的字都裱装起来。 但此刻,符篆上有些颤抖的字迹却明显传达出了书写者的紧张。 【你想说的是什么?】 不过半秒,这行字就被褚洄之大力划掉,又写上了一行新的内容。 【现在还能看到流星吗?】 这句话更蠢,褚洄之更加快速地划掉,停顿了两秒接着写道: 【我这边没出什么岔子,我很快回来。】 【这里灰蒙蒙的,看不到流星,不知道你说的那颗流星长什么样子……】 褚洄之似乎是嫌这句话太长,还没写完就失去了耐心,他放弃委婉含蓄的试探,划去这行字,简洁明了地写道: 【我也在想你。】 书写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才好,一笔一划都落得很重,几乎让人感觉听到了力透纸背的声音。 看着褚洄之的字,莫岁长长地呼了口气。 冰封的躯体解冻复苏,他活动僵硬的手指,感受到散落的勇气正一点点回归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不会一无所有的,有些东西是不会因为任何意外而改变的。 他不会失去勇气,不会失去力量,不会失去褚洄之。 这就够了。 调整好情绪,莫岁走上前,他单手撑住阿查座椅一侧的扶手,举起那张照片问道: “照片上这两个人是谁?你认识他们吗?” 阿查警觉,并不透露任何口风: “跟你有什么关系。” 莫岁不太擅长审问别人,他只会最单刀直入的威胁。 “你不说的话,这块怀表我就拿走了。” 这话说得简直像在过家家,见阿查面色纠结,心里没底的莫岁略略松了口气。 幸好,这块怀表对阿查来说足够重要,虽然自己的威胁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应该能管用。 可出乎他意料,犹豫良久后,阿查居然选择了忍痛割爱。 “……随便你。不是要送我走吗,抓紧吧,我不会说的。” 说完,阿查偏头闭眼,拒绝再和莫岁产生更多交流。 计划落空的莫岁一愣,颇有点挫败地皱了皱眉。 什么情况,他怎么不按自己的想法出牌? 算了。自己搞不来攻心那一套,还是直来直往比较适合自己。 “当然跟我有关系。”莫岁说着,卸去伪装露出真容。 他直接上手,毫不客气地扒开了阿查的眼皮,把自己的脸凑到了他眼前。 看到阿查的神色由油盐不进的执拗转为震惊,莫岁进一步追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我的意思是,你不仅知道我是莫岁,你也知道我跟照片上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查喃喃道,颤动的目光扫视眼前少年的五官,他不可置信地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语无伦次:“你、你应该在主星啊!你刚刚在星炬杯复赛获胜,你应该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享受所有的赞誉和掌声,为什么会出现在星枢这个肮脏的地方?” “不管我为什么在这里。” 莫岁伸手扶住阿查的肩膀,逼迫阿查向自己吐露真相:“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应该有资格知道关于我自己的一切。” 阿查无所适从地愣住,随后用力摇头。 “不行,她不想让你知道的。”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语气听上去斩钉截铁,却更像是用这样的方式催眠自己一定要保守住秘密。 “没关系的,只要你的人生自由灿烂,你不记得她也没关系,你不知道她是谁也没关系……” “阿余。” 莫岁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她才是我的亲生母亲,对吗?” 阿查瞬间失声,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望着自己最爱的人的孩子,阿查心如刀绞,他已经隐瞒了快二十年,他真的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姐姐说过,她给你起名叫岁岁,是因为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岁岁平安、岁岁无忧,她只有这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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