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父亲,姨娘总是挥挥手娟说:"嫁人不过是我的由头,至于生儿育女,肚子只由得我自个说的算,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唱戏。"姨娘眼珠子滴溜看向母亲,娇笑着找补:"自然也最喜欢听得懂我的戏的人。" 直到穆鹤山十岁,她们一直都和和睦睦的,院里的戏楼也是母亲让人搭起来的,姨娘每月都在台上唱一出戏,满头珠翠好不漂亮,穆老爷每次来都被母亲拉着一起看,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一切的转变也是在一年隆冬,那时候祖母也在世,看着姨娘唱戏的模样让她想起未发家时那些趾高气扬的小姐,越想越觉得那咿呀乐声吵闹,发难让人拆了戏台子,还以引诱家中子弟误入歧途为名罚跪姨娘在雪地里。 母亲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也傲气的很,求情不得就陪着跪在雪地里,可她身子不好,一个寒夜就能害了命,那天晚上穆鹤山记得清楚,最好打扮的姨娘头发散乱的对着祖母的房间磕头,母亲被她抱在怀里不省人事。 姨娘磕到头破血流,祖母才开了门叫来医生。 可这场寒冬带来了连续的噩运。 母亲没能被医生留下,积压已久的寒冬在冬天带走了她,临走她想再听姨娘唱一折戏,可姨娘的嗓子哭喊到沙哑,手指被冻的粗硬,捏不出漂亮的兰花指。 等到母亲闭上眼,父亲哭倒在地,姨娘却是安安静静的,给自己擦干了眼泪,规规矩矩的给母亲打理了仪容,挑出自己嫁妆里最漂亮的翡翠镯子给母亲戴上,祖母心里有愧,一直躲着拜佛。 母亲出殡那天姨娘没跟着长队,她翻出一身天青色的旗袍,精心打扮了一番,耳朵上戴着母亲生前最爱的那对耳坠子,把他拉到一边,给了他一副平安锁。 "小鹤山,这是姨娘送你的生辰礼。" 可那时候离他的生辰还早,他拿着平安锁,像是知道了什么,拽住姨娘的裙角,姨娘噙着泪蹲下身抱了抱他。 "小鹤山啊……人生在世,为知己者死,无憾。" 穆鹤山看着姨娘越走越远,风雪里那抹青色渐渐消失,再也看不见。 姨娘投了河,顺着河水走了,去到这座城外面,清脆嘹亮的乐声也顺着河水飘走了,再也回不来。 没多久祖母也走了,偌大的穆府也只剩下他和父亲,看着苍老的父亲常看母亲的照片,穆鹤山想,或许父亲很爱母亲,可母亲不爱,所以父亲纳妾,不过是希望母亲闹一番,那样或许他们的关系才能改变。 可母亲没有,事态也超过了预期,父亲没让母亲动心,可姨娘做到了,就像是暖阳照进母亲心里。 只可惜阳光总会被黑夜带走。 这座城终究带走了每个人,一个也没留下,就像是连绵不断的噩运。 "所以啊……能离开就离开吧。" 穆鹤山看着楚云,没来由的说了这句话。 楚云把他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捂着,垂着眼把凉透的汤碗端走,踏出门前,他侧身说: "少爷在哪,我就跟到哪。" "那如果我和母亲是一样的呢?"穆鹤山的话让他停下了步子。 床榻上的人凭着一口气,问出上辈子那句让人生急转直下的话。 "如果我,喜欢的人,同为男子,你还会跟着我吗?" 上辈子他摔的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少爷无论如何,都是少爷,楚云会一直陪着少爷。" 这辈子,他这样说。 楚云背着光,看不清神情,穆鹤山以为这辈子遇见的是个纯情的小古板,却是看不起背光里他的神情偏执,那双眼里的情感不由分说,看着床榻上虚弱的小少爷。 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我不离开,您也不要离开。 我的小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谁懂()最疯的应该伪装的最好
第27章 、画家的悲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穆鹤山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但比起前段时间气若游丝的样子好了不少,父亲心疼他,免了安排他去上海经营的任务,面色严肃的中年人边念叨着他注意身体不要贪玩,一边又往他桌上放得来的新奇玩意。 这几天趁着天气不错,他打开了窗,让人支起画架,对着照片画了起来,下人们不来打扰他,房间里只有炭笔唰唰的声音,画到胳膊有些酸胀,觉得嗓子干疼,拿起桌上的茶盏,触及手一片冰凉。 正纠结着要不要趁着没人在意喝一盏凉茶,有人敲了敲窗沿。 "少爷。"楚云那副模样像是小时候的教书先生,皱起的眉无来由让人有些心虚,"茶凉了,我给您换新的。" 被抓包的穆鹤山只能笑笑缓解尴尬。 "父亲这段时间不听戏吗?"穆鹤山喝过热茶,继续提笔划着。 楚云规规矩矩的站在边上,天气凉了不少,他裹上老土的棉衣和棉帽,若不是那张漂亮的脸,他看上去就和砍柴的樵夫一样。 "老爷事务繁忙,这段时间应当是不会听戏。" 纸张上已经勾勒出大致的五官,穆鹤山装作不经意的问他。 "父亲在打点上海的事宜,你想去上海吗?"他抬头看向楚云,目光真切,"你戏唱的好,在这里,埋没了。" 楚云静默站着,看着那张画,那上面画出的五官,像他但又不是他,卡在上面的照片也不是当时曾看见的,那上面的人眉目阴郁。 "少爷想让我去吗?"装作不经意的挡在画前,他低头看着穆鹤山,身上已经有了与年纪不匹配的深沉。 剧情里,楚云必须要去到上海,穆鹤山已经习惯了按照流程推进一切。 所以他的答案也显而易见。 "我希望你去。" 桌上的茶也慢慢凉下去,楚云转身离开,等到一切再归于平静,穆鹤山注意到那张照片也消失不见,楚云告知戏班这个消息,人们都高兴的很,连忙收拾着细软,连老班主脸上也带着笑,楚云在房里拿着刀,划花照片上的那张脸。 "到了上海,可别再像个木头了。"穆鹤山塞给他几本字帖,还有几张钞票,明明这次还未来得及教他学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楚云应该是会的。 白雪皑皑,他们离得越来越远,楚云慢慢看不见他的身影,离那座城越来越远,命运的轨道也越来越快,在远离主角后,穆鹤山周围的时间流速越来越快。 对楚云而言是一年,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月。 一个月里看见了春夏秋冬,每次伸手接住风吹落的翠绿,还没仔细端详,就变成了焦黄,世界围绕着中心打转,楚云经常写信,一封一封的堆满了箱子。 和上辈子一样,成了有名的角儿,也在上海盘下一座楼,当然……也遇见了另一位主角,终究还是大差不差的模样,等到他们回到这座城,穆鹤山也会像那枯黄的叶片一样,烂在泥里。 "少爷!老爷他们回来了!"下人们咋呼着,就像一年前他回来时一样,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穿着一身长袍子等着他们,戏班和生意都发达了,回来的架势也大了不少,姑娘们穿着时兴的洋装,身上有着脂粉味,除了穆老爷还穿着一身长袍子,别人都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这位就是穆少爷吗?" 这少年嗓音他熟悉的很,他抬眼看去,何流年穿着一身漂亮的西装,被簇拥着,拔高了音量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他在的世界毕竟都是一些古早味的小说,主角受的形象大多都是文雅的白月光形象,何流年也一样,看上去就是养的很好的小少爷的模样。 "少爷。" 穆鹤山没去搭理何流年,楚云依旧规规矩矩的行礼。 "回来了。"穆鹤山点点头。 宅院里又闹哄哄的,院子里的叶还没落完,最冷的一场雪还没下,恍惚之间,穆鹤山也说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从未离开。 "少爷。" 楚云头发留长了,梳成背头,配上一身暗沉沉的西装,看着比穆老爷还像一个商人。 回来的人多,厨房打起了羊肉炉,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吃肉喝酒,穆鹤山的身体落了病根,许多东西都要忌口,又不好酒,于是早早的回房间休息,门还没关上,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怎么?瞧不上我这的饭菜,闹起脾气了?" 楚云踏进门,把寒风隔在门外,却不再动作,看着有些局促,穆鹤山看着他,终究还是端不住一张冷脸,招呼楚云到暖炉前坐下。 "都去见过世面了,怎么还这么呆愣愣的。" 哒—— 一个小盒子被放在木桌上,穆鹤山看见了,下意识的垂下眼,数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热气遮住了七八分神情,楚云伸手打开盒子,两枚圆环安静的躺在盒子里。 "他们说,要送喜欢的人戒指。" 穆鹤山有些慌张,不敢抬眼看他,却又听见眼前一声闷响,小少爷捧着茶杯,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跪着的人,楚云面色严肃认真,可却有点滑稽。 "你、你这人,谁教你双膝下跪的。"穆鹤山扶着桌角,闷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真是个老古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拜我。" 楚云也有些羞,耳朵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红的像是要滴血,但他面上不显,听到穆鹤山的话,反而跪的更板正,念念有词。 "少爷如果不给我答复,那我就一直跪着。" 穆鹤山揩去眼角的泪,伸手拾起一枚戒指,这枚尺寸偏小,上面还嵌着一块成色不错的翡翠蛋面,光是这阳绿色就可见珍贵。 "黄金有价玉无价,你哪来的钱买这?" "除了戏楼,我还帮老爷打理了几间铺子,生意还算是不错。" 主角光环的影响下……怕是日进斗金吧。 穆鹤山略俯下身,挑起楚云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嘴角挂着笑,但却是极认真的问他: "不害怕吗?旁人会怎么看你。" 楚云伸手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 "我只在乎少爷怎么看我。" 穆鹤山畏寒,害怕每一个冬天,上一个冬天实在太冷太冷了,眼前人像是暖阳。 或许,他能贪恋一会儿。 "这样么……"弯下身亲了亲楚云的唇角。 "那我可就压上全部身家,搏上一搏。" 翡翠戒指完美贴合在穆鹤山的无名指上,一抹阳绿色招眼的很,常年写字的手上只有些不起眼的薄茧,看起来漂亮极了。 穆鹤山常给报刊写文章,从前他写起来废寝忘食,总感觉眨眼睛天就黑了,让下人担心的很,现在穆鹤山想文章时,眼神总不自觉的落在戒指上,偶尔会突然笑出声,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几声。 楚云回来后和穆老爷一起管着他,到了饭店就算穆鹤山想糊弄过去,楚云也会端着饭菜上来,穆鹤山不动筷子,那他也陪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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