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楚云。" 那张照片让他想起了太多太多,那惨痛的经历就像是连着皮肉被撕开的伤口,血肉模糊的样子看着就渗人,灯光也照不亮那场噩梦。 "我不喜欢你这样,楚云。" 楚云站起身,低头看着仰头闭眼想小少爷,那双手慢慢伸出,搂住穆鹤山的腰,连带着他一身长袍被搂紧怀里,穆鹤山被从椅子上抱起上半身,灯光把他们两的影子投射在门上,穆鹤山看的分明。 "对不起。"穆鹤山听见楚云这样说,说了许多遍,就在他耳边,连带着力度加重,粘湿的泪沾上脖颈,穆鹤山只是听着,垂下眼看着后方的地板。 "你再看看我,好不好?"楚云的声音有些哽咽。 眼波微动,可最后还是落在身后一片虚无。 "我会看着白天的你。" 像是受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打击,楚云脱力一般的松开手跪在地上,穆鹤山晃了晃,扶住身后的椅子才能站稳,他垂着眼看着扯着他衣角的楚云,只觉得眼睛酸涩。 "你别看他,别看……"楚云不像记忆里那副木头样子,穆鹤山都好奇他那么多的眼泪是从哪来的,他一直在哭,"他会害死你,你别看他,我求你。" 终究还是抬手,落在楚云头上,轻拍了几下,而后下滑,抚上那双哭红的眉眼,揩去欲落的泪滴,穆鹤山撑着笑看着他。 "可我看过你,我也没活下来。" 上一次,穆鹤山算是投入了他所有的感情,这里和现实太过相似,他总是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胡同巷里卖糖葫芦的老人,街上赶集的一家三口,人间的烟火气太浓,人情味让他忘了该收敛感情,最后摔碎了一身傲骨,才重塑成现在的自己。 楚云没上过学,他识字都靠着听,听师傅怎么念戏本子,依样画葫芦,有时候唱错了字调,城里没怎么听过戏的人也觉不出来,但留洋归来的穆鹤山听得出来,那也是他第一次违背剧情,他买下了因老班主抽大烟而岌岌可危的戏班子,而后当了个甩手掌柜,把戏班子交给了楚云,比剧情里原定的,早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他装作不经意的在戏院里支了张书桌,毛笔字钢笔字都写,戏班里的年轻人好奇常围着他学,久而久之,楚云也常来看他写字,小少爷字写的漂亮,他自己也琢磨着,楚云又是戏班子里走的最晚的,看准了时间,穆鹤山也特意练字练的晚了些,抬头看见楚云好奇的样子。 小少爷手上拿着蘸了墨的狼毫笔,招他过来,从相对简单的字开始写,主角不愧是主角,凭着自己的练习也写的一手好字,漂亮极了,穆鹤山就送了他字帖,遇到看不懂的,他就在边上坐着喝茶,楚云也不是端着架子的人,那三个月倒是和睦的很。 如果没有剧情的安排,或许他们真的能日久生情,最差也是一生的知己。 如果穆鹤山像是西洋那边的时钟,那楚云就是旧社会留下的烛台,他们之间本就隔得远,而且还在这个时代,那就隔得更远了,小少爷从第一眼就对一个戏子心动,也注定了他必然全盘皆输,大部分时候,掏心掏肺带来的,都是淬了毒的尖刀。 穆鹤山有经商头脑,在为地下组织筹钱的同时也在繁华的上海滩积蓄了钱财,盘下了一栋戏楼,带着戏班子去了上海,有楚云这个顶梁柱在,戏班的名声很快就打了出去,慢慢的,风头盖过了别家,学徒也收的多了,连着报纸上也会为他的演出登一面报导。 那半年是他们最好的半年,穆鹤山的商业做的好,别人都称他一句先生,因为他不喜欢听人叫他穆爷,那也未免太过老气,楚云被他捧成了角儿,老班主在来上海不久后病逝,楚云那一头长辫被他压着剃了,这段时间已经长成了短发,上海滩慢慢的将一个旧物件变得时兴了,楚云每次演出,都换得一片喝彩,花束金银刷啦啦的丢上台。 也不是没有人打过楚云的主意,都被他拦了回去,总得有人护着,才能有这般好光景。 直到某天晚上有人仓皇躲进戏班,脑海里的系统发出了剧情警告,穆鹤山才猛的反应过来这里只是他工作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主角出现了,是个宣传革命的少年,何流年。 按照剧情楚云会对他一见钟情,所以不出意料的,那天晚上穆鹤山去敲门,楚云只开了一道门缝,草草的告别,就连带着灯光一并关上,那也是个寒冬,未来得及收回的感情凝结成了冰,冻的他手脚冰凉。 楚云的一见钟情会变成两情相悦,而他的一见钟情只会变成后世的笑话,何流年很快成为了戏班的一份子,穆鹤山就坐在二楼看台,看着整个戏班慢慢接受少年,同时也慢慢遗忘他。 知恩不忘本最终还是成了不存在的童话。 他护着捧着的人最终成了害死他的推手。 嫉妒和多年的情感产生了化学反应,在那个隆冬,他在雪地里捧着一束花诉说了情意,也学着古时候的习俗雕刻了一对玉佩,想要送给楚云。 那看妖怪一样的眼神他忘不掉,被砸落在雪地上的玉佩他也忘不掉,玫瑰上没清理干净的倒刺在他脸上割开小口,血珠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看不见了。 那天晚上穆鹤山一夜没熄灯,戏楼给他留的房间许久没打扫了,夜里陪着他的只有结了网的蜘蛛,木板隔音的能力差,他听得见楼下的饭堂愤怒的声音,他积攒两年才敢表达的感情,成了别人愤怒的发泄口,杂乱的脚步声上楼,穆鹤山就坐在床上,看着门被踢开,风雪灌进来,刺的骨头都冷。 戏班子里的人指责谩骂他,他静静的听着,只是眼神还是忍不住去寻找楚云,那个人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他成为众矢之的,身边的少年继续煽风点火,穆鹤山只看得见他眉头紧锁。 戏楼是他买的,那些人只好动动嘴皮子,凭着木板隔音差肆意辱骂,穆鹤山那天晚上收拾了东西,在天微亮的时候再看了一眼戏楼,系统不断提醒他剧情的走向,他最后只能在下楼的时候,扯断那根刚来上海时他亲手系上保佑平安的红绸布,时间久了,红布也变得脏污,被他丢进了门外的土堆里。 不出意料的话,整个上海马上都会知道,他所有的不堪,嘲笑他的性取向,这一切都会成为主人公的助力,成为塑造他美强惨形象的一环。 再然后,骂声飘回了家乡,他无处立足,留洋归家的小少爷变成了过街老鼠,父亲含恨而死,而他被虐杀至死,信念和情爱,他一样也没占到,也什么都没留下。 头七那天楚云特意赶回来摆的戏台子漂亮极了,金灿灿的饰品堆积,离他被抛尸的地方只隔了几百米,落到最后,他违背了规则,结果父亲和自己都不得善终,戏台上那一曲贵妃醉酒赢得满堂喝彩,寒冬的冰霜覆盖了他被野狗啃食的尸体。 再往后的结局,穆鹤山再没兴趣看了,至亲的不得善终,让他疼的无法呼吸,在第一个世界里得到的温暖,都来自于那些只有几个字描写的配角。 那唯一一次满心满眼看着一个人,摔的实在太疼,也摔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配角就是配角,逆天改命都是无稽之谈,自己的命数和别人的命数哪是那么好改的。 就像之前的楚淮,到头来他还说会死,死在面前,该尸骨无存还是尸骨无存,该死在寒冬就还是寒冬。 "我看着你过的。" 过了这么久,眼泪还是会积蓄在眼里,那次实在太疼,明明他们甚至没有一次牵手,可比哪一次都要疼,一开始那颗还算是有血有肉的心脏被捏碎,随意找了一块石头代替,再也找不回了。 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凉,就像是把冰块握在手里。 楚云用手捂住,温热的体温确实很暖和,但穆鹤山看着这张脸,只觉得恶心不已,脊背发凉,脑海里的系统又在叫他克制了。 如果他的精神再崩溃一次,会怎么样呢? 谁都不知道。 "我不想看着你了,楚云。"想笑,却在眼睛微眯的瞬间落下眼泪,"那太疼太冷了。" 楚云神经质的帮他暖着手,跪着搂住穆鹤山的腰,双臂收的很紧,让穆鹤山动弹不得,那张照片被踩在脚下,眼泪滚进领口里,凉的很。 "不会再冷了,你相信我,鹤山,很快的,真的很快的。" 呼出一口气,抬头把眼泪逼回眼眶里。 "天快亮了。"外面已经看得见光亮了。 "你走吧,也……别再来了。"穆鹤山眨了眨眼睛。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爽了()让我想想要不要细写死法
第25章 、画家的悲剧 楚云知道,穆家的小少爷喜欢他,一直都知道。 第一次见面,就扯着自己格格不入的长辫子,把时兴的西洋玩意往身上套,楚云是被戏班子捡回来的乞儿,看过人情冷暖,小少爷那稚嫩而不加以掩饰的感情,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和野狗抢过食,也被顽童砸过石子,楚云一直都知道,怎样利用一切,这是残酷的人世告诉他的,高档玻璃镜里反射出他们的人影,帽檐遮住他眼底的算计,那时候,利用感情,还是一个男人的感情,对他而言稳赚不赔,而且随时可以舍弃。 小少爷用蹩脚的理由让他收下钱财,他就顺着意思走,没多久,白花花的银钱攒了一个小箱子,出于一些恶劣的想法,他每次都用长胡须盖住大半张脸,哪怕那扮相用不上,他喜欢看着小少爷满心期待的光按下去,把别人拉进泥潭,是他这幅皮相唯一能做到的乐子。 古怪的相机对着他拍照,楚云有些不适应,要是这个铁盒子真的拍的出魂,那他内心的腐朽就会一览无余,小少爷以为他和那些老人一样害怕,出声宽慰。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有些兴奋,如果矜贵的少爷看见他的灵魂,还会不会这么心动,光是想想都让他心情激荡。 他坐在梳妆镜前讽刺的数着钱币的时候,从窗边看过去,小少爷正拿着洗出来的照片看来看去,珍惜的不得了,那样子,比池里的锦鲤还要雀跃。 "无聊至极。" 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楚云那颗心冷了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也忘了,一颗炙热的心脏能做到怎样一个程度,直到那颗心脏不会跳动,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像是被扯开的伤口,出了血肉,才觉得疼。 他以为留洋的小少爷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那些人常在街头的馆子里吞云吐雾,楚云有意无意的带穆鹤山去过,但出乎意料的,小少爷只是看着,眉头紧锁,一身靛青色的袍子显得他庄重严肃,那次,小少爷告诉他: "我们的国被大烟害了,你绝不能碰,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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