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工部周大人?” “不是。” “到底谁做的?殿下威武英明,再叫那人做一个嘛。” 刘子骏猛然停住,屁颠颠小跑跟在身后的郝瑾瑜刹车不及,鼻头撞到肩膀,委屈巴巴地捂住口罩。 眼含秋水的眸子陡然撞进刘子骏眼里,他迅速转身,脚步不停,留下一句:“呱噪。” 郝瑾瑜生气地扬了扬拳头,暗自嘀咕,你不说我也能知晓。 他慢条斯理喊了一声:“来人。” 太子暗卫再次出现,半跪行礼。 “口罩怎么来的?” 暗卫眼神闪过不自然,声若蚊呐:“是殿下亲自做的。” “什么?大声点。”郝瑾瑜没听清。 暗卫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殿下亲自为大人缝绣绢布,手指被针扎了五十六次,用了一个时辰!” 郝瑾瑜嘴巴诧异地张大,足以塞下鸡蛋。 他不知为何升起难以言喻的窘迫感,干巴巴道:“殿殿殿下,手还挺巧。” 那暗卫黑布蒙脸,露出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恍惚。 郝瑾瑜的窘迫感升到极致,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 好像背后有人赶,飞也似的没了身影。 庆云迎面走来,看见自家大人脖颈通红,虽看不清脸面,眼尾却红红的,惊恐道:“大人,您发烧了吗?天呐,您畏热吗?畏冷吗?” “我胃疼。” 郝瑾瑜咬牙道,怎么哪哪都有你!
第16章 太子患疫 畏寒畏热,或者说寒战高热是鼠疫的典型症状之一。 郝瑾瑜万没想到仅过了一天,刘子骏便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虞蓬诊脉过程中,手抖得几乎没法摁住脉搏。 “殿殿下确实得的是,是……” 他不敢说下去,眼泪和汗水一并落下。 郝瑾瑜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像断了信号的老式电视,脑海里一片滋啦啦响的雪花。 “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整座城没有一例鼠疫报告,殿下怎么可能会得?”郝瑾瑜急切地询问。 后水村的疫情没有外延,怎么可能穿过几十里路,精准感染太子。 难道是刘子骏送兵士入村时得的? 他也去了,为何安然无恙?他的身体素质比刘子骏差多了! 虞蓬跪地,头重重磕在木板上,哭喊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他每日用草药熏染太子寝室,从未有一日断绝,怎么也想不到殿下为何得了疫病。 郝瑾瑜有些站不住,扶住椅子做支撑。 刘子骏面色苍白如纸,寒战不止。听到虞蓬的话,眼神流露出几分茫然,而后恢复清明·。 他缓缓道:“封城,封府,出府者格杀勿论……” “殿下……您……您……”虞蓬头磕得连连作响,“臣定……定治好您。” “桌上有一张官员名单,圈红的名字调来,处理苏淮灾疫。孤的住处封死隔绝,除医官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孤患疫,瞒而不奏。” 刘子骏说话的嘴皮已然有些不利索,抖动得厉害。他还是尽量一字字交代清楚。 他看向泪眼婆娑的郝瑾瑜,道:“你离开!孤绝不会死!” 说罢意识逐渐涣散。 虞蓬连滚带爬地起身,冲出去熬药。 郝瑾瑜一把握住对方的胳膊,走到桌前将官员名单交给他。 “你熬好药物放置在门外,我会拿过来喂殿下喝。如今医官分散各地,府衙只有两名医官。两百余人不可没有医官看顾,除每日一次的就诊,你无需进来,也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里一切由我照顾。” 虞蓬震惊不已:“大人,但是殿下说要您……” “我是离殿下最近的人,最有可能染病,我照顾他最合适。你去给我找两副皮质手套,我会保护好自己。” 郝瑾瑜说着说着,竟有几分恍然——原来他是离刘子骏最近的人。 刘子骏身为太子,旁人见到他,离得老远,便要跪下行礼,不可靠近。即便同人商量事宜,也要隔着一张桌子。唯独他,仗着先生的名义,离他那么近。 郝瑾瑜不容虞蓬拒绝,异常强硬。 他对疫情了解得很少,但大半能确定鼠疫的传染方式是呼吸感染和体.液感染。 郝瑾瑜要虞蓬仿照制刘子骏送他的口罩,又制作了好几副。脚穿皮靴,手带手套,裤脚和袖口用红绳扎紧,穿着的中衣被艾草熏染,防止鼠虫咬到自己。 他端着药汁,走向床边,呼吸有些急促。 自己常想死不死的无所谓,但真直面死亡,还是有几分心虚。 刘子骏全然陷入昏迷,身体因寒冷不停抽搐。勺子放在嘴边,不知吞咽。 郝瑾瑜心一横,掰开他的嘴,慢慢灌了进去。 药汤洒了脖颈到处都是,郝瑾瑜便拧了热水帕子,替他擦拭。 “冷。”刘子骏呢语。 郝瑾瑜从衣柜抱来被子,一层层给盖上。没过一刻钟,刘子骏言道“热”。 他便又一一挪开,拿起玉骨扇,坐在地上,替他打扇。 刘子骏寒热交替,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郝瑾瑜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折腾,累得气喘吁吁。 直忙到傍晚,却发现刘子骏的病症不减反重,呼吸急促地喘息,脖颈、胸膛、手臂开始浮现淤青的血斑。 他高喊一声:“太医。” 内心从未如此惊慌过,鼠疫的病症急切,发病至死亡可能不会超过三日。刘子骏这样下去,活不过今晚。 虞蓬进来,看到这种情况,吓得当场软跪在地。 “药喝了三次,救治及时,为何太子不好?” 郝瑾瑜这般问着,其实心里清楚,鼠疫在古代治愈的可能性很低。 “臣无能。” 虞蓬犹豫再三,说道,“殿下生死危机,臣曾在古籍上看到一种放血疗法,可治疗鼠疫。这种办法危险难料,臣斗胆想要一试。” “这……这太危险了……” 人还没死,万一大量失血,不死得更快。 刘子骏从昏迷中短暂清醒,听到虞蓬的话,虚弱道:“试。” “孤若死了,尸体连同住处烧掉。” 他看见郝瑾瑜,神色难以言喻,复杂得郝瑾瑜不明白他到底是责备还是感激,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情绪隐在其中。 虞蓬大惊:“殿下万万不可啊——” “甭说废话。” 郝瑾瑜双拳紧握,咬着嘴唇道,“放血吧。” 虞蓬不敢怠慢,剥去刘子骏的衣裳,以金针刺百会穴,提住一口气。扎破数道生死穴位,鲜血涓涓而流,床榻血流如河。 刘子骏双眼紧闭,仿佛淹没在血色的海洋里。 “好了。”虞蓬撤了金针,包扎止血。 郝瑾瑜掰开刘子骏的嘴巴,一勺勺喂药,机械般的。汤药见底仍旧无所察觉,一勺勺舀空气。 “大人!”虞蓬小声提醒。 他方才如梦初醒,呆愣地注视刘子骏。半披的发丝浸在血里,如同安静的尸体。 心剧烈地疼痛,生生撕裂般。郝瑾瑜捂住胸口,半跪在床前,泪珠如串。 “大人,殿下的生死就看今晚能否熬过去……” 虞蓬心想,两人的师生情谊竟是真的深厚。 郝瑾瑜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呼吸微弱的刘子骏。猛然发现血色浸染的枕头,红色弥漫中浮现出零碎跳动的黑点。 他不明所以地凑近一看,目眦欲裂:“跳蚤!是跳蚤!” 好阴狠的心思!好阴狠的诡计! “快!快!快把太子搬出去,重换房间!”郝瑾瑜大声道。 昏迷的刘子骏被送进驱鼠蚤的药桶内,郝瑾瑜带着手套,为他清洗身体和头发。 洗过两遍,细细检查过各处,确认没有跳蚤,用干净的新棉被包裹着,送到熏染消毒过的新房间。床品亵衣全用高度数的白酒泡晒过。 郝瑾瑜小心地为刘子骏穿好亵衣。 头枕在他的膝上,方便用毛巾擦拭干头发。 “娘亲……娘亲……璋儿找到吃的了,您醒醒,娘亲您吃一口……不要离开璋儿……” 刘子骏呓语不停,紧闭的双眸划过两道泪痕,脆弱而令人心痛。 郝瑾瑜身体微僵,放柔声音道:“我在。” 他的声音本就偏中性,雌雄莫辩,不然也难以扮假太监未被人怀疑。又如此柔软,好似真的女声。 刘子骏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恢复深眠。 璋儿是刘子骏的小名吗?原身对于十岁前的刘子骏,不甚清楚。 但即便再不受宠,也不至于挨饿啊。怎么听刘子骏的呓语,她的母亲好像是饿死的? 应当是自己瞎想了。 虞蓬又熬了药,端进来。 把过脉后,他抹着眼泪道:“大人,殿下脉搏平稳了!殿下性命保住了!” 郝瑾瑜“嗯”一声,挺直的脊背脱力般,倚靠床头板,好似自己也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深夜。 “水……”刘子骏虚弱的声音响起,眼睛睁得溜圆的郝瑾瑜赶紧倒了杯温水,喂到嘴边。 刘子骏睁开眼,借着月光,望见郝瑾瑜的神色,同月光般温柔。 水入喉咙,如久旱的田,遇到了一场春雨。 刘子骏的心田,春苗疯长。
第17章 冰释前嫌 感染鼠疫的跳蚤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刘子骏的枕头上,必然有人故意为之。 郝瑾瑜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刘子骏听。 “三日前,我在你房前遇到打扫仆人阿福,当时只觉得他面生有几分嫌疑。现在回想起来,他脚边的水桶内飘着一副手套……我已要赵铎仁去找,但回禀说那日离开后,便告假回家,不曾回府上。” 郝瑾瑜道,“他的嫌疑极大,现在还没找到人。” 刘子骏刚脱离险境,身体虚弱,声音少了以往掷地有声的力度,仍旧沉稳。 “恐早已灭口。孤封锁消息,外面的人不知道孤到底死没死,幕后之人想必心急如焚……必定还有人传递消息出去,暗中查探,不信不露出马脚。” 郝瑾瑜道:“你不好奇是谁干出这等阴损的事情吗?” “左右不过三皇子一派搞得鬼。即便没有证据,孤亦认准了他。” 刘子骏分析过处境,他一旦死掉,得利最大的便是三皇子。 郝瑾瑜抿了抿唇,小声道:“其实出发之前,我便得了消息,三皇子可能要加害于你。我自认安排了高手,定能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没有提前告知你,对不起……” 怪他盲目自信,没有提前与刘子骏通气。更主要的原因,他对刘子骏心存防备。 自己能够轻易掌控当朝皇子的隐秘动向,担心刘子骏知晓信息,非但不感激,反而会越发忌惮,更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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