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楼梯上那处不起眼的撞痕,谢桑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认出这里是哪。 他回来了。 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或是如何回来的, 谢桑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大宅, 一瞬间无数愤恨的情绪涌入大脑,他的胸口剧烈起伏, 周身猛地溢出一股黑气。 谢桑漆黑的眼眸像是两团打散的墨,倏忽侵入了周围的眼白,他周身的黑气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张牙舞爪地将他缠绕,他双脚离地以一种常人绝对达不到的速度瞬间飞上了三楼。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原本无风的夜晚忽然狂风大作,天边一道白色的闪电亮起,惊雷隆隆而至。 卧室。 谢富国喘了一口气猛地醒了过来,他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手指控制不住得发抖,他身侧被吵醒的女人跟着起身,手指轻拍他的后背,柔声道:“谢哥,你又噩梦了?” 女人温柔的声音安抚焦躁的神经,惊魂未定的谢富国不愿在女人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他强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淑婷跟了谢富国这么多年,从隐姓埋名的秘密情人到登堂入室的富太太,她陪着谢富国坎坎坷坷二十多年,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她知道男人好面子,这时候她需要做的就是佯装不知守住男人的尊严,然后温柔地安抚男人的情绪让他重新睡去。 李淑婷披上衣服起身,她拉开一侧的抽屉轻车熟路地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三粒白色药丸后递给谢富国:“谢哥,最近公司忙你压力大,心神不安,你吃了药缓缓就会好的。” 谢富国拿过药往嘴里一倒,自然而然的接过李淑婷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他从鼻腔里冒出一声冷哼:“那些个老家伙一个个攥着手里的股份,说什么他们是公司的老人,哈,笑话,我才是董事长,自谢家那个死老头死了的那天开始,这个公司就是姓谢的!” 李淑婷拿走谢富国手中的杯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对,谢哥这么辛苦养大的公司自然是谢哥说了算,谢哥是董事长,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生意上的弯弯绕绕,但是我知道董事长最大!那些老家伙就是白眼狼,自己贪还找借口,谢哥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我可是要心疼的。” 谢富国到了这个位置依旧没有改变喜欢听好话的毛病,对方越是放低自己恭维他他越高兴,他拍了拍李淑婷的手:“还是你最懂我,知道我的辛苦,我辛辛苦苦当牛做马给那个女人折磨了十二年,那小兔崽子又不是我害死的,自己嫌命长飙车把命丢了,连块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怪谁?怨谁怨不到我头上,自己没那个命,死了一了百了!!” 说着,谢富国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瞪着眼睛,手指又开始发抖,隐隐有中风的预兆。他的样子让李淑婷吓了一跳,赶紧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谢哥别气,我前两天去求佛的时候碰到个大师,他说是因为这个房子风水不好,这才导致谢哥夜夜做梦,最好换一个地方……” 李淑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富国不耐地打断了:“换换换,又换!这房子里头能拆的全都拆了,你说那个女人住过的地方我也让人封死了,整个房子里头她的东西全部烧完了,这样还不行?要换地方,不行,我就要住在这!我他妈的在这里住了小半辈子当牛做马这么多年,现在凭什么要我搬出去?!我哪都不会去!!” 李淑婷看着情绪激动的谢富国,心里积压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她心里这么多年的委屈怎么办?谢富国明明就是先认识的她,要不是那个女人横插一脚她怎么会二十多年一直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现在她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却要住进那个女人待过的地方,睡那个女人睡过的卧室,一切都是二手的,就算她把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摔了全部都烧了,但是那个女人的痕迹依旧还在! 她能感觉到!! 他想要一个新的,属于她自己的房子,一个没有任何人踏足只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房子有错吗?! 李淑婷红了眼睛,可愣是心里委屈得要命她也不能直面呛声,她太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吃软不吃硬,她握着男人的手贴紧了自己的胸脯,软着声音道:“谢哥,我知道你辛苦,可是我就是想要换地方,我这几天睡在这里老是做噩梦,那个女人老是来找我,我害怕,你知道的,我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总是害怕。” 听到李淑婷提起过去躲藏的事情,谢富国自觉愧疚,他咳嗽了一声将李淑婷揽入怀中,态度缓和了一些:“怕什么,她死了都十多年了,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我们一家,我姓谢的一家,有什么好怕的!” “瞧瞧,这个家里已经没有那个蠢女人的任何踪迹,现在在结婚照上的是我们俩!” 顺着谢富国的手指望去,卧室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结婚照,年至中年的男人和女人对着镜头摆出傲慢又贪婪的神情,即便P图的效果再好也遮挡不住他们眼角的皱纹。 这张豪华的结婚照尺寸极大,几乎霸占了半面墙,相框镶了金子,这是李淑婷特意要求的,她要求她和谢富国的结婚照要比那个女人大,不仅要大,还要贵,要用金子作陪衬!仿佛这样她多年忍受的委屈就能得到弥补,李淑婷往常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抚摸和观赏这张结婚照,这张照片意味着她往后的余生都是光明正大的富太太,从前那些躲躲藏藏的苦日子到头了!! “轰隆隆!!!” 一声隆隆雷声猛地响起,床头的壁灯闪烁一下后忽然熄灭了,床上相拥的两人陡然一惊,房间内陡然陷入黑暗。 “怎么灯突然灭了?谢哥你别动我去看看。” 李淑婷说着,从床边站起身打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忽然她的肩膀一重,一股寒气顺着肩膀传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心里突然打了个突,颤颤开口道:“谢哥……?” “……” 无声静默。 李淑婷缓缓扭头,闪电猛地亮起贯穿天际,将沉沉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在这持续不到两秒的光亮中李淑婷看清楚了身后的人。 那张脸,她曾在不久前葬礼的黑白照片上见过。 “谢……,谢……” 李淑婷抖着嘴唇,手指仿佛鸡爪一般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她忽然想起事故报告上写着的接过——死于车祸,爆炸很剧烈,尸体烧成了灰。 按照老人的说法,那些死得很惨又有执念的人通常会化为厉鬼来人间索命。李淑婷她信命,在得知谢桑死了之后特意去找了阴阳师和风水先生,让他们做法试了好多镇压厉鬼的缚灵术,谢桑头七那天她一整晚没有睡觉,神神叨叨地一直在房子里转。 头七早就过了,已经三个月多了,为什么他会出现?!! 李淑婷来不及肉疼自己花出去的钱,此刻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厉鬼索命! 谢富国经过这一通下来也累了,他最近总感觉疲惫,近一个月他总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让他精疲力竭,加上公司里头那些不服管教的老顽固,让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他等着李淑婷上|床睡觉,等了半天没见李淑婷回来他烦躁地骂了一句:“好了没有,一点小事都干不了,弄不了别弄,一直在那里谢什么,我明早还要早起!” “谢哥啊!” 天边的闪电将黑夜再次照亮,隆隆的雷声将女人惊恐的喊叫遮掩,不耐烦扭头的谢富国终于看见了让李淑婷失声尖叫的东西。 一张惨白的脸! 谢富国的瞳孔骤然放大后紧缩成点,恍惚之间青那张惨白的脸在他面前变成了女人的模样,赫然就是刚刚出现在他噩梦中的脸。 谢富国一屁|股跌下床,他指着角落里的谢桑惊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容颜溪!你都死了十二年了!你别阴魂不散缠着我,他又不是我害死的!!” 骤然听见妈妈的名字,谢桑身形一顿,周身张狂的黑气隐隐有停歇的倾向,窗外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脸,无比惨白,一双眼不似常人只有眼瞳没有眼白,他周身萦绕着张牙舞爪的黑气,可是即使是那股黑气也抵挡不住他身上不停流淌的鲜血。 他的脚边滴滴答答蓄积一滩鲜血,空气中忽然多出了皮肉烧焦的味道,火焰变成了流状液体在他周身蔓延。 “谢富国……” 谢桑一字一句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吞下,沙哑嘶声地念出了男人的名字:“你不配提我妈的名字!” “轰隆隆隆——!” 窗外的闪电消失后房间内陡然变得黑暗,未知愈发放大了对死亡的恐惧,闪电再次照亮黑夜,也照亮了谢桑越发逼近的脸。 “啊——!” 女人惊恐的尖叫划破黑夜,几乎刺穿耳膜,她花容失色的拍打着自己的背和身体、手脚并用地朝外爬去,无形中似乎有一种恐怖的力量,女人抽搐颤抖,口吐白沫。 谢富国终于认出了谢桑,他大喊着往后爬:“你、你不是死了吗?!” 青年惨白着脸,周身火焰熊熊,他像是从地狱永火中挣扎爬出来的厉鬼,执念之苦远胜过无数火焰,烧穿他的骨髓,仇人不死灵魂将再难以安息。 “你别过来!你早就死了,死了!!” 谢富国满脸的惊恐,他的腿软了站不起来,手脚胡乱地挥舞,口不择言:“你已经死了,死透了,他们说你连骨头都烧成渣了,这世界上就不存在鬼,不可能有鬼,我不怕,我不怕!!” 谢富国大吼着,口水飞溅,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蹦出,他双眼暴突,面容扭曲早已经看不出在人前威风凛凛的模样,他死死瞪着谢桑,强撑着大吼:“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鬼,要是有那个那女人早就来找我了,还有那个该死的死老头,千方百计阻拦我,最后不还是死了,二十多年了,他都没来找我,我不怕,我不怕!!你们一家子都是蠢货,我不怕,我才不怕!!” 亲耳听见听见一切的真相,谢桑身上的黑气骤然大作,他身上的血液滴落的速度陡然加快,他一步又一步地朝谢富国走去,每走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个鲜红粘腻的脚印。 “你、该、死!” 谢富国已经退无可退,他被一步步逼到了落地窗边,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还有胆子大吼说自己无所畏惧,他惊恐地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谢桑,一张脸丑陋又扭曲,哀声讨饶:“谢桑,我是你爸,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要遭天谴的!你会下地狱,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遭天谴?下地狱?” 黑气裹着手指扣住了谢富国的脖子,森寒的冷气冻的让人牙齿打颤,那双漆黑的眼瞳涌上血色,蛛网一般极其恐怖,只需一眼就能吓破胆。 指骨一寸寸收紧,谢富国的脸因为缺氧逐渐变得通红,他蹬着双手双脚像是被挂在屠宰场机器上扑腾的鸭,无用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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