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夏知道,自己行将死去,她的核心装置已经被未来视界彻底捏碎,现在仍保持着意识,只因她是人偶,与还在生长的未来视界共享了一段生命。 “不会再有其他受害者了,”她哭,“只要这里彻底毁去,只要冥渊去死。” “你会帮我的吧?” 未来视界依偎在芙夏怀里,感受她最后的体温,人偶的温度冰冰的,又没那么冰。 “不对,不应该再称呼你未来视界了。” 它杀死她,它吞噬她。 它爱她。 “命运灾眼,”芙夏闭上眼睛,“喜欢这个新名字吗?还是说,你也想叫芙夏?” “S”级执灵能力,命运灾眼。 与二重世界相衡。 而芙夏,在这里死去。 所有觉醒者都交出了他们的意识权限。 只有她,不得解脱。
第58章 占卜(25) “以前在冰海,大家课后,都喜欢围在一起玩抓人游戏。” “至今还记得那首计时的歌谣,冰海特有的,老师们教的。” “现在才知道它的含义,是我听过的最毒的咒。” 审讯室里,安娜抿了一口热水,水雾氤氲。 刺蘼小区。 “闻映潮,装得很好。” 顾云疆把异能限制枷锁扣在人偶腕上,拨动耳机,转向冰海天网支部的频道。 肉眼可见的人少,频道里只来了三个人。 他又点点宴楠:“你消停会,别闹了,挣不开的。” 人偶没有学过太多知识,他的生命始于占卜师唤醒自己的那天,搜肠刮肚也捞不着什么词应对顾云疆,脸都憋红了:“你不讲武德!” 顾云疆:“谁要你下来喂猫的。” 说完,他拽拽手里的链子,宴楠被紧紧拴着,也不知顾云疆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待在上面也是被一网打尽,喂猫也是被我单独抓,有区别吗,老实点吧。” 宴楠:“我猫还没喂。” 顾云疆:“嗯,被吓跑了。吃的我放在小碗里,它们饿了会自己回来的。” 宴楠:…… 他死心了。 顾云疆当然不可能对人偶说自己的计划。 他忙着指挥收尾,偶尔看一眼闻映潮那边的动静,大体没出什么意外,松一口气,扯着人偶往楼上走。 宴楠被拽得踉踉跄跄。 “你那里怎么烧起来了,不是说解决火吗,骗子。” 顾云疆终于得空,插了句嘴。 “不是芙夏烧的,她死了,我感知不到她的意识,”闻映潮站在黑伞下,烈火熊熊而起,掩过月芒,浓烟滚烫,“动手的是一个新生的……或许我该叫她命运灾眼。” “那你还能从游戏里出来吗?” 顾云疆说:“你都把他们的意识骗到手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闻映潮说,“你干你的去,徐殊活着,我一会儿就到。” “哦,”顾云疆说,“你办事,我真不放心。” 闻映潮:“我相信你,加油。” 顾云疆:…… 阿离在频道里喊他:“我用能力探进你说的那间屋子了,里头是空的,队长。” 他“嘶”道:“还真和长生殿有点像,看着毛毛的。” “有空间能力者,创造了一个新的空间。”顾云疆说,“在镜子里面。” “镜子后面是墙壁。”阿离说,“我不能介入同样为能力创造的空间,有权限吗?” “我没有,”顾云疆说,“我马上带着有权限的来,让楼底下的几个守好了,别跟我说冰海的人都是废物。” “知道了。”阿离说。 宴楠皱眉头:“我不会给你开权限的,把我当成什么了?” 顾云疆说:“你会,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就会释放月蚀。到时候,空间会自己将他们反噬。” 他对上宴楠惊恐无比的一双眼:“你不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吧。要不猜猜看,月蚀是如何从我手里消失的?” 顾云疆说:“我能容纳月蚀,当然也能释放它。不过,如非必要,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宴楠抖着唇,“我们何德何能?” “你们涉及冥渊。”顾云疆的声音很冷,“所以,有必要。”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宴楠不肯全信。 顾云疆微微一笑:“那你试试?” 他向着宴楠张开手掌,只此一刹,宴楠就变了脸色,他快速用身体捂住顾云疆的手,挡得很死,白着脸色拼命摇头。 “不要用月蚀……” 顾云疆收回能力。 他威胁宴楠时,特意关闭了与所有人联系的频道,不让他们听见。 这是顾云疆绝不能出口的秘密。 关于月蚀,关于“容纳”。 在之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宴楠闭嘴。 “走吧,”顾云疆拽链子,“我的耐心有限。” ……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闻映潮的耳朵里。 知道这么多,他不会被灭口吧。 闻映潮站在福利机构中央的花坛边上,也是意识网络之前与宴馨乔见面的位置,一栋栋楼蹿起火花,以燎原之势狂扑,将罪恶之源焚灼。 “真呛人。”闻映潮说。 “你不怕月蚀吗?” 徐殊头顶罩着闻映潮的黑色外套,蜷坐在花坛上,火舌舔舐天空,金芒触碰她的脚尖。 她小声地问。 闻映潮没正面回答,只说:“月蚀的力量在消散了。” 只持续了短暂的前半夜,就足以天翻地覆。 “可你之前接触过它吧?”徐殊上下打量闻映潮,“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你不也一样吗?”闻映潮说,“只要还看得见自己,哪怕再微弱,也处于光下。” 顾云疆闻言:“你偷我台词?” 闻映潮假装自己屏蔽了顾云疆。 他没得到徐殊的回应。 风拂过万物,树荫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顾云疆:“不理我是吧,等会就把你一起抓回去。” 他迫着宴楠,把人偶压在镜子前面,权限刷开,顾云疆在镜中看见自己,以及占卜牌的牌面。 很暗,却刺得他眼睛疼。 宴楠抵在镜面上,抹掉泪水,努力认真地辨认。 “迷宫旅者,多重假面,生死囚徒。” 命运灾眼将最后一张占卜牌扔进火里。 这是芙夏做出的最后一次占卜。 “生死囚徒”。 她还不会说话,怀里抱着芙夏失去温度的躯体,私心以为,火烤一烤,就会暖了。 在她身后,零件堆积成山,烧焦的材料难闻至极,令人作呕。 那都是欺辱过芙夏的人,让芙夏提心吊胆的人,戴着笑靥假面包藏祸心的人。 以及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 随着月蚀的消去,她的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宴馨乔眼神无波,在所有的死者里,她没有再听到徐殊的声音。 宴楠的意识,也被闻映潮带出去了。 “芙夏,”她这么说,“投身冥渊,就是你想做的吗?” “每一次,都是你毁掉了这里。” “每一次,最憎恨冥渊的人都是你。” 命运灾眼回看她。 她还不太能了解人的情绪,但也大体知道,宴馨乔想表达的意思。 她摇头。 芙夏并不恨宴馨乔。 “我知道了,”宴馨乔笑笑,“这是我和你第一次交流。” “也是最后一次。” 呼啸的冷风骤起,穿过宽阔的机构广场,她的长裙猎猎作响,所经之处,草木如荒。 命运灾眼怀中的芙夏,被诡风吹散,先前坚硬的实体转瞬成灰,重量一空,她下意识收了手,呆呆地、茫然地站在原地。 圆月被乌云遮掩。 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孤零零地在此生长,连宴馨乔也消失不见,被嘈杂的风声浇灌,淹没在火海之中。 像座坟墓。 月蚀,结束了。 命运灾眼坐在地上,透过残留的一小块镜子碎片,瞧清了自己的容貌。 和芙夏一样,甜美可人。若说她就是芙夏,想来也无人会对此怀疑。 闻映潮扔掉手里的黑伞。 宴馨乔没有再开启轮回,凛风吹去此处掩埋的所有枯骨。这个游戏里的所有随风而逝,广袤而空无一物的世界里,站着他和命运灾眼。 命运灾眼与闻映潮对上视线。 …… “这是我和占卜师的交易,”闻映潮率先开口,“和所有人偶的交易。” 他向着命运灾眼摊开掌:“把你的意识交给我吧,我带你出去。” 命运灾眼低下头。 她终于说出了自己诞生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是芙夏,我不是她。” “好不公平。”她说。 这是冰海福利机构的结局,一个简单的、不尽人意的故事。 没有跌宕与波澜,故事里甚至没有英雄,只有欺骗与勾心斗角。无辜的生命在此消逝,桩桩件件,化作火海里一捧灰烬。 它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我改变它了吗?闻映潮无端地想。 好像没什么区别。 宴馨乔的意识掺在风里,带给闻映潮最后的留言。 “结局?它已经被改变了。” “所以,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吗,冥渊之主?” 闻映潮:“没有。” 谜团太多,仍有部分未能解开。 “那正好,”他感知到宴馨乔在笑,满怀期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故事远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 闻映潮来不及问,眼前猝然一暗,脚下那点余地刹那断裂。 这熟悉的感觉,与两个月前,他在意识囚牢经历过的如出一辙。 人偶游戏结束。 闻映潮从镜中钻出来,还抱着那只连通游戏的黑匣子。宴馨乔的兔子从口袋里消失不见,想来它无法从游戏中跟到现实。 时终立刻站起来。 “出来了?” 他神色焦急,必定等待已久,两只眼下挂了一圈青黑,面目憔悴。 “别急。” 闻映潮指指自己的额头,意识权限全部收拢,他微笑道:“一物换一物,我要的东西呢?” 时终显然没有对此做准备,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移向占卜师,似责怪。张了好几次嘴,也没有说出“把照片拿出来”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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