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疆:“谢了。” 他照常坐电梯到顶楼,放轻手脚,顺路将终端调静音,走到最尽头的特殊病房。在右边电子牌上的时间归零后,才把批准单上的签名压在感应器上,进行认证。 屏幕安静地跳出了一个“认证通过”。 他吐出一口气,正打算进门,却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闻映潮已经苏醒,甚至自己开了舱门,坐起来,正在拔身上的针管。 如果顾云疆有心情,一个字就可以表达。 草! “我……” 顾云疆不敢大声叫唤,两步冲上去,飞快按住他的手,制止闻映潮的动作,哆哆嗦嗦地冲他做口型。 醒了? 你有病吧? 闻映潮停下。 他初醒时的表情还很迷蒙,愣在那里,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盯了那只按在自己身上的手半天,才很慢很慢地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顾云疆。 好眼熟。 闻映潮觉得,自己理应记得这个人。 这个人很难过,虽然表面看上去没那么难过。 顾云疆小声叫他的名字:“闻映潮?” “我去叫医生,你不要动,也别拔针管,好不好?” 闻映潮没动静。 他没听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低下头,思维乱成一团麻,怎么都解不开,反而越弄越乱。于是他放弃了,怔然凝视着某个无意义的点发呆。 顾云疆按下医疗舱上的呼叫器。
第61章 蝴蝶(2) “真的假的?” 拜维跟在柏青后面,试图消化刚刚接收到的信息:“老大要把闻映潮带回家?总局同意了?” 柏青:“队长半个月前就把申请磨下来了,你说呢?” “重点是这个?”阿离无语,“闻映潮出问题了。” “啊?” “哎,算了。你自己看吧。” 阿离放弃交流:“讲也讲不清楚,进去了都小声点,不要打扰到别人。” 闻映潮拉开窗帘,往底下看。 他对往来的意识非常敏感,新进的那三个,好像是朝着他们来的。 好烦。 这些天经常有莫名其妙的人拉他去秘密问话,关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还要做检查。他听不懂,也不想听,每次都昏昏欲睡,被人摇醒。 他不舒服。 “看什么呢,过来吃早饭,喝豆浆。一会儿回家。”顾云疆喊他。 闻映潮反应了一会儿,没明白。 顾云疆:“吃饭。” 他懂了。 闻映潮慢慢吞吞地从窗台上爬下来。 顾云疆帮他把鸡蛋剥好,放在碟子里,示意他自己拿。 于是拜维他们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闻映潮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捧着杯豆浆,小口小口地喝。 “来了?”顾云疆朝他们一点头,“但我记得,我只叫了柏青一个人。” “他俩硬要跟来。”柏青很无奈。 “没事,都坐吧。多个人多份力,帮我搬东西。”他指指旁边的几只箱子。 拜维:? 他低声问:“合着我们是来当免费苦力的?” 阿离:“不然你以为呢?” 拜维:“我以为……” 他还真以为不出个所以然来。 拜维干笑两下,转移话题:“所以闻映潮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他还挺健康的……” 阿离捂脸。 闻映潮是很健康,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完全可以出院。只是作为冥渊之主,他还在天网的观察期内,行踪需要有人监控。 他感知到自己被提及,动作一顿。 先是愣愣盯了会豆浆表面的涟漪,努力从交错的意识里将其分辨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等杯中的水圈完全平静下去,才略略扭头,转向拜维。 “别理他们,”顾云疆戳戳闻映潮,“你吃你的。” 闻映潮这回反应得快,他把豆浆杯递给顾云疆,去拿鸡蛋。 顾云疆:“不喝了?” 闻映潮闷头掰蛋白。 这下拜维终于瞧出不对来了:“哑了?他检查报告怎么说?” 阿离:…… 顾云疆把豆浆搁在盘边,动手撵他们: “看什么热闹,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嘴捂严实点,把东西给我搬下去。” 就三个箱子,一人一只刚好。顾云疆发话,几人没敢逗留,灰溜溜地抱着箱子出去。 “让你少说点了,”阿离忍不住道,“你看,踩雷了吧?” 拜维想不通:“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有人脉吗,说说。” 阿离:“国王诅咒造成的永久性精神创伤,具体表现为意识混乱,能力失控。” “以前被侵蚀得这么严重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变成植物人,现在还躺着呢,”他说,“谁猜得到,以意识领域的顶级能力而闻名的人,脑子里装了一颗定时炸弹。” 阿离想了想:“但是闻映潮可以对意识进行自我修补,看起来没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拜维:…… 这还不严重? “得了,你也少说两句,”柏青忍不住道,“看路。一会送完队长回去,我还得送你。” 阿离:“行行行。” 拜维从箱后探头:“那我呢?” 柏青:“你下午不是还有工作吗?” 拜维:…… 为什么要提醒他! 闻映潮趴在窗前,嘴里叼着半根油条,目送着那三个人离开医疗中心,往停车处去,才稍稍宽下心来。 好在没找他问东问西。 什么冥渊、冰海……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他没办法在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准确地找出相关信息,一想就难受,非常不舒服。 “伸手。”顾云疆凑过来。 闻映潮不明所以,没动。 顾云疆叹气:“你的能力处于失控期,到外面去会很难受。戴上限制环试试?不舒服就给你解开。” 这段话太长了,闻映潮理解起来需要时间,他在脑中过了好几遍,非要逐字逐句地拆分开,才能下咽。 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他一动不动。顾云疆也就耐心等着,抬起手上拿着的限制装置。 小巧玲珑。 闻映潮犹疑着伸出手。 顾云疆小心翼翼地给他扣上,观察他的反应。 安静了。 这是闻映潮的第一个念头。 哪怕是在天网的医疗中心里,失控的闻映潮能感知到的范围依旧广泛,那些错杂的意识粗暴地挤压在他的精神网里,他习惯不了,太多声音吵他,混在一块,区分不开。 总算消停下去。 顾云疆松了口气:“穿上衣服,走吧。” 闻映潮跳下窗台,去拿外套。 新买的,顾云疆拆封洗过。他承认自己有私心,挑了闻映潮以前衣服的一件同款。 原本那件也在,他不舍得扔,压箱底了。 相关手续顾云疆一早就办理完成,打声招呼就能走。闻映潮戴上兜帽,特意把它压得很低,站在门边等顾云疆。 他只知道自己要走,不知道去哪。 顾云疆拎起最后一个包,主动拉过闻映潮的手。 “介意牵手吗?”他问,“怕你跟不住。” 闻映潮收收手指,没反抗。 那就是愿意。 顾云疆竟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径过于恶劣,趁人之危。 哪怕是在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起、他还闹着让闻映潮陪自己看焰火表演的时候,对方也没这么顺应过他。 他烂透了。 他不能去说是闻映潮逼的,是他自己堕落成了如今的模样。 仗着闻映潮的能力被限制环控住,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心中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自我内耗,源源不断地折磨着他自己。 闻映潮停下脚步。 不轻不重地捏捏顾云疆的手。 他察觉到了。 顾云疆微怔——他给闻映潮的是最高限制级的限制环,对方理应不能再感知到情绪才是。 甜言蜜语的效果也早就过去。 “你……”顾云疆扭头。 闻映潮低垂着脑袋。 他比顾云疆高一点,长发和兜帽挡住半边脸,顾云疆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嘴唇,唇色发白。 见顾云疆不动了,闻映潮又捏了一下他。 顾云疆轻笑:“你在担心我?我好意外,也……” 好高兴。 有点长,不想理解。 闻映潮不明白,被限制后,他的世界好不容易变得干净,没有旁人的情绪来打扰。 可唯独顾云疆的心思那么清晰,随随便便就能闯进他的领地里。 他不排斥。 他只想让顾云疆别难过了。 顾云疆的情绪太汹涌,拦也拦不住,如站在暴雨下浑身湿透,得不到垂怜的路人。假作坚硬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其实不堪一击。 “对不起,”顾云疆和他道歉,“我尽量收敛。”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好奇怪。 闻映潮想,自己不是这个意思,顾云疆误会了。 可他一旦深入思考,就像被针扎进大脑,并在其中翻搅一样地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如何请求顾云疆。 不要再那样想了。 他强迫自己从流逝的字节里抓住那点只言片语,去拼凑自己真正想诉诸的想法。 顾云疆可以痛苦,可以发泄。那都是正常的行为,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强行压抑情绪,也不需要因为自己的负面想法道歉,憋出一身病来,恶性循环。 闻映潮尽力了。 他说不出来,喉咙像被东西堵住,头痛得似要炸开。 于是他开始发抖。目光逐渐涣散,呼吸急促,浑身无力,顾云疆眼疾手快,在他跌倒前将人拥入怀中。 顾云疆不知所措。 怎么了? 他说的哪句话刺激到闻映潮了? 不是。 闻映潮急切地摇头。 他蜷缩在顾云疆的胸前,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咚咚咚”跳得极快。他紧紧攥着顾云疆的前襟,不肯松手,如同在抓一株救命稻草。 顾云疆沉默片刻,抱起闻映潮,往外走。 “你别慌,”他竭力让自己的心绪风平浪静,“是因为我吗?我没事的。” 闻映潮不想再听他说话,越听越不好受。 他要崩溃了。 “你在干嘛?” 有道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 闻映潮听过,认识对方,也知道对方自称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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