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身不由己外,与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别,意识网络与他同生,最了解他,拟造他的意识,最终,沐浴在月光下。 “你找死?” 顾云疆的火刚压下去,蹭地又冒起来。 “冥渊一定会很感兴趣吧,站在月下而毫发无损的……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饱含期待:“他们会认为,这比二重世界有意思。” “一个更好、更方便的研究对象。” 顾云疆没出声。 很久以前,闻映潮也曾这样称呼过他自己。 那时他和对方还没有撕破脸,顾云疆也才加入天网不久。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筋疲力尽,晚上回家,闻映潮做好了饭菜等他。 “真辛苦,”闻映潮给他盛了一大碗米,磕在桌子上,“看我,每天早上一起来,被褥都是凉的。” “这不是挣钱养你吗。”顾云疆扒饭。 “哥哥还要你养?我自给自足。”闻映潮揉了把顾云疆的后脑,“吃完饭洗澡去,去现场了吧?我看到新闻了,你今天处理事件挺辛苦的。” 顾云疆:“有你心疼,值了。” 闻映潮把最后一道菜热好上桌,给顾云疆剥虾:“就你小嘴抹蜜,我就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去参加天网的面试?还特意换了个名字,我不习惯。” 顾云疆相信闻映潮:“因为我想调查一点事,我应该和你说过,我父母是繁花之苑的人,但我很小的时候,因为长期能力检测数值为0,被送上去了。” 闻映潮懂了:“想找你父母的下落?” 顾云疆:“对,等有进度了,我就跟你坦白。” “哎,”闻映潮搬过椅子,坐在顾云疆身侧,“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在任务现场撞见我,你觉得会是什么场景?” 顾云疆没觉得不对,他很认真地想了想。 “想创造偶遇?那你应该是等待小顾拯救的无辜受害者。” “喂,”闻映潮不满意,“怎么听起来,我这么没用。” “那你怎么想?”顾云疆偏头问他。 “我想……” 闻映潮说:“我一定是个很好、很方便的研究对象。” 曾经的顾云疆没有听懂,闻映潮的意思,只觉得无厘头,对方好像构建了一个不存在的场景,把自己代进去了。 两人照常打闹一番,晚上并肩在床头看恐怖片,顾云疆要早睡,闻映潮替他拉灯。 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至此,顾云疆终于明白。 欺瞒、恐惧、怀疑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常态,哪怕再亲密无间,唇齿吻抵,口舌交缠。 他永远都不能真正相信闻映潮。 “你是谁?” 顾云疆朝后挥手,示意柏青和阿离继续按计划行动,不要跟着自己,调整耳机位置,拐了个弯,快步走到占卜师所在单元楼的背面,第一次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 “现在怀疑起我了?这可是甜言蜜语,药效不会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如假包换。” 闻映潮淋着月蚀,脚步轻盈,乱作一团、哭嚷吵闹的楼层,在他经过之后,通通归于寂静。 他敛起眸子,促狭地笑了笑:“我看到她了。” 顾云疆顺着闻映潮的视线,往花坛边看,林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月。 在无风无雨的深夜里,少女身穿漂亮的红裙,似血染的嫁衣,她手中打着精致的红伞,款款向闻映潮走来。 “我不相信你。”顾云疆直截了当,“但是,从今往后,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谎言与欺骗背后,是最高级的信任。 是顾云疆能给他的所有承诺。 闻映潮心念一动。 “没必要和我打诨糊弄过去,没有人能抵抗月蚀,虚假的也一样,所以……” 顾云疆和红衣少女异口同声:“你是谁?” “我是闻映潮啊,”他回答,不知是在回答顾云疆还是少女,亦或两者皆有,“你知道冥渊吗,在外面的故事里,我将是冥渊的主人。” “我的信仰者们沉睡名为深海的墓碑之中,还在等待我的重新降临。” 少女抬高伞面。 “冥渊来找过我,”她说,“在我死去之前。” “他们说,要推翻一个腐朽的世界,罪恶的制度,问我有没有兴趣。” 少女平铺直叙,意识稳定,说话间,闻映潮听不出其中悲喜: “我拒绝了,所以我死了。” “他们把我捆绑在冰冷的棺中,我说,我想再见我弟弟一面,我的朋友们一面。” “他们打开装置,让我在酷似月蚀的人造光下挣扎。” “他们管那装置叫,国王诅咒。” “你不属于冥渊,”少女上前一步,“我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味道,烂朽的气息,起码现在的你,身上没有冥渊的痕迹。” “相反,你能够适应月蚀……” 少女微微出神,冰海福利机构逐归寂静,灯火黯然,几乎带来一种错觉,现在只是一段沉寂的夜,什么都没变。 “被强行催化而成的强大能力,你也是受害者,”少女得出结论,“我是‘二重世界’,你呢。” 她的红伞脱了手,被风鼓出老远,少女的容貌秀丽清晰,那是徐殊的脸。月色笼罩她,也笼罩闻映潮。 “意识网络,这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但我更喜欢闻映潮这个称呼。” 少女说:“正常呀,我也喜欢别人叫我宴馨乔。” 顾云疆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有限,就不多谈了,”闻映潮说,“你创造过几次轮回,冥渊的人不管吗?” “我是来找他们的,”他继续道,“如果你真正地憎恨他们,可以配合我,相信我。” “是吗?” 宴馨乔显然不信,但她不在乎这些。 因为她能够确定,面前这个人,是冥渊的敌人。 “这个世界重启过很多次,多到我都记不清了。” 宴馨乔从口袋里摸出她的兔子玩偶,比起那些镜中映照不出的赝品,它更像从小到大的玩伴。 “冥渊已经插手了,他们把我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游戏,一个触碰我的存在,就会死去的人偶游戏。” “玩家是例外,你是例外,”她说,“但除你之外,没人能够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月蚀之下。” “所以,听我说吧……” 宴馨乔轻轻抿唇,而后微微地笑: “我想在二重世界中找到一个可能性。” 她把玩偶递给闻映潮。 “一个阻止芙夏的可能性。” “于是我不断地拟造她,不断地干预她的判断,让她成为牺牲品。哪怕这一次,我提前在世界中降临月蚀,你成功杀死她的替身,却还是让她坠落冥渊。” “在我的世界里,我应该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才对。可我一直失败,掌控不了她的行为轨迹。”宴馨乔说。 甚至让占卜师利用人偶游戏,强行侵入,加诸权限。 一直以来,这场游戏,都是两套相对立的规则在运行。 这些话,宴馨乔不必说,闻映潮自能明白。 “月蚀结束之后,我就会消失。” “真是个差劲的能力。” 她抬头看月亮:“剩下的时间不长了,就到这里吧。” 宴馨乔最后告诉他:“如果你失败,我还会开启下一个轮回。到那时,身为外来者的你会被抹杀。” 闻映潮问:“芙夏现在在哪里?” 宴馨乔:“你知道。” 那个闻映潮还未去过的办公室,唯一的信号点,芙夏曾在那里窥伺他,身着红色衣裙。 “你离开月光,”宴馨乔看着转身欲走的闻映潮,问出了最后的疑惑,“闻映潮会记得你做的一切?” “他会,”闻映潮没有回头,“因为他很特别,而且,有别人替他看着呢。” 顾云疆挑了挑眉。 他正压制着来楼底喂猫的人偶宴楠,人偶的躯体全是塑料,可他那双手的脉搏却清晰有力。 听见这话,顾云疆嗤笑:“原来替他自作多情的人是你。” 闻映潮耸肩。 “真好。” 宴馨乔转身,同样背对着闻映潮,与他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兔子拜托你了。” 那是徐殊送给她的,宴馨乔临死前,还在死死抓着,直到破损。 然后,空间领域的绝对掌控者,“二重世界”诞生。 二重世界通过镜子,分割出无数的小空间,与人偶游戏展开持久而残忍的抗衡。 “别讨厌我,别责怪我。” 闻映潮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在其中有力地跳动,与人没有两样。 “因为新娘穿着红嫁衣。” 芙夏痛苦地蜷缩在办公室的影子里,掐住她自己的脖子。 “我们都是溺死的小鸟。” 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还绑着一个人。是新进化出能力的实验体,还未被记录在档案中。 也是宴馨乔最好的朋友,徐殊。 如果闻映潮在这里,他一定能看出,徐殊就是外面世界的安娜,名义上的宴馨乔。 芙夏扶着桌子,拼命地与自己的能力抢夺最后一点空气。 她的“未来视界”想侵占她,脱离她,杀死她。 “实验不应该存在,月蚀不应该存在,宴馨乔不应该存在,闻映潮不能,你也不能。” 她已经疯了:“都毁掉吧,冰海机构的所有人,都该死。” “没人能救我们,没人能摆脱月蚀。冥渊也不行。” “最后的三秒。” 她再次跪坐在地,关节扭得咔咔响,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冰海的寒夜,她冷汗连连。 …… 南桥。 重症监护室中,生命维持设备正常运行着,因为“徐殊”的身份特殊,在事件结束之前,都有天网的人员在外看守。 现在,她又牵扯上了蝴蝶之吻。 那是不能碰的禁药。 除了每日定时来给医疗舱加药的护士,其余人员除非有官方文书,否则禁止靠近。 夜深人静。 小护士摘下脸上的口罩,挂在手上,目光无悲无喜,看着她,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一具冰凉的尸体。 “宴馨乔,”她说,“你的复制体和你一样,令人不快。” 指纹认证通过,她按住医疗舱的紧急电源。 “你还有三秒死亡,”占卜师低语,“遗言都无法出口,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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