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闻映潮不懂画,也能看出一股廉价感。 色彩不算惊艳,分明画框瞧起来还很新,胡乱涂抹的劣质颜料却褪了色,很难想象繁花之苑还有这种质量的水彩。在天与海的交界间,留下了大片硬斑。 一轮烈日当空。 闻映潮认出了画中风景:“冥渊?” “看见你的老家,有没有感到惊喜?”顾云疆说。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闻映潮定定道:“我的老家在晨曦之岛。” 顾云疆动作一停。 冥渊早就是繁花之苑的禁令之一了,不允许任何人创作、收藏相关作品。 因为所有接触过冥渊相关的人,都曾梦见过深渊。 像被凝视着。 冥渊之主当年虽然死去,但意识的影响力仍在,禁令至今没有解除。 闻映潮面无表情:“你看起来比我还开心。” 顾云疆:“嘻嘻。” “你不喜欢冥渊吗?”顾云疆问他,“你看,还有人崇拜你啊。甚至在家中私藏冥渊的风景画,虽然要不是海中间那团烈火,我还真没看出来。” 闻映潮在思考,自己当初为何投身冥渊。 现在的他,对冥渊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哪怕他曾是这片区域的主人。 “这幅画是近几年新作的,起码在我死后,”闻映潮答非所问,“六年前,琉璃火在冥渊经年不灭。” 顾云疆打碎的。 他还因此挨过罚,禁足思过了整整三月。或许因为冥渊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战后更是被列为禁区。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轻轻揭过了。 “闻映潮。” 顾云疆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 “好好回答我。” “你知道,若是上面那些人发现这起事件与冥渊有关,会怎么看你吗?” 闻映潮白他:“那你可不可以先好好问话,别拖着调子。我知道,你改不过来,但你不先说清楚,我会误会。” “我对冥渊不感兴趣,即便我被他们称呼为‘主’。” 顾云疆能屈能伸,他的态度立刻软下来:“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不是你做的,和你没有关系。但我也是人,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我会害怕。” “我看到冥渊就会想,为什么世界上要存在这种地方。” “我一点儿不都想见到它。” 他说:“抱歉,下次不会了。” “只要你喊我,我就会回应你。” “不用,”闻映潮说,“你没做错,不要道歉。” 顾云疆停顿稍许,飞快地掩去方才自己透露出的那点脆弱,调整表情。 再开口时,他还是天网的第一支队队长,那个理智冷静的顾云疆。 “闲话就到这里,我们回归正题吧,”他说,“冥渊早就崩塌得一干二净,在目前严令禁止的情况下,占卜师刻意收藏一幅冥渊的风景画,目的何在。” 闻映潮说:“还有画师,占卜师的手不能作画。” 人偶化限制了她的发挥。 “上面没有能力的痕迹,我想,已被焚毁的冥渊应该无法对这些新作品造成影响。” 顾云疆说:“嗯,其实我们很早就发现了。但禁令不会解除。” 闻映潮对此没意见。 顾云疆显然已经碰过这幅画了,还可能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过。 除了画面上的内容与冥渊有关,闻映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用终端扫描过了,上面有权限锁。占卜师本人来的话,应该可以触发。”顾云疆说。 “能强行破解吗?” 闻映潮在顾云疆的注视下上前,伸手摸了摸水彩画的边框。 “咔哒。” 哪里有一道锁开了。 闻映潮反应过来,忙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面前挂着水彩画的墙壁翻了个面,露出藏在背后的,巨大的镜子来。 镜子。 占卜师曾用来连通人偶游戏与长生殿的媒介。 没有卧室里占据一整面墙那样夸张,却也差不了多少,摆在二人身前的是一面全身镜,透过镜面能看到身后书架的一角,以及闻映潮僵硬下去的脸色。 “权限是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展开。 顾云疆用手抵住下巴:“看上去是这样。” “可我又不认识她,”闻映潮想不通,“她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更不会去信仰一个比她死的还早的人。” “闻映潮,不许再这样说了。” 顾云疆的声音倏然冷下去:“你是活人。” 闻映潮没想到顾云疆还会在意这个:“你不是不信玄学吗?” “那是你,玄不救非,”顾云疆说,“总之,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闻映潮:…… 别骂了,汗流浃背了。 他无奈道:“行,你说了算。” 闻映潮把手贴在镜子上,没有反应。闻映潮想了想,又像在问答迷宫中那样,手指抵在镜面上,顺时针画了一圈。 镜子并未继续回应。 占卜师不可能无缘无故用权限藏起一样无用的东西。 他似乎只能开启画上的开关,没办法再深入下去。 闻映潮听到了顾云疆没忍住的笑声。 他不满地转过身:“你别光看着,也来一起——” 顾云疆忽然打断他:“等等,闻映潮。” “嗯?” 顾云疆说:“你保持这个动作,别回头。” 闻映潮相信顾云疆的判断,闻言定在原处,没有再动。他眼角的余光正好能扫到顾云疆,对方凑过来,替他轻轻掸开忙碌时衣襟上沾到的尘灰。 “我知道了。”顾云疆说,“闻映潮,你别看着镜子。” “镜中世界,在你‘不再注视’的一刹,就变得不一样了。”
第37章 占卜(4) “镜子里是什么样的?” 闻映潮不怀疑顾云疆的话,对方的表情也十分严肃,不像在刻意挑逗。 “长生殿。”顾云疆吐出三个字。 “但和我见过的不太像。”他说,“不是指布局与摆设,镜中的长生殿,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洒在里面,看上去就很舒服。” 闻映潮懂了:“氛围?” “对。” 顾云疆挨着他的肩膀,布料蹭在一起,窸窸窣窣。闻映潮看到对方的喉结滚了滚,胳膊擦过他散乱的发丝,将手抵在镜面上。 镜中的顾云疆也跟着动作。 “如果真正的长生殿像镜子里设计的这般明亮,生意肯定不会那样惨淡。” 闻映潮说:“那对占卜师而言,同样意味着风险。” 顾云疆笑道:“她一个敢在大型生日会传播国王诅咒的人,会惧怕风险?” “那不一样,”闻映潮很认真地分析道,“她最开始,只是想‘活着’,并不希望将人偶游戏张扬出去。” 他别过眼,反问顾云疆:“你不也曾经找她看过未来吗?” 闻映潮不清楚顾云疆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最开始以为是文中大坑没填,现在想想,大抵是因为系统也不太清楚。 占卜师传达信息的方式并非明讲,而是隐晦地去提点一通。 然后在人偶游戏中,将未来变成真实。 “你说得对。” 顾云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进入了思考误区。” 他说:“我们先不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扫描了一下,镜子边上确实不存在能打开通道的开关。” “换言之,它的作用,似乎只是‘投影’。怎么说呢,就像很早以前的一款图片处理软件,把我们单独拎出来,放到这个投影上……Photoshop?” 闻映潮:“将镜中房间的背景修改为长生殿的模样?” “看上去的确如此。” 顾云疆透过镜子,观察着投影房间内的情况。 “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东西。” “我想到了。你按我说的去做。” 顾云疆用肩轻撞闻映潮:“往书架那边走,我比对下镜中的位置。” 闻映潮边走边提:“我刚刚去过的卧室里,也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他站在书架前面:“是这里吗。” “你再往前站一点,偏左一些。” 闻映潮按着顾云疆说的移过去。 “对,不愧是你,明白得好快呀。” 他说话的调子又起来了,矫揉造作,顾云疆定定看着闻映潮镜中的背影,强压下在自己心中蹿起的那股火,舔了舔干燥的唇。 “书架第二排,你抬手能够到的位置,把东西拿下来。” 闻映潮大概知道顾云疆要做什么了。 书架上的书早就被顾云疆扫空了,都堆在桌上。第二排现在只剩下几张书皮,孤零零地摊着。 在镜中的投影里,那些书本,都变成了接待桌上胡乱摆放着的占卜道具。 “这么做,是吗?” 闻映潮不用顾云疆继续提醒。 他伸手摸下离他最近的那张透明书皮后,闭上眼睛,转过身来。 闻映潮双手捏着书皮,摊在自己身前,正对镜面。 “是哦。” 顾云疆敛去眼底那抹兴奋的光,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闻映潮所拿的东西上。 镜中倒映出虚假的幻象,书皮落到顾云疆眼底,成了张被烧去一半的照片。 他用终端把照片的模样扫描下来。 “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顾云疆很乐于做这种事。 单纯地指挥着闻映潮,让他感到非常愉悦。 但很可惜,除了那张照片之外,他没再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长生殿早就在五年前被天网查了个底朝天,再找,镜中世界也翻不出新东西了。 “就这样吧,”顾云疆说,“你过来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卧室,瞧瞧你说的镜子。” 闻映潮睁开眼,镜子转瞬恢复原样,变回了真实的书房。 他顺手把书搁在一旁的架子上,看顾云疆把方才扫描出的图投在空中。 非常清晰。 闻映潮所接触过的东西,都变成图中虚无的剪影。镜子的替换处理技术太拙劣,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一张图上。 “半张照片?” 闻映潮立刻就想到了卧房中空掉的相框。 “我很确定,所有摆设里,只有这样东西,没在长生殿出现过。” 顾云疆说:“你似乎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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