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宝剑不同,它们并非神器,只是沾染了些许主人内力的铜铁,算不得真正的五行灵华。 鬼火的映着萧晗棱角分明的面容,把颧骨之下的地方打上了阴影,竟显得十分诡异苍白,远处有动物的啸声,一只老鼠忽然从地里冒了出来,它并不怕人,直愣愣地盯着萧晗,不知是不是吃过了死人,一双鼠目亮得通红。 无常鬼的踪迹就消失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槐树下,树枝上站了一只猫头鹰,正歪头望着萧晗这个不速之客。 猫头鹰…… 萧晗晃了晃头,想把一些可怖的记忆甩出脑海,不料却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笑声,他毛骨悚然地抬头看去,那笑声竟是从这鸟嘴里发出来的。 猫头鹰和萧晗对视半晌,忽然展开翅膀飞走了。 也罢,没叫就是好事儿了。 萧晗轻轻笑了一下,忽然发现槐树底下有个墓碑,上面仅刻了“慕容”二字。 慕容迟?天权长老? 正值萧晗迷茫之际,地上凭空撕开了一条口子,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出来到底有多深。 但他能明显地感应到,洞里有一股很强的灵力,说不出的熟悉,干净而纯粹…… 是师尊! 萧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犹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一般,决绝到没有一分迟疑。 忽然,一股强劲的灵力缠上腰身,在坠落的间隙,萧晗低下头,没发现什么异常,便任由它将自己引向洞底的深处。 不知下降了多久,灵力骤然消散,萧晗摔坐在地,却不觉得疼,他摸索一阵,发现身下是垫了草的石头,于是略定心神,燃起一盏鬼火,照亮了所在之处。 谁知,火光一亮,萧晗立刻发现,旁边的黑暗中,居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这样近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毫无觉察,他再仔细一看,松了口气。 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活人,而是一尊石像。 那石像立在一个拱形的窟洞里,身形颀长,仪态万方,它右手扶心,左手自然下垂,本该是个恭谨顺从的姿势,头却是高昂的,优雅而端庄,连周身的流线都雕得十分精致。 而石像前的香案上,还供奉了三炷香火。 不过,有一件很诡异的事——这尊石像的脸,被一层薄纱遮住了。 薄纱流动如烟,虽然罩住了石像的脸,却不显难看,反而增添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但萧晗可不在乎什么美不美的,下意识伸手就要取下那层薄纱,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参见鬼王。” 萧晗猛地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半哭半笑的脸,正是九大恶鬼之一的无常鬼。 只瞧他躬身拱手,奉承道:“鬼王别来无恙。” 自夺舍归来,萧晗一直用的是何絮之身,无常鬼是怎么认出来的? 心下虽疑,不过萧晗倒也坦然,既然无常鬼识主,他自没有逃避的道理,便说:“温兰茵死了。” 无常鬼并不意外,却仍是配合地“噢?”了一声。 萧晗懒得陪他打哑迷,直言道:“是你所为吧。” “鬼王明鉴,在下实在冤枉。” “冤枉?”萧晗嗤之以鼻,“鬼火之外有不少走尸的痕迹,与你脱不了干系。老无常,时隔廿载,竟又开始重操旧业了吗?” 被萧晗径直揭穿,无常鬼却也不恼,反而谦卑地笑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鬼王何须深究。” 此言既出,致使温兰茵惨死的罪名,无常鬼便是认下了,但九大恶鬼缺一不可,唯有九人齐聚方可相辅相成、魔息长存。 萧晗不解,“你缘何杀她?” “因为真正的绝情鬼……” 无常鬼说到一半,陡然抬眸,他笑得阴森而戏谑,左眼却在不停地流着泪,仿佛对于某种执念的爱恨交加。 “就要回来了。” 真正的绝情鬼,莫非是…… 洛寒?! 风吹过,折断了香火,金光逼人,天地间满是凄杀之意,森寒的剑气刺碎了西风。 萧晗手无寸铁,只好暂且躲闪,谁知无常鬼似乎并不想杀他,仅仅挡在了石像前,等萧晗远离开来,便收剑入鞘,不愿再与之一战,“大势已定,天命难改,还望鬼王好自为之。” 萧晗看了一下无间道的阵眼,说道:“老无常,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无常鬼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的确,二十六年了,洛夫人的魂魄早就过了奈何桥,再无夺舍的可能,但她的肉身尚在人间。” “什么?” 见萧晗疑问出声,无常鬼好心地解释道:“鬼王,只要肉身未腐,便可往里渡以灵力和魂魄,到时候,就仍是一个能喘气的活人。” “活人?本王平生从未听闻,这般造出来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竟也能算作活人!” 萧晗怒火中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寒,他隔空发力,将无常鬼打飞了出去,末了恨声质问道:“你把旁人的魂魄渡入洛寒体内,那她还是她吗?!” “重要吗?”无常鬼倒在地上,背部被石像的棱角割破了好几个血口子,一时根本爬不起来,可他却依然不甘地反问萧晗,“是不是洛夫人有什么所谓,横竖不都是给你们这些称王之人卖命的吗?!我们的苦衷、我们的身不由己,你又怎么会懂?” 萧晗半蹲下身,替无常鬼扶正了他头顶的官帽,“我当年伏诛前,下令让所有人离开亡人谷,是你自己执迷不悟,非要重归故土,如今不得已给新主子卖命,分明是咎由自取,有何苦衷?” “可我们就算离开,又能去哪儿呢?”无常鬼常年嬉笑的右脸此时却变得无比凄苦,“鬼王,您以为谁人都可以跟您一样吗——去上修界拜师修道,然后重新走回正途?老无常没有您的命,我就是个屡试不中、百无一用的书生……” 话音未落,无常鬼便突然提剑袭来,萧晗躲慢了半步,眼瞧利剑就要刺穿心脏,谁知无常鬼却莫名偏了方向,只捅伤了萧晗的肩膀,他道:“鬼王,无间道快开了,届时,我会将他的一缕爱魄渡进洛夫人的遗体内,你若想阻,便趁早吧。” 剑还插在身上,可萧晗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只问:“谁的一缕爱魄?” 无常鬼摇了摇头,答非所问:“人有三魂七魄,他的善魂、恶魂、喜魄、惧魄和爱魄都没了。很快,除了憎恨,他就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牵绊,便彻底的无坚不摧了……” 萧晗拔出卡在肩膀里的断剑,转而便抵上了无常鬼的脖子,他怒吼:“这人到底是谁?说话!” 无常鬼咧开左边的嘴角,右眼却流下了一行清泪,“您应该不陌生的,毕竟他的恶魂,也曾在您的体内待了整整六年。” 六年…… 萧晗明白了,派无常鬼复活洛寒之人,和用恶魂毁他心性之人,是同一个幕后主使。 那鬼新郎和顾子辰……莫非也都只是一个空壳,他们能死而复生,全是因为体内承载着那个人的一缕魂魄吗? “这到底是什么禁术?”隐匿了二十年的秘密即将呼之欲出,萧晗迫切地想要问出个所以然,“为何本王闻所未闻?” 无常鬼应道:“只要死于非命之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怨恨,尸体上的煞气净化不掉,注入魔息操控其身,如此便可炼制走尸。但他显然不满足于此,他想要的并非一群行尸走肉,而是真正可以为其所用的活人,所以他剖魂舍魄,在所不惜。”
第八十八章 世事无常坏陂复 许是说到了得意处,无常鬼沉稳无波的声线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沉吟须臾,又恢复成了一贯酸腐的腔调,道:“说来不才,他这个禁术的灵感,还是源自于在下呢……” 锵——! 伴随着四柄长剑断裂的声响,阵眼处的光芒在一瞬间达到极盛,开始有数不清的厉鬼从中爬出,无常鬼神色一凛,“无间道,开了。”他闪身至阵眼的中心,十分笃定地说,“鬼王,您阻止不了了。” 无间道的厉鬼层出不穷,无常鬼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注入祭坛的凹槽。眼看着大股的鲜血从他的手腕处汹涌而出,萧晗情急之下猛地掷出断剑,迎面击穿了无常鬼的丹田,硬生生将他钉在了一旁的石像上。 “呃——!” 无常鬼发出惨烈的哀嚎,由于断剑嵌入得太深,令他一时无法拔出,复活仪式被打断,而无间道里的众鬼也悉数扑向萧晗。 但萧晗无心与这群东西纠缠,香案上的香火倏地熄灭,变为一股青烟飘向了洞窟暗处,他隔着无常鬼一把拽下石像的面纱,不料在看清那副尊容的一刹,双瞳骤然收缩。 这石像没什么诡异之处,相反,它的面容经过了精雕细琢,让原本毫无生息的东西变得国色天香而神采奕奕,加之它头戴凤冠,身着霞帔,是如此的栩栩如生,与萧晗儿时在鬼池中所见之人如出一辙。 ——是洛寒。 “鬼王,莫非您不知道吗?” 从无常鬼的角度不难注意到萧晗僵直的背脊,于是他再开口时,多了两分胜券在握的得意,“凡间盛传,香火能为仙道者增添修为,殊不知香火乃万灵之物,亦可互通阴阳,所以无论是夺舍还是渡魂,这些亡人谷的禁术都离不开阳间香火的加持。” 无常鬼话锋一转:“只有活人可以点燃香火,但没有活人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给鬼上香,所以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为鬼上香注定命犯天煞,六亲无缘。” “什么……” 萧晗完全呆住了,他一时无法接受无常鬼的话语,关于二十年前的夺舍之术,除了月霖的一只眼睛,到底还有谁为此付出了同样惨痛的代价? 唯有活人才能点香…… 所以不是月霖。 但又会是谁呢? 萧晗的眼前忽然闪过,他在西峰之顶的长明殿里,曾见到的那一盏香火。 长明殿…… 当年他还是萧家二公子时的住所。 “您知道萧玉笙为什么是天煞孤星吗?” 无常鬼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幽光,他瞟了一眼自己丹田里的断剑,发现拔不出来便撤了手,而后扭头对萧晗说:“因为他用尽毕生的运势和福德,为您留住了阳间的香火。” 萧晗怔愣良久,如同五雷轰顶。 无常鬼见他反应不及,语调更加快活,毫不掩饰嘲讽的意味:“嗬,区区小儿不自量力,竟妄想逆天,您说,他怎么不会是天煞孤星?” 今日的变故太多了,多到萧晗有些应接不暇,他先是走了两遭黄泉路,后在归真界里目睹了墨黎的死,醒来后用满天的西府海棠葬送了温兰茵,几乎是靠着意念才勉强走到了现在。 这些事情,只一件就足以肝胆俱裂,何况他都经历了遍,早已心力交瘁。 知道萧晗已在崩溃的边缘,无常鬼甚至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其中尽是赤裸的轻蔑和嘲讽,“鬼王,您不会当真以为,单靠那个姓月的小丫鬟和几十个鬼就能让人起死回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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