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了一眼谢清遥:“小问题,这个真的只是个小问题。” “再来!咱们从头再捋一遍!”他一拍桌子,桌上的纸都跟着一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星河早上没梳头,只是随便束发。 稍稍激动之后,头发就松散了。 方文道看着蓬头的沈星河,越发无助且紧张,死攥着笔杆,坐在圆凳上。 沈星河语速飞快,呱啦呱啦地给方文道正反两个方向再推理了两遍,之后看向方文道:“所以这会对谁不利?” 僵持了长久的一阵,方文道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沈星河。 沈星河两只眼宛若射出猩红的光:“看纸!!!看纸啊!!!” “这俩字念什么,啊?念什么!!!”他越发的失控了。 “奸细。”方文道垂着头说。 “对嘛!答对了!” 他先看谢清遥,目光阴森:“听见了么!我们答对了!” 他冷哼,瞪了谢清遥一眼。 他再看方文道,目光恐怖:“所以说,咱们该怎么说,对奸细不利?” 方文道昨夜为了背书一宿没合眼,此刻被沈星河一吼,脑袋彻底空了。 他眯眼仔细看着他指着的奸细两个字。 咽了口唾沫,沉声道:“说......说......说不知情?还是......还是说.......说......说.......” 方文道感觉桌子在颤抖,他口中一遍遍的重复着“说”字,目不转睛盯着纸上的那只小手。 白皙的手,手背青筋毕现。 “说他妈的老鬼!!!”沈星河勃然大怒,一把扯了纸来,疯狂地撕碎: “别说了!!! 啥都别说! 到时候直接死! 一起死!咱都死! 死!死!死!” 在纷飞的纸屑之中,方文道捂着脑袋:“哎呀我困了,有点想睡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星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神情癫狂的看向谢清遥:“听见了吗?!啊?他说他想睡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想睡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出门去。 猛地回身,站在庭院的阴翳里,望向厅内的谢清遥,陡然收敛笑容,以手为刃,在自己的脖子上横刀一抹。 他示意谢清遥,方文道可以做了。 谢清遥反而是平静的那个,看向手足无措的方文道: “若有人问你,你堂而皇之的将大漠人有粮草的事情说出去,并且告诉同僚,怀疑这批粮草正是来源于粮仓。 到那时候,消息散出去,闹大了,奸细自然坐不住。 他会来找你,会告诉你,是因他的疏忽导致了粮草丢失,正彻查此事,托你别往外宣扬此事。 一旦这个人来找你了,你让他来见我。” “为什么见你啊?”方文道疑惑的看着谢清遥。 谢清遥的目光阴鸷:因为要代替你啊。 沈星河也听出了谢清遥的意思。 甘当大漠人的奸细,必于仕途之上有野心。 那夜若无谢清遥力挽狂澜,布泰耶会打一场漂亮的战役。在城中村内,大家都在准备过年的时候,大漠人冲进来烧杀抢掠,甚至屠城,布泰耶会带着丰厚的金银返回大漠。 聪明的奸细只算错了一点,谢清遥病愈了。 奸细肯与大漠人为伍,必然和皇帝对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但用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也不省心。 就好比现在,他们能安心的在方文道的府里住着,丝毫不担心方文道会有脏心眼派人来听听墙根儿什么的。 但若是那个奸细呢? 思及至此,他平静了下来,迈步走进室内,拿着《孙子兵法》对方文道温和的开口:“来,你再背一下这个。” 这是他对方文道的最后一丝善意。 方文道沉默了。 他忘了,忘了个精光。 沈星河提醒他:“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然后呢?” 方文道继续沉默。 沈星河点点头:“没事的,陆大人,睡觉的事不着急,你回去多吃点东西。” 吃不了几天的人间饭了,之后就剩下长眠坑中了。 方文道如蒙大赦,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忽而想起什么,一愣,看向沈星河:“劳您随我出来一趟。” 沈星河跟着方文道出去了。 二人出了月洞门,方文道从袖中拿出了一摞银票:“四百多字,确实忘了,一个字一百两,这是五万两,您拿着,多出来那一万两,是我的小小心意。” 沈星河刹那就消气了,真的。 他接了银票,心里的天平在奸细与方文道之间,骤然将方文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下去。 方文道抬手擦了擦脑门儿的汗水:“我多个嘴,若是我说得不对了,您可别生气啊?” 沈星河把银子塞进怀里:“说,没关系,你别有负担,畅所欲言。” 他给了五万两,直接骂他一顿都无所谓,真的。 方文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让府里的人备了不少珠花首饰,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也有不少胭脂水粉。 我虽知道贤侄一向重视您,但我本身是个过来人,还是不能不提醒一下,还是要注重一下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的。” 方文道抬眼看了看沈星河蓬乱的头发:“老话讲的好,只听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天呐,他还在委婉的提醒沈星河要提防新人,殊不知他马上就要变成旧人了。 小疯子给了沈星河最大的安全感,所以他丝毫不担心他的变心。 可方文道不知道,甚至还温馨的提醒他,注重一下仪容仪表,不要在谢清遥的面前撒泼耍疯。 方文道回头瞄了一眼,轻声道:“还有,往后你们置办了新宅子,若是请下人,家里的丫鬟婆子,最好找丑的挑,丑的,你用着省心。” 沈星河难以置信:“陆大人,咱俩其实不熟吧,你怎么这么向着我?” 方文道:“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贤侄家里一派和气,这也不影响我们在外办事,你说对吧?” 多实在的好大儿啊,他真舍不得嘎他。 他不单没有用送女人使用美人计讨好谢清遥,甚至还希望谢清遥家和万事兴,选择站在沈星河这边为他考虑。 心里的天平没有了,只剩下了方文道这个大儿。 这大儿他必须保!!! 沈星河沉声道: “我也跟你说几句交心的话,我真挺好奇的,人都说,商场如战场,你从前商海沉浮,既能攒了身家捐个官坐,你必定是聪明人啊,这怎么一沾了点正文你就歇菜了呢。” “为官之道,可比商场复杂得太多了。” 方文道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且今儿个也确实是我困了,昨夜一宿没睡,就为了背书。 背书也实不是我强项啊,我家一直经商,小时候跟着我爹扒拉算盘珠子,读书就是为了能识字,识字是为了能记账,确实没接触过什么兵法什么的。” 沈星河沉声道:“孙子兵法一定要记牢,二郎既让你背这个,必定有其中道理。 你把这本书吃透了,多半会对你做人做事为官之道都有助益。” 方文道一听这个,觉得有点道理,点点头:“行,我记住了。” 沈星河:“还有,往后别总想着用笔记一下,用你脑袋记。人家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吧,您这没有好记性,光剩了烂笔头了您老人家。 您用笔记久了,就彻底有了依赖了,明白吗?” 方文道:“我今年都四十了,记性差也情有可原啊。 再者,人家谢二郎出身高门,府中往来无白丁,又自小跟着军营里捶打,我哪能跟人家比。 所以,你说我要是脑袋若是记不住呢?” “那就死,咱一起死!” 沈星河平静的看着他: “我没开玩笑,到时候你也跑不了,你以为一旦二郎被揭发了身份,你还能跑? 跑不了,陆大人,一切跟他有牵扯的。 所有人,everyone。 不问对错,都将问斩。 这布局优雅的宅子,抄了。 家里的字画古董,没了。 你孙子小文,咔嚓了。” 方文道脸色变了。 他似乎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我我我我......我回去我就背,我背,我背,我我我肯定用功!” “要用功啊!在我看来,四十岁的人,正值壮年啊!”沈星河殷切的望着他。 “放心!我一定用功!”方文道指天指地的发誓。 有青衣小帽的小厮捧着簪花收拾送进了院里,谢清遥在房间里唤他:“月月,梳头了。” 沈星河坐在镜台前,呼吸仍然急促,脸颊红扑扑的。 谢清遥坐在他身后,他如今不用坐轮椅了,两个人坐在同样相同高度的凳子上,谢清遥高出他不少。 他慢条斯理的替他梳头: “我若按你这脾气跟他相处,早被气死了。” 沈星河恢复了理智:“胡说,我哪里生气了,方文道还是很好的。” 谢清遥手里的木梳一顿,挑眼看向镜中的沈星河:“他给你多少钱?” 沈星河:“五万两。” 谢清遥敛眸一笑:“你倒是好哄。” 沈星河:“反正我觉得方文道挺好,他能完全听你的,信服你,甚至知道他自己不如你。 单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他这就已经强过不少人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不把别人放在眼中的? 更莫说能完全听你的话,按照你的指令去行事了。 他能力差点,但是真会做人,这五万两银子一给我,我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要么他能跟一群贪官儿同流合污呢,这家伙确实招人待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谢清遥:“迟早有一天,我被他活气死,你就不这么说了。” “你别老胡说八道。”他蓦地转过身来,转得太快,谢清遥这边尚来不及松手,轻轻扯了他头发一下。 沈星河:“嘶。” 谢清遥反应很大,连忙揉他脑袋:“疼了?”他轻轻给他吹了吹:“梳头的时候别乱动。” 指尖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头,他垂眼,对视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他的眼中噙着担忧:“别总是乱说话好不好?” 这话悠然荡进他的心里,揉得他心都软了。 他的指尖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游走,抚了抚他的鬓边,他挑起一抹笑意:“怎么,怕我死啊?” “你还乱说!”他气得跺脚:“你以后带兵打仗的,刀口舔血,大吉大利,拜托你讲话注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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