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徐行不知道墨霄心中的弯弯绕绕,他借着游玩的机会将整个鹤城又逛了一遍,步履不停,期间还坐了马车,但也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又回到原处。 穆忧正提着一盏灯在此地等他。 “你跑哪去了?”见他才回来,穆忧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苏徐行笑,带着歉意:“好奇,就四处看看。” 穆忧见他态度良好,也没揪着不放,转而将手中的灯递过去:“怎么样?” 苏徐行定睛一看,竹编的灯笼骨架,外面贴着的灯纸上绘着堪称抽象的……花?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灯笼,违心奉承:“挺好。” 穆忧扬起笑:“就说我做的你指定合心意。” 苏徐行不语,但心中愧疚却如层层迭起的海浪,不断翻涌在心间。纵然穆忧也曾在宝品阁里伤过他,可他是秋姨的儿子,秋姨待他真心实意,这几个月穆忧虽有时对他臭脸,但对他提出的要求却从未真正拒绝过,对他多有照顾。况且穆忧年纪小,如今不过十六而已,在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这样欺瞒一个未成年,他心中有压力。 有压力,自然也笑不出来,更没有心情去看这热闹无比的灯会,每个人脸上的嬉笑都像是对他的控诉。苏徐行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将来…… 第一天的灯会就在两人的心思各异中结束了,很快便是灯水节的第三日。 夜幕降临,鹤城中人潮涌动,小摊小贩卯足了劲儿叫卖自家商品,提着各式花灯的行人步伐悠闲,但仔细看,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而去的,那里是鹤城中最大的河流,自西向东贯穿整个鹤城,河水清澈,城中人经常在此浣洗衣裳。每逢节日,也有船夫摇着船载人观赏河边夜景。 苏徐行与穆忧现在就在船上。 “怎么样?”耳旁响起穆忧的问话。 苏徐行点头:“很美。” 夜幕之下,灯火璀璨,南疆的房屋建筑多以亭台楼阁为主,颜色鲜亮,此刻河岸两边的建筑之上挂满了各式灯笼,盈盈灯光照亮了整片水域,倒映在河水中也是金光灿灿,美不胜收。不仅如此,岸边行人个个服饰亮丽,头戴花环,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也为这场景增色几分。 随着船只前行,岸边的行人越来越多,忽地,只听“砰”的一声,一朵烟花绽放在众人头顶,随后是更多、更加绚烂的烟火,映照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浓烈的喜悦与真切的期盼。 “放灯啦——”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行人纷纷靠近河流,弯腰,将手中花灯送入水中。一时间,无数形状各异但都美妙绝伦的花灯涌入河水之中,像是夜幕中的繁星一般点亮了漆黑的河流。 苏徐行看看那些漂亮的花灯,又看看岸边低头祈愿的百姓,忽地仰起头。 和谐场景之中,唯他心事重重。 过了许久,夜色更重,人群缓缓离开,喧闹的河岸重新陷入安静。 “啾——砰——”比之刚才更大、更加光彩夺目的烟花突然冲上夜空,绽放出一朵漂亮的花型,在空中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消散,那是南疆没有的花,瞬间就吸引了城中许多视线。 而就在人们驻足关注那朵烟花的时候,城北突然亮起冲天的火光,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只是等众人都看到的时候那火光已经冲天,映照得那片夜空也亮堂堂的。 “这是哪里走水了?” “不知道啊,城北也没几户人家。” “……” 虽然人潮已经退去,但街上不乏行人,此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还有那好奇的想前去看看热闹,却被隐在人堆里的一群人止住了脚步。 “退!”整齐划一的咆哮声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行人。 “唰唰唰——”数声,是刀出鞘的声音,随即马蹄嘶鸣,一队人马自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男人一道刀疤纵贯整张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路边的行人见状纷纷让开道路,瑟瑟发抖。 只见他冷眼望着不安的行人,缓缓开口,虽然隔着距离,但低沉的嗓音却仿佛在耳边说的那般。 “宵禁!” 不等他话音落地,察觉到苗头不对的行人早已作鸟兽状四散跑开,生怕自己倒霉惹了祸事。不一会儿的功夫,街上空空如也,哪还有先前的热闹。 楚淇见状冷笑一声,还算听话,否则他就要不客气了。 “走!”他一挥手,带着人马向城北兵备所而去。 兵备所,南疆每座城池特有的“驻兵”之地,从前是南疆国主给予各城城主的殊荣,可养私兵,但数量不能超过一千。如今各城各自为政,这私兵的数量也是水涨船高,不过城池就这么大,兵备所顶天只能待几百人,这些人用来维持城池秩序,而兵备所的作用也更多得变成储备粮草、兵器。各城其余人马都分在城外四大营驻扎,既守护城池安危,也防止其他城偷袭。 对于鹤城来说,最多的兵力则在北大营,且距离鹤城较远,因为与他们相隔不远便是大琼的镇南军。 如今南疆四分五裂,大琼何尝没动过心思?只是北域虎视眈眈,且滇南路遥险阻,粮草运输就是难题。况且一旦开战,南疆定然抱团抵抗,即便胜也要付出诸多代价。 琼帝年事已高,不想节外生枝,硬生压下大琼战意。对他而言,只牺牲一个柏州城让南疆安分,让他能高枕无忧、安享晚年,才是明智之举。 如今鹤城城内防守薄弱,其余三大营即便察觉不对也不敢轻易回防,以免给其他城可趁之机,而等北大营知道变故,早就木已成舟。只能说一座城池的防守力量还是太少了,更何况还是南疆这样从前的小国,满城百姓加一起也就几万人,又能有多少兵力? 若不是怕镇南军发现异常,苏徐行早就让楚淇的林水帮和许琢、雷无声手下的滇南私兵一起杀过来,直接拿下鹤城,省得这样偷偷摸摸……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繁琐或许是好事,避免了更多的流血。 如今兵备所被烧,所有军需被断,鹤城就如一只被人掐着脖子的鸟,要想不被其他城池蚕食,就只能听自己的。 苏徐行负手站在船头,遥遥望着漆黑的夜空。
第99章 穆忧本来在观赏这巨大的烟火,突然见城北起了火势,心下一紧,慌忙就要拉着苏徐行离开。 “不好!出事了!” 可苏徐行动也未动,穆忧见他一脸冷淡,并不惊讶,好似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你?”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徐行。 苏徐行冷静回望,眸色深沉:“是。” 他并未反驳,也没什么好反驳的,穆忧迟早知道。 见他承认得如此痛快,穆忧一怔,退后几步,却又霎时怒火攻心,直接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颈:“你为何这么做!” 苏徐行被掐得脸通红,双目充血,却还是从牙缝间挤出四个字:“天下大势……”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那为何不能是他呢?只有拥有更多的筹码他才能为母报仇。穆恒的建议确实令人心动,但他自小便知靠人不如靠己,与其寄托于穆恒的承诺,期待他事成之后守约,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更何况,比起其他人,有秋姨的关系在,他更会善待穆恒穆忧,而不是赶尽杀绝,对他们来说,明显自己也是更好的选择。 苏徐行已经想清楚了,他不惹事破事也要找上门,惦记他小命的人又那么多,反正随时都可能会死,不如玩票大的! 在苏徐行要抬手召唤墨霄之前,穆忧突然卸力,松开了手,他死死盯着躺在地上不断咳嗽的苏徐行,眸光渐渐变暗,语气也没了往日里的热络:“我看错你了,苏琰。” 这是穆忧第一次叫苏徐行的名字,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见穆忧转身离开,背影决绝,苏徐行心中有些怅然,日后只怕少了一个朋友了,但他不后悔。自他被搅进这些纷争里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与其做案板上的鱼,不如做刽子手,起码生死由他。 他抚着已然红肿的脖颈,目光冷淡,他这脆弱的小命今日之后总算能有点保障了。 但苏徐行显然忘记了世事无常。 …… 城北的大火烧了一夜,鹤城城中的马蹄声、刀剑碰撞的声音也响了一夜。一夜过后,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自东方穿破云层照耀到鹤城之中,那些被血染红的街道早已被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只余地面上的潮湿和空气中淡淡的腥气。 太阳渐渐升起,冷清的鹤城又重新活了过来,小摊小贩摆出门,贩夫走卒也开始行动。众人见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街道,一时间怀疑昨日的大火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总有那好奇的忍不住凑在一起闲聊。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了话题,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不知道啊,城北失了火,到底是哪里啊?” “肯定出事了,城北的好多店面外都染了血迹呢!” “听说是兵备所失了火,所有粮草全部烧完了!” “啊?!兵备所?!那岂不是出大事了!” “……” 百姓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就能满足,却也不是傻子,如今南疆分了十二城,个个城主都想一统南疆当国主,那兵备所可就是他们一城的命脉!如今命脉被毁,那岂不是明日其他城池的铁骑就要踏过来了?! 过着安稳日子谁也不想打仗,更不想成为刀下亡魂! 正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只见一队士兵提着桶走了过来,人群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却见那队士兵径自绕过他们,到了城中布告墙那儿,唰唰唰刷满浆糊,一口气贴了好几张纸。 待士兵走远了,围观的人群这才一拥而上。 “写了什么?”有那不识字地问道。 “说是从今日起,城中人都要说大琼官话,改用大琼银票……”后面的话没说完,人群已是一片哗然。 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让他们说大琼官话?只是不等抗议声起,那人又高声嚷道:“一个月内练好官话者可去城主府领赏!白银一两!” 乖乖!能领赏?!这下,质疑的重点都转到了领赏的真假性上了。 有个会说大琼官话的商户立马站出来:“我会说!不如我们去瞧瞧?” 众人闻言也是万分好奇,纷纷怂恿他过去。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就向城主府进发。 待到了府外,只见已经有几个士兵支了张桌子候在那,见人群围过来也没有训斥,而是沉声问道:“来领赏?” 那商户被看热闹的一把推了出来,只能硬着头皮上:“是的,官爷。” 坐在那士兵显然是头头,只见他点点头,用正宗的大琼官话让那商户读一段话,而他则仔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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