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苏徐行咬牙睁开眼,眼底通红:“我要看那封信。” 穆恒一怔,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佩服之情。在这般情况下苏徐行也不忘查验真伪,该说他冷静持重、定力过人呢,还是……冷漠无情。 “好。”穆恒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去叔母房里找。” “不用了。”却听门口传来一道带着颤音的女声,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满脸泪水的秋棠又是谁呢? 苏徐行见状心中一动,秋棠与夏荷生得极像,而夏荷陪伴了苏琰十几年,是他除楚湘之外第二信赖的人了。在心绪难平,悲痛万分的当下,苏徐行见到熟悉的脸,还有那与楚湘极为相似的慈爱的双眼,他再也忍不住,片刻便泪如雨下。 “秋姨——”苏徐行出声唤道。 秋棠咬着唇走上前,像平常长辈那般将苏徐行拥入了怀中,抖着手在他背后拍了拍:“阿琰,这些事你就不要理会了。你娘亲一定希望你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而不是被仇恨蒙蔽。” “咱们别去管那封信了,好不好?” 闻言,苏徐行却忽然直起身子,离开了秋棠的怀抱:“不!” 他坚决地摇摇头,眼底翻涌着恨意:“不是这样!若杀母之仇都不报,我还算是人吗?” “况且……”苏徐行冷笑,“就算我不报仇,有些人也不会放过我。我们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苏徐行垂眸看向秋棠,低声恳求:“秋姨便将母亲的最后一封信给我吧。” 秋棠见状面露为难,还是不死心地劝他放弃,见实在拗不过,这才回房取了那封信过来。 信件因为年岁已经有些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端庄漂亮地躺在纸张之上。苏徐行一目十行,待看完信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他母亲的字。 可上面记录的事情却是苏徐行从不知道的。 天盛十五年的秋,楚湘悄悄回了上琼去楚家祖坟祭奠亲人,却意外在离开之时碰见了微服前来的琼帝。时隔十多年再相见,楚湘虽已是人妇,却依旧光彩动人,不但如此,还多些妇人的韵味与柔美,琼帝见之大喜,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习惯了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帝王立刻强拉住楚湘,与她在郊外别院春风一度。事后,楚湘寻死,琼帝不仅以苏家满门性命威胁她,更是无耻地要求楚湘在别院待一段时间,好让他重温旧梦。无法,楚湘只能应下。 之后回了临江,楚湘便开始郁郁寡欢,与苏承也常有争吵,这种隐隐崩溃的情绪在她于淑兰院外跪到小产之后达到顶峰。苏承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只有楚湘知道,那是琼帝的。不仅如此,她被琼帝在郊外别院金屋藏娇数日的事儿不知怎地也被贵妃知晓,作为曾经的手帕交,成惠派了心腹嬷嬷前来,以探望故友的名义日日在楚湘房中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用楚家的名声攻击她,专往她心窝里戳。那段时日,楚湘夜夜做梦都是楚家人骂她恬不知耻,不配为人。 终于,在身体、心理的双重打击、折磨之下,楚湘再也承受不住,派人送了一封信去往上琼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自缢了。 “这对……小姐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秋棠拿着帕子在脸上按压,一双眼又肿成了核桃。 苏徐行的模样也好不了多少,信上记录的多是楚湘的心情,痛恨、自责、崩溃……事情都是一笔带过,但越是这样,苏徐行心中越是难受。 虽然信只到成惠派了嬷嬷前来就结束,但楚湘受的苦与罪苏徐行却能想象到,也能想象到她究竟是在何种绝望又深深的自责、自我唾弃之中选择了结束生命。 “贵妃娘娘当真好手段,杀人不见血。”苏徐行死死咬着牙。 成惠是他母亲之死的推手,琼帝是毁了他母亲、杀了他外祖满门的罪魁祸首!若说从前苏徐行是被推着去努力,更多的是想保全自身,伺机为楚家满门翻案、正名,那么现在知晓楚湘之死的真相,他与成惠、萧祈钰便是杀母之仇,不死不休! 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烧,灼得苏徐行心口一疼,他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身旁秋棠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阿琰!”秋棠惊呼。 苏徐行摇头,挥开了她的手,兀自向外走去:“穆城主,我们明日再谈。” 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他脑子纷乱,需要静下心来思考。 等苏徐行离开了,穆恒连忙从案桌后面走出来,见秋棠满脸着急,不动声色地抚上她的手,抓入手心,安慰道:“别急,他不会有事的。” 秋棠语气中带着点懊恼:“早知便不用此计了。” 穆恒:“若不用此计,只怕他不会松口,明日便会跑回滇南。” 理是这个理,秋棠心中明白。半晌,她才叹气:“这样逼他……” 穆恒哼了一声:“这是他的福气。” 秋棠闻言睨了他一眼,但到底不再纠结。 这边苏徐行跟着侍女七拐八绕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在踏进去之前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去我夫人那里。” “是。”侍女点头,顺从地领着苏徐行去赵峋的屋子。 进了门,见赵峋还在床上昏迷,苏徐行挥挥手让侍女离开。 房门关上,屋内光线稍稍暗了些。苏徐行脱下靴子,自顾自地躺到赵峋身旁。 现在只有在赵峋身边,苏徐行才勉强有点安全感。这样想着,他内心慢慢平静下来,剧烈的心绪起伏之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疲倦。 好累…… 苏徐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醒来却是因为呼吸不畅。 睁开眼,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放大,望着赵峋那浓密的睫毛,苏徐行花了一会儿时间回神,随即闭上眼,伸出双手搂住赵峋的脖颈,专心回应对方的吻。 压在他身上的赵峋一顿,这样主动的苏徐行还是第一次。 感觉到他停下动作,苏徐行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 赵峋摇摇头,伸手抚上他脸庞,细细摩挲,眼中是化不开的缱绻:“你有心事。” 这下轮到苏徐行一愣。 良久,他坐起身子,将发生的一切说给赵峋听。 赵峋默然,负心郎世间多得是,尤其帝王家。只可惜女子痴心错付,被毁一生。 “我不会这样的。”赵峋突然道。 沉浸在伤感中的苏徐行:? 赵峋看向他,神色异常认真:“我是认真的。” “对你。” 这不合时宜又来得突然的告白算怎么回事儿?苏徐行眨眨眼,突然撇回头:“哦。” 赵峋皱眉,不知他听进去没有,正欲再说些什么,却瞥见他通红的耳朵。下一刻,赵峋握拳抵着唇,轻笑,胸腔震震。 苏徐行恼道:“你笑什么?!” 却还是不敢回头。 赵峋笑吟吟的:“没什么。” 又道:“你准备如何做?与穆恒合作?” 见绕回正题,苏徐行弯了弯唇角:“自然……” “不是。” “我们差点死在他的宝品阁,我还要上赶着帮他?”他冷哼一声,“我要叫他知道什么叫……” “引狼入室。”
第97章 自第二日起,苏徐行便恢复往日淡定沉着。他与穆恒在书房密谈了整整一日,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出来之后,苏徐行就戴上面具,成了鹤城城主身旁的谋士。 但说是谋士,苏徐行的权限却很高,除了不能自由出入穆恒的书房,他在城主府简直就是来去自如,想做什么、想怎么做、什么时候去做,都随他自己心意。如此便利,倒是给了苏徐行重操旧业、疯狂赚钱的好机会。 别说,南疆的钱还挺好赚。 不仅如此,穆恒虽然要苏徐行助他一臂之力,目前却也没有要求他办什么事,好像就是凭空给了他一个能在南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有古怪。苏徐行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不过后来穆恒让他帮过几次忙,才算是勉强打消他一点疑虑。 这日,苏徐行照例在房中梳理计划,他桌案旁层层叠叠堆了几十个封信,分别给不同的人,只是因为没有信任的人在身旁,暂时没有寄出去。 赵峋刚踏进屋子见到的便是苏徐行埋首案牍之后,挥洒笔墨的场景。他斜倚着门框,双手抱胸,默默盯着看,眼中笑意浓到化不开。若是墨霄在此,只怕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怎么他家主上恢复神志也似未恢复一般? 察觉到来自门口的灼热视线,苏徐行抬起头来,见是赵峋,他会心一笑,搁下毛笔迎了上去:“怎么了?” 赵峋放下双手,脸上同样升起笑意:“无事,来看看你。” 说着,手十分自然地伸到他脸颊旁,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眼神也异常炽烈。 苏徐行被他这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太怂,于是选择“迎难而上”,直直地盯了回去。 赵峋望着近在眼前的俊秀容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苏徐行的眼睛大而有神,漆黑的眼珠像是上好的琉璃,闪着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起来。 心念一动,赵峋抚着苏徐行的手微微用力,看着白皙肌肤上留下的红痕,赵峋目光越发深邃,随即缓缓俯下身子。 苏徐行见赵峋越凑越近,心跳突然加快,“咚咚咚”地犹如打鼓一般,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猛地闭上了眼。 确定了自己心意之后,苏徐行反而没有了之前的肆意从容,他紧张而又期待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吻。两人呼吸逐渐交织在一起,苏徐行睫毛微微颤抖,像是风中振翅的蝴蝶翅膀一般,美丽而又脆弱。 赵峋望着他这副乖觉的模样,心中一软,突然有些不舍。 苏徐行还在等待着,却忽然感觉到喷洒在面上的笑意,还带着一丝揶揄。 “想什么呢……”赵峋的嗓音低沉、暗哑,语调中带着他常有的讥嘲意味,“你脸上沾了墨,我帮你擦擦而已。” 苏徐行闻言唰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赵峋饱含笑意的俊脸,说着,对方还将方才抚摸苏徐行的手伸过来给他看:“喏,墨汁。” 只见拇指指腹上确实有一点墨迹。 苏徐行:“……” 淦! 被耍了! 他气得瞪大了眼,脸上也因羞恼飘起红霞。狠狠剜了赵峋一眼,苏徐行默不作声地回到桌案旁。他再搭理赵峋他就是狗! 见自己被白了好几眼,赵峋心中不仅没有气,反而越发愉悦。“呵呵——”的笑声自胸膛响起,在整间屋子里回荡。 苏徐行握着毛笔的手一顿,低低骂了一句“笑屁”,却在之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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