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如苏徐行猜测得那般,他和秦郎中两人在山顶东于小姐的竹屋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在墨霄的护送下回了临江城,偌大的“汤臣一品”里也没有了赵谨谋的身影。 不过墨霄还记着赵峋的吩咐,客客气气地“麻烦”苏徐行做好了几道如意蛋的菜品,这才带着食盒离开。 而自墨霄走后,跟赵峋有关的人或物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好似这场相遇只是大梦一场,他从未娶过什么男妻,而那个妻子也不是什么大反派。 倒是秦郎中细细问过赵峋的情况,不过都被苏徐行随意搪塞了过去,毕竟是敌国的王子,扯上了关系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见苏徐行一问三不知,秦郎中倒也不再多问。 眨眼之间,便过去了半个月。 临江城里最近流行两件事儿,一件便是“富贵蛋”,虽是从新开的两家酒楼里流传出来的,但仅仅两月光景就已经风靡整个府城,各家酒楼也是纷纷仿制,一时之间,富贵蛋成了临江百姓的必备早点。而这另一件事…… “少爷!少爷!”阿冬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正在摇椅上打瞌睡的苏徐行眼皮未掀,淡淡道:“什么事?” “少爷!”阿冬跑到近前,这才撑着双膝喘气,“有……有人送……送……” 边说着,阿冬直起身子,将怀中的请帖递给苏徐行看:“这个……” 见是帖子,苏徐行这才懒洋洋地接了过来,顺便打了个哈切:“什么东西……” 苏徐行翻开请帖,只见上面的邀请人落款写着“临舟书院冯书墨”,冯书墨苏徐行不认识,但临舟书院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前身在母亲自缢之前就是在临舟书院上学,而这书院的院长正好姓冯。 阿冬跟在苏琰身后还是学了几个字的,见是临舟书院送来的请帖,立刻高兴起来:“少爷离开临江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向世人重新展示自己了!” 阿冬见过苏琰好学的模样,便也以为苏徐行喜欢这次的集会。 若是真的苏琰,怕是乐在其中,可……芯子换人了啊!苏徐行对那些之乎者也可是一窍不通啊!这集会,他是真的不想去! “能推掉吗?”苏徐行坐起身来,神情恹恹。 “啊?”阿冬疑惑。可是,这不是最近临江城最盛大的诗文集会嘛?整个临江的读书人都以去这场集会为荣,少爷怎得不想去呢? 只是不等阿冬说话,苏徐行又将请帖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罢了,既然写了临舟书院的名号,恐怕也容不得我推辞。” 就怕他今天拒绝了这份请帖,明天他就要被整个临江的文人圈子所排斥,后天他就能在临江城受万夫所指。 有时,文人的嘴比武人的刀还厉害。 就像赵谨谋,疑心他就直接动手想取他性命,而不是耍什么阴谋诡计让他身败名裂。 想着,苏徐行放请帖的动作一顿,接着有些懊恼地靠回了摇椅,将手肘重新搭回额上,他叹了口气,真是贱呐——居然会去想一个日日威胁他的人。 …… 请帖上的日期定的是本月初八。 初八,宜嫁娶、祭祀、动土,不宜出行。 苏徐行出门前看了眼黄历,果然,今日不宜出行。 看来他今天必犯小人啊!无奈地摇摇头,苏徐行再不愿,既然推不得,他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今天的这场“鸿门宴”。 收拾装扮了一番,苏徐行带着阿冬前往诗文集会的举办地——游庆园。 游庆园位于临江城城东,正坐落于临江边上,园中有一高楼,命曰青云,登楼眺望可将滔滔不绝的临江尽收眼底,澎湃之情油然而生,因此此楼成了临江文人才子最爱的集会之地。当然,也是由于此园属于临江王家,王家老老太爷曾官拜一品,这座园子正是他告老还乡之后由大琼先皇帝赏赐的,其上“游庆园”三字更是出自先皇之手。 虽然王家后继无人,但到底祖上辉煌过,如今这座园子空置多年未曾住人,只平时出借给临江的读书人作集会之地,既不会辱没皇家恩赐,也给园子添一些人气。 而临江的读书人喜欢在这里相聚,除了环境、风景之外,自然也是想沾沾王家老老太爷的喜气,以期将来能够仕途顺遂,坐上一品大员的位置。另外,在先皇御赐的园子里作诗、谈赋,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一路上,苏徐行细细回忆了下临舟书院,知晓了其在临江的地位之后,当下就决定自己今天还是装鹌鹑比较好。毕竟临舟书院的院长是从上琼退下来的大儒,人脉颇广、门生遍地,得罪他们,自己焉有好果子吃? 想着,马车已经行驶到了游庆园门口,此时那里已经停了几辆豪华的车驾,几个锦衣华服、衣冠楚楚的少年正聚在门口谈话,其中笑得最张扬的赫然是苏徐行那便宜弟弟——苏耀。 见苏徐行的马车过来,他朝众人努努嘴,不一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正下马车的苏徐行身上。 少年穿着一袭绣金纹的青色长袍,外面是一件亮绸面的对襟袄,领口滚着雪白的狐狸皮毛,映衬着他的脸更加白玉无瑕。随着走动,只见他腰间挂着的青白玉吉祥莲纹玉佩轻轻晃动,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毕竟那玉佩个头不小,水头却十足,一看就是上好的佳品,整个临江城也难找出第二块。 苏耀自然也瞧见了苏徐行这一身富贵的行头,再一想他为了今日诗会省吃俭用购置的玉佩在苏徐行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当下就黑了脸色。 “哼——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此诗会了!”苏耀嘲道。 与苏耀交好的几位公子哥也不由得拧眉:“耀兄,切莫与此等商贾之流置气。” “平白短了读书人的气节。” “是啊!此等娶男妻有违人伦之人,也值当你亲自开口教训。” “说到男妻,听说他那男妻还是个跛子,啧啧——” 走到近前的苏徐行当然听到几人的谈话,本来还漾着三分假笑的脸立刻就沉了下去。都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婆了还不反击是男人嘛?!装你妈的鹌鹑不装了! “是啊——”于是他目光在几人身上轻扫,勾唇讥笑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此诗会了呢。”
第54章 “你!” 没想到苏徐行竟敢用他的话来反唇相讥当面给他们难堪,苏耀气得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手指着苏徐行就想上来与他“理论”一番,反正在苏府时他也没少干这样的事。 与苏耀同行的几个公子哥见状忙拉住他,沉声劝道:“耀兄!” “今日重点可是诗会,与这等满身铜臭的人有何可辩驳的?!” “是呀是呀!”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什么人能来参加此次集会,一会儿以诗文见真章,哪需要你大动肝火啊!” “你可是府试案首!谁不能来参加也不会是你啊!何须与那等有违人伦之人一般见识?” “……”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抚着,话里话外是恨不得将苏徐行踩到地里去。苏耀被捧得飘飘然,心中郁气散去,这才勉强作罢。 “罢了。”苏耀一挥衣袖,轻蔑地看了苏徐行一眼,“今日学政大人也在,不能叫大人到了等我们来!” 说着率先踏入游庆园,其他公子哥见状松了口气,纷纷跟了上去。 苏徐行见没戏唱了,拍了拍阿冬的肩膀,安抚道:“他们骂得是我,我都不生气,你又何必气成这般?” 只见阿冬气得一张脸通红,双眼正死死盯着苏耀的背影,那模样,若不是苏徐行拉着他,只怕立刻就要冲上去找苏耀拼命。 听到苏徐行这话,阿冬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少爷!他从前在苏府就这样欺辱您!如今咱们都不在苏府了,凭什么还被他这样欺负?!” 凭什么还被他这样欺负?! 被阿冬这样一番质问,苏徐行忽然一愣。 他自问并没有在苏耀手下吃过亏,相反,苏耀和冯淑兰几次三番的算计都被他化解了,但……仔细一想他真的没有吃亏吗? 私自改变苏琰的未来,将一个饱读诗书,一心仕途的少年变成娶了男妻断了前途,只能在铜板里打滚的商人,究竟是对是错?况且,他的前途断尽,这辈子都不能踏入官场,不正中了冯淑兰的下怀吗? 即便多年之后他将生意版图扩大,富可敌国,在这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士农工商”,上位者大权在握,对底层人生杀予夺不过抬手之间的事。若苏耀将来得坐高位,他不过一介商户,对方想碾死他依旧易如反掌。 见苏徐行不说话,阿冬有些不解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少爷?” “少爷!” 被阿冬的话拉回思绪,苏徐行勉强压下心中情绪,淡声道:“他毕竟是府案首,我们还是少跟他起冲突为好。” 阿冬闻言却还是愤愤不平:“府案首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爷您之前还是临江有名的天才呢!” 苏徐行只是摇头,目光晦涩:“了不起的……他马上就是有功名的秀才了,将来还可能是举人、进士,是当官的大老爷……而我……” 说到这,他顿了下:“我只是一个商人。” 无父无母、无权无势,没有宗族、没有功名…… “没有任何依仗……” 越说声音越低,苏徐行忽然如堕冰窖,浑身发冷。 虽不知为何他都断了前途、自请出族了,苏耀还是死咬着他不放,可既然对方跟他有仇,他还是要想办法避开才行。 但…… 苏徐行也从来不是懦弱之人。 “纵然他日鱼泥之别,苏耀也别想我对他卑躬屈膝。”苏徐行忍不住冷哼一声,“阿冬,对敌人最好的态度就是无视!”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阿冬挠挠头:“什么意思啊少爷?” “……” “先进去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机,苏徐行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这才带着阿冬往游庆园里走去。 一入园,等候在门口的小厮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公子请随我来。” 跟在小厮身后绕过影壁,走过连廊。一路上对方都没有多话,苏徐行也只静静跟在他身后,并未探头探脑。在穿过月洞门之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满园的仙客来开得如火如荼,远处一座高塔耸立,苏徐行抬头望去,高塔直上青云,上面铁画银钩的三个字“青云塔”。 目光向下,只见塔下正聚了不少少年学子,个个锦衣玉带,光鲜亮丽。但与在门口遇到苏徐行时的傲慢、不屑相反,此刻个个都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围着正中的长袍老者。 见苏徐行姗姗来迟,同样站在圈子中间位置的苏耀见状眉峰一挑,随即掩下幸灾乐祸的表情,冲一旁的长袍老者拜了拜:“院长,兄长来迟了,还请院长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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