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可是有甚不舒服,我见兄长未曾动笔啊。”对面的苏耀一直注意着苏徐行,见时间到了他面前还是白纸一张,忙不迭地就出声“关怀”。 苏徐行闻言假笑,真是刺棵子沾到裤腿上——甩也甩不掉啊! “苏少爷有心了——”苏徐行举起右手扬了扬,只见掌心一道纵深的痕迹,“前几日不小心伤了手,伤口未消,便未提笔了。” 笑话,就他那狗爬似的毛笔字,写出来不是特意招人笑嘛。 苏耀不想竟是这个理由,神色一僵,但很快又笑道:“无妨,兄长一向才智机敏,心中定然已有佳作,不如先让我们欣赏一下?” “苏少爷说笑了,如何也轮不到我开这个头。”说着苏徐行表情冷淡下来,“还是由院长和林大人来主持诗会吧。”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苏耀,他光着急让苏徐行出丑,竟插手诗会的安排,在院长和林大人面前越俎代庖,这是大大的不敬啊!闻言他冷汗直下,忙向上首的两人告罪:“学生关心兄长心切,一时说错了话,还请院长与林大人莫怪。” 两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事便揭了过去。 “听闻本次府试案首便是苏家二公子,不如就由你先开始吧?”林大人挥了挥折扇,点向苏耀。 后者闻言忙一挺胸,恭敬起身:“学生恭敬不如从命,便在院长、林大人和诸位兄台面前献丑了。” “风秋景气爽,叶落井径出……”说着,苏耀端起面前桌上的酒杯,冲院长和林大人遥遥举杯,“陶然美酒酣,所谓幽人吉。” 说罢,一饮而下。 “好!”院长带头称好,其他人也不会不给面子,纷纷喝彩起来。 “可见子轩平日颇为用功,此次院试亦不可松懈。”冯正又勉励了几句,苏耀这才志得意满地坐了下去。 人品不谈,苏耀确实读书用功,不曾松懈,文采在在场学子中亦是佼佼者。苏徐行暗暗点头,果然不能小觑任何人。 “嗤——”在其他人起身吟诗的过程中,一直面无表情的冯书墨突然稍稍靠向苏徐行,低声道,“这就不错了?” 哈?苏徐行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冯书墨突然起身,他的动作很快很突兀,吓得方才吟诗的学子一个咯噔,到嘴的字又咽了下去。 “这也能叫诗?”冯书墨嗤笑一声,那学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书墨!”上首的院长见状也沉下了脸,“不得无礼!” 却见冯书墨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实话实说而已。” “既然如此,那便听听冯公子的大才!”对面的学子被下了脸,顿时怒气冲冲,说话也不客气。 哪知冯书墨只是伸出食中二指夹起桌面上的诗作,然后递给了一旁的……苏徐行。 苏徐行:??? 怎么又是我? 他抬头望去,却见冯书墨冲他弯了弯唇角,态度很是随意:“你读。” 苏徐行:…… 有病吧我靠! 骂是这样骂,对方毕竟是院长的亲孙子,见其他人都没有出声反对,苏徐行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白纸,站起身来。 “秋塞雪初下,将军远出师。分营长记火,放马不收旗。月冷边帐湿,沙昏夜探迟。征人皆白首,谁见灭胡时……”随着一句句诗读出,现场也越来越安静。 良久—— “书墨……”上首的冯正脸上不再有愠色,反而满脸欣慰,“你长大了。” 冯书墨表情却淡淡的,不辨喜怒:“游学这些年,在北边待得最多,见惯了北域胡人烧杀抢掠,也见识了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一说秋,就只能想到那边荒凉的草原、刺骨的风声。” “赏美景喝佳酿……”冯书墨忽然勾起唇角,笑得讽刺,“在那边是不敢想象的。” 他这话一出,在场人看看他又瞅瞅苏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冯书墨不管这些,说完就自顾自坐了下去,而对面的苏耀脸色阴沉得吓人,他盯着冯书墨的双眼更像是淬了毒一般。 阴狠、戾气极重。 苏徐行也发现了二人间的不和谐,但让苏耀吃瘪他双手称赞,于是好心地提醒冯书墨:“苏耀要恨死你了。” “是吗?”冯书墨端起酒杯,语气平淡,“死人是不会恨人的。” 苏徐行:“……” 他猛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却见冯书墨疑惑道:“你不喜欢?” “那就挖他一双眼吧。” 苏徐行:!!! 见苏徐行似乎是傻眼了,冯书墨这才轻声笑了:“与你说笑呢。” 这不好笑啊大哥!苏徐行在内心咆哮,这冯书墨怎么跟有病似的,上一次他遇到这么有病的人还是…… 想到赵谨谋,苏徐行一顿,忙拿起酒杯就灌了下去,一杯接一杯,似是在掩盖什么。 他心中藏着情绪,不知不觉间几杯酒下肚,脑袋开始有点发蒙了。 正当这时,上首的林大人忽然看向这边,笑道:“苏家大公子好像还未展示吧?” 被点到名,苏徐行晕晕乎乎地站起身来,冲冯正和林大人拱手:“是的呢!” 见他有些迷糊,林大人脸上笑意不变,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那你便开始吧。” “好!”苏徐行闻言一个立正站直了身体,他这动作惹得众人嗤笑起来,他却好像没注意到似的反问道,“什么题目来着?” “哼——”对面的苏耀忍不住讥笑,“兄长这是诗没作出来,想装醉蒙混过去?”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是连场面都不顾了,却又与不少人猜测得一样,于是现场顿时议论纷纷。 尤其方才被冯书墨嘲笑的学子,他见冯书墨一直与苏徐行说话,便将情绪转移到了苏徐行身上:“作不出就作不出,装什么醉呀?可笑!” “要我说就别来诗会,自取其辱!” “要我等与这样的人同台作诗,真真是羞辱啊!” “我看什么少年才子,这苏琰就是个不通文墨的草包!说不定从前的文章也是苏耀帮他写的呢!” 众人不服,上首的两位长者也未出声制止,现场含沙射影的、恶语中伤的……所有恶言都向着苏徐行袭击而去。 冯书墨敛下眸中的情绪,尤有兴致地瞥了眼一旁还在“罚站”的苏徐行。 你会怎么做呢?苏琰。
第56章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如嗡嗡的蚊子一般令人厌烦,苏徐行不悦地皱起眉头,轻斥道:“闭嘴!” “……” 没料到苏徐行会这样说话,众人一时都愣了,但场面好歹安静下来。 冯书墨见状颇有兴味地扬扬眉,而后高声提醒道:“苏琰,诗题为‘秋’,你要如何作?” 秋? 秋天嘛——苏徐行闭上眼开始搜肠刮肚,从前背过什么秋天的诗来着?天气晚来秋……却道天凉好个秋……还有什么“秋”? 这边苏徐行还在头脑风波,那边一众学子本来还等着他出口成诗好验证一番他这“少年才子”的名头,哪知他居然闭上眼开始假寐,顿时有种等了半天被人兜头拉了泡大的的愤怒之感! “作不出就出去!在这装模作样,真是斯文扫地!”被冯书墨呛过的那位学子又忍不住开口,语气满是愤懑。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情绪,刚才平静下去的现场顿时又嗡嗡作响。 上首的院长冯正脸色不怎么好看,怎么说都是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今天在现场这番作态,不光让他颜面扫地,也让临舟书院蒙羞! “好了……” 冯正正打算找理由让苏徐行退下,就见一旁的林大人伸出折扇制止道:“再等等。” 虽然不知道林大人是什么意思,但毕竟他开口了,这份薄面他还是要给的,但又不愿见苏徐行在这出丑,冯正一张脸青白交接,好久未这么精彩过了。 苏耀见场面这样难堪,嘴角的笑意是如何也压不住:“兄长喝醉了,这才失态,不如就……” 只是不等他说完,只见苏徐行睁开眼,猛地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不是作诗吗?难道他要背他人的诗?那算什么?! 众人还在疑惑,苏徐行却已经哐哐开背了:“《秋词》唐·刘禹锡。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此诗一出,在场众人瞬间默然,虽然不知道那前面的“唐·刘禹锡”是什么意思,但只这后面四句诗就足以让众人惊叹了!意境壮丽、气势雄浑,说是写秋,更多的却是昂扬的精神以及开阔的胸襟,一反传统的悲秋,诗情激越向上,令人耳目一新! 坐在上首的冯正这才缓了脸色,正要开口赞扬几句,却见苏徐行接着背道:“《山居秋暝》唐·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山行》唐·杜牧。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 没想到他又继续作了几首,现场众人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屑、惊讶变成了震惊到无以复加!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情绪,苏徐行还在继续自己的背书大业。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唐诗三百首》也不知道背了多少,他不信自己还不能背出几首写“秋”的诗! “《天净沙·秋思》元·马致远。古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 “《赠刘景文》宋·苏轼。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一连背了十几首,苏徐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这才勉强停下来,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见他终于停了,张着的嘴半天都未合上。 这这这…… 一口气十几首诗,首首拿出去都是能让文人才子疯狂追捧的绝句。不仅如此,虽是以“秋”为题,但这些诗有写景的,有写情的,有萧瑟荒凉之感的,有昂扬向上之情的……各不相同,却又都是佳作!绝品!世人能得其一便可流传千古,而苏徐行……苏徐行居然一炷香之间便能作出如此之多!这可不是简单的“少年才子”能形容的了,这是天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 一时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上首的林大人,看向苏徐行的眼神异常火热。 苏徐行又喝了一杯酒,脑袋彻底转不动了。他抬起有些迷蒙的双眼看向众人,结巴道:“还……还要吗?” 他又想起几首了呢。 “不……不用了。”之前还对着他咄咄逼人的众学子纷纷哑声,苏徐行任何一首都能碾压他们所作,更不用说对方一口气作了这些,他们自愧不如,哪里还能像先前那般出言不逊。 “哦。”苏徐行点点头,目光不其然对上对面怒目而视的苏耀,脑中灵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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