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近在眼前的微张的唇,裴寻芳突然想到,昨儿在那别苑,李长薄有没有亲到这唇? 他没问,影卫也没敢说。 察觉到对方突然停了下来,苏陌问道:“好了没?” 那唇瓣一开一合,露出里边整齐的贝齿,还有粉色的舌,裴寻芳冷声道:“再等会。” 他又用细笔沾了胭脂,在那唇珠与眼尾处各扫了几笔。 画毕妆容,裴寻芳挽起苏陌的发,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微斜的云髻,细白的脖颈,像只美丽而骄傲的天鹅。 裴寻芳先是为他试戴了一组金凤宝钗,苏陌本就容颜过盛,戴上这个太过招摇,便又换了低调的银点翠蝴蝶簪,再看几眼,还是过于惹眼,便索性将一切头饰都去了,只簪了支素雅的珍珠步摇。 “公子有耳洞,”裴寻芳轻捏了下苏陌的耳垂,粉白的耳珠上,果然有两个细细的耳洞,遂问道,“戴耳坠子吗?” “不戴!”苏陌没好气道。 季清川从小习练琴棋书画,舞艺更是不凡,他尤擅惊鸿舞与绿腰舞,十五岁初次登场时,便是以一支轻盈柔美的绿腰舞惊艳四座。 而十九岁生辰那日,在宫宴上舞的那一支惊鸿腰,最终成了季清川的绝命舞。 献舞时多为女子妆容,耳坠子也是必戴的装饰。 苏陌对戴耳坠并不反感,他反感的是那些男人看他耳坠的眼神。 “好,不戴。”裴寻芳最后将苏陌眉眼间的姝色又遮去一些,这才道,“妥了。” 苏陌睁眼,便见铜镜里坐着位娇俏清丽的小娘子,低调精致,眉目含情,紧扣的立领遮住了大半瘦削的喉结,就算仔细看,也不一定能看出性别了。 好看又自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裴寻芳不过用了几笔,便将他的五官改得更柔美俏丽了。 “掌印手艺了得。”苏陌说道。 “小时候伺候过皇后娘娘,”裴寻芳冷声道,“公子和你母亲很像。” 苏陌挑起眼尾,看着裴寻芳那张冷了半晌的脸,忽而想起之前他提到的骂他姓裴的的那件事。 他真生气了? 一时无话。 待马车终于停下,裴寻芳扶着苏陌下车。 只见张德全早已等在那里。 草色青青,一条小河穿桥而过,桥的那头,半扇青山抱着一片台地,台地中央是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树下一座朱墙金顶的道观。 一名青衣小道从那门内钻出来,快步跑着迎来,问道:“可是顾四爷与夫人?” 裴寻芳应了声,嗯。 小道躬身道:“请随我来。” 苏陌侧目看向裴寻芳,顾四爷?顾夫人? 那人却无动于衷,无视他的目光。 两人被带到一间茶室,窗前挂着竹编帘子,一支风铃在山风中叮叮作响。 苏陌许久没见过这等山野小景了,只觉身心舒畅,便起身到那廊下,见一节节翠竹接管而下,引出一道清冽的山泉,落于一石盆中,便就着那泉水,沐了沐手。 “水冷,小心着凉。”裴寻芳掏出帕子,将他的手擦净。 “没有那么脆弱。”苏陌道。 “那夜吹了冷风,你不是病了五日。”裴寻芳道。 原来他知道啊,苏陌心道,想想也不奇怪,不都有影卫盯着的吗? “顾四爷所言非假,”房中忽然传来一沉稳老者的声音,只听那人又说道,“顾夫人的身体,怕是碰不得一点寒凉。” 裴寻芳转身道:“内人的身体,便有劳秦老了。” 苏陌横眼看向姓裴的,内人? 那人依然视若无睹。 “老朽不敢,当年若不是顾四爷相助,秦某早已命丧洛阳,老朽定当竭尽所能,”那秦老在案几前坐下,道,“顾夫人,请。” 苏陌坐于对侧,伸出腕子,轻声道:“我不是女子。” 那秦老竟一点也不惊讶,垂眸道:“老朽晓得。” 苏陌心下奇怪,又看了裴寻芳一眼,他却专注地盯着秦老把脉的手指。 茶室安静得很,只有山风与风铃的声音。 秦老的眉头锁得越来越深,他一言不发,又让苏陌换另一只手腕,如此又诊了许久,三人始终没有说话。 日光从山头扫过,透过窗前的竹帘子,在地面投射出温柔的曲线。 秦老终于说话了:“夫人此病,老朽只怕也无能为力。” 苏陌反道松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裴寻芳却道:“秦老是大庸第一名医,一定有办法的。” 大庸第一名医? 苏陌想到了李长薄提过的那个神医秦岐,莫非就是他。 秦老皱眉道:“我可以开一个药方,仔细调养着,小心着夏至与冬至,或许还能保两年阳寿,不过……” “不过什么?” “终是治标不治本。”秦老叹了口气,垂眸凝思了会,又道,“老朽在南方游历时,遇见过一名安姓游医,此人高深莫测,我曾亲眼见他治好一名垂死妇人,南方多有他的传闻,人称‘白衣安吉’。他用医与他人格外不同,是我从未见过的,若能寻得此人,夫人的病或许会有转机。” 白衣安吉? 这名字好生奇怪,更奇怪的是,在苏陌的记忆里,他从未写过这么一号人。 看来,这本书的世界里,发生了很多写书人都未知晓的变化。 裴寻芳嘱咐人拿了秦老的药方去配药,瞧着里头有一味“虫草”,便吩咐以他的名义去太医院取。 苏陌心里也有些空空,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可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大概,他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希望可以活久一点吧。 出道观的时候,苏陌眸光扫过那道观檐角的镇魂铃,叮叮当当,在山风中轻响着,一下又一下。 苏陌忽觉心中一阵闷痛,扶着门框倚坐在门槛上。 裴寻芳与秦老道完别,回头便看见门口光晕中苏陌的背影。 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别担心。会治好的。”裴寻芳亦在他身边坐下。 “掌印带糖了吗?”苏陌抬眸问他,脸色煞白,眼中隐隐有水光,像月下的海。 “未带。”裴寻芳的声音不自觉温柔了些。 “可否借用掌印一下?”苏陌问道。 裴寻芳正想问怎么个借用法? 苏陌已经靠过来,抱住裴寻芳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牙齿深深嵌入脖颈的皮肤里。 底下是裴寻芳骤然疯狂跳动的颈动脉。 门口等着的众人惊恐地转过身去。 凌舟去洗了把脸,正要来寻公子,被张德全连拉带拽拖走了。 苏陌狠狠咬着裴寻芳,他尝到了齿下溢出的血腥味。 曾经无数次,医生告诉他,没希望了,治不好了。 苏陌躲在被窝里,在黑暗里咬着自己的手臂,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就像,狠狠咬着这个笔下人的脖颈一样。 裴寻芳承受着他的发泄。 火辣辣的刺麻感,如烈火一般燎遍四肢百骸,裴寻芳少有地不知所措,想同往常那样逗他抱他,最后却只得抓住垂在身侧的衣袍。 耳侧只有苏陌低低的吮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山钟敲响了一下。 苏陌松开了口。 裴寻芳心底的野兽却被咬苏醒了。 “我饿了。”苏陌鼻尖抵在那渗出血的咬痕上。 “想吃什么?”裴寻芳声音哑得厉害。 “甜的。”
第15章 上火 马车沉下去一分。 苏陌被抵在车壁上。 裴寻芳的呼吸有些重,凤眸眼尾染着红,笑得妖孽:“再咬一口,咱家喜欢。” 苏陌后脑勺磕了一下,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戾气暴起:“掌印做甚!” 裴寻芳伸长着脖子:“公子总不能用完就丢吧?咱家多吃亏。” 苏陌看着他颈侧那个还在渗血的咬痕,心道不好,不该惹了这只老狐狸,怎么能忘了这是只睚眦必报的妖孽。 苏陌迟疑了一瞬,将雪白腕子递到他面前:“要不,掌印咬回来?咱两扯平。” 又皱了皱眉:“别太重,我怕疼。” 裴寻芳看着苏陌忽而低笑起来,笑得肩背直颤:“公子没诚意。公子玩我呢。” 苏陌心中警戒:“掌印想要怎样?” 裴寻芳脸上玩味渐浓。 他身体里被撩起了火,眼前这人却仍旧冷冷清清的,似隔岸观火的看客,他怎么就能摆出这副天真无邪又无所畏惧的脸呢? 看着就让人……上火。 忽而,马车颠簸了一下,苏陌的腿似乎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苏陌狐疑地瞥向裴寻芳的下腹。 裴寻芳脸色微变。 两人的身体贴得近,苏陌的腿偶有擦过裴寻芳,虽然裴寻芳有意避开了,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免。 咕噜咕噜。 苏陌的肚子不合适宜地叫了起来。 氛围变得诡异而僵硬。 “我没别的意思……”苏陌不得不打破僵局,假装委屈道,“我是真的饿了。” 裴寻芳鼻翼翕张着,眼神里带了点恨恨的意味。 隔得这么近,苏陌这才发觉,裴寻芳的五官似乎都被刻意修饰过,他好像……故意将自己画得更阴柔、更妖孽了些。 就以他给苏陌易妆这水平,看来平时没少对自己下手。 可是,他为什么要故意将自己画成这样? 苏陌可没给他写过有这么个爱好呀。 “掌印?”苏陌唤道。 裴寻芳怔了一瞬,忽而翻身坐起,神色古怪地坐到一侧。 过了好一会才问道:“怕被人认出来么?” 苏陌道:“不怕。” 裴寻芳又侧眸看了苏陌一眼,随后掀开车帘对张德全说道:“去不夜宫报个信,就说晚些送季公子回去。” “是。” 裴寻芳坐得离苏陌远了些,命令道:“去水云轩。” 水云轩是帝城第一茶楼,里头有一道烧仙草一经推出便风靡全城,据说是用东番带过来的仙草、芋圆、鲜奶等秘制而成,且配方绝密,别家仿制不出,因而成了帝城甜食最佳选择。 傅荣曾为苏陌带过多次水云轩的吃食,但亲自来这里,苏陌还是头一次。 甫一下车,便有一群少年从旁哄笑而过,身上热腾腾的,冒着青春健康的气息。 苏陌一时竟有些羡慕。 裴寻芳的手很自然地从后边揽住了苏陌,将他与人群隔开了些。 小厮出来迎接:“爷,请走雅道。” 雅道,自然是为身份尊贵的人特辟的绿色通道。 穿过一道木质楼梯,两人很快到达二楼的雅间。 小厮热切地报着菜名,苏陌只要了烧仙草,旁的都交由裴寻芳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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