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上季望澄的视线,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尴尬、戒备、几不可察的恐惧。 “闪闪!”她马上变了张脸,自然地训斥道,“你带朋友回家,怎么也不跟我讲一声啦!我睡衣都没有换!” 黎星川反驳:“我跟外婆讲过了!” 黎梦娇:“那你就是没跟我讲,怎么还好意思狡辩!”——说完回去换衣服。 等她整理好外形,化上淡妆,又成了一副无懈可击的社畜样子,友善而周到地照顾季望澄。 而外婆,负责“查户口”。 外婆:“小季,谈女朋友了伐?” 季望澄乖乖回答:“没有。” 外婆:“有没有小姑娘喜欢你的?” 季望澄:“没有。” 外婆:“哎哟,你真是谦虚的,不像我们闪闪,天天就知道吹牛。他在学校里没有欺负你吧?” 季望澄又只能说:“……没有。” 接着,将求助的视线投向黎星川。 黎星川看得想笑。 季望澄平时在学校里的样子,是平等地无视并看不起所有人,现在面对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反倒手足无措起来。像是怀里捧着某种易碎的瓷器,生怕磕了碰了惹主人生气,怎么做都不是,进退两难。 “外婆,我才是你孙子。”欣赏了片刻对方的窘迫,黎星川大发善心开口解围,“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样啊?” 外婆:“你拉倒吧,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肯定憋不住到处炫耀。” 黎星川:“瞎讲八讲。” 外婆:“你高中的时候,跟小季打一次电话,就要跟我讲一次他最近在干嘛。以后谈了朋友,还得了伐?” 黎星川咋舌:“能一样吗?” 黎梦娇捧着盘水果出来,听到祖孙两人的对话,脚步顿了一秒。 她低着头,把果盘放到茶几上,正对着季望澄。 由于来了客人,年夜饭比往年要丰盛一些,多了三四道菜。 黎星川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愁眉苦脸,这说明又要多吃几天的剩饭,再好吃的饭菜,连吃三顿都不会喜欢了。 吃完一顿合着春晚的年夜饭,就是喜闻乐见的收红包时间。 小姨和外婆都准备了很厚的一个,黎星川一边嘴上说着“我是大人了不要不要”,一边暗藏欣喜地收下,那被囤货伤害的心灵得到短暂的治愈。 回屋之前,黎星川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客房收拾了吗?” 外婆:“收拾好了,不过你讲的太晚了,被单还没干,今天你和小季挤一挤吧。” 季望澄家主卧大床有两米多宽,于两个大男生来说都是足够的,他的就要窄许多。 这叫黎星川有些犹豫,试探道:“你过来看看,我床不大,可能有点挤,你睡的习惯吗?” 季望澄走到房门口,瞥一眼,还没站定就迅速点头,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 黎星川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开灯,把外婆和小姨给的压岁钱都丢到床头柜里,正想招呼季望澄出去放鞭炮,转头一晃神,却看到季望澄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大红色的砖头。 黎星川:“???” ——他要干什么? 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砖头,而是一封红包,因为塞得太满,让它看起来像一块威武雄壮的板砖。 季望澄把“红包砖”递过去:“闪闪,压岁钱。” 黎星川心情非但没平静,反倒更加惊悚了:“……啊?你为什么要给我压岁钱?” 他以为对方又在开一些“小季式玩笑”,以为里面装的是那种玩具似的儿童银行纸币,或者真封了一块砖。 结果拆开一倒,红彤彤的百元大钞争相涌出来,流淌着地铺在被子上。 黎星川彻底呆住:“…………” “不是,你就算要给,一百块意思一下就好了吧……” 他深呼吸几回,缓上好半天,才慢慢地组织起措辞,“这,这也太多了……几万啊这得是……” 接着意识到最本源的问题,“不对,你是以什么立场给我零花钱?” 季望澄想到单白的描述。 “家人之间互相给”、“也可以给重要的人”、“数额尽可能大,因为这是心意……但也不要过多”。 是重要的人。 也可以是“家人”。 而以“家人”的立场,似乎更加有理有据一点。他知道,“家人”是双人关系的最高形容词。 季望澄想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不知道会不会被否定,底气稍显不足,答道:“家人。” 黎星川持续性傻眼。 ——不是吧?不会吧? 小季以“家人”身份给他发红包…… 他把那一叠钞票收起来,艰难地塞回去,欲言又止,最后恍惚地说:“……你就那么想当我爸爸?” 至于吗?父子局不都是认着玩?他怎么爹得那么认真? 季望澄:“…………” 在对方回应之前,门铃先响起。 催命似的,急促得很。 “叮咚—!叮咚—叮咚——!” 黎星川的房间离门最近,自然地喊了声“来啦!”,三两步走到门边。 心里是有点纳闷的,谁会在这个点上门呢?总不可能是快递吧? 今天大年夜,不陪家人吗? 开门的瞬间,他便知道答案了。 许久不见的女人,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态度傲慢:“我回来了。” ……是他的母亲,黎淑惠。 - 黎淑惠进门之后,温馨与祥和退潮一般自室内散去,气氛迅速降到冰点。 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人想看到她。 外婆对唯一的女儿失落透顶,又不忍说重话,撂下一句“我去洗碗”,便匆匆地躲进厨房。 而黎梦娇身份更为尴尬,她是外婆从旁支过继来的孩子,却比真正的女儿更像这个家庭的一员,开口更需斟酌。 黎星川回房间,对季望澄笑了笑:“我妈来了,你先在我屋玩吧,游戏卡带在书桌第二个格子,我马上回来。” 对方盯着他,目光的穿透力极强,似乎能射穿他的微笑假面,直击那纷乱而忧惧的内心。 黎星川艰难维持着表情,接着,轻轻带上门,直视母亲——这更像是个保护的动作。 黎淑惠自如地往沙发上一躺,视线缓缓在他们之间移动,挑眉下令:“没人给我倒杯水吗?” 黎星川光是看到她就难受,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看向别处。 黎淑惠讥笑一声:“怎么了啊?这么久没见对你妈就这态度?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啊。” “来,路上辛苦了,喝点菊花茶。” 黎梦娇给她倒好茶,打圆场道,“闪闪也是下午刚回来的,赶路累了,没什么精神。” 闻言,黎淑惠转过来盯着她,等她倒完,伸手捏住杯子,把茶往地上一泼。 茶汤溅射到雪白地板上,莫名触目惊心。 她的语气轻慢至极,自上而下的态度:“我不想喝这个。” 作者有话说: 小季:我想当你的家… 闪闪(确信):他想当我爹 小季:…… 闪妈是坏女人,但是每次打败她,闪闪的“真的吗我不信”都会进一步进化。她会下线的(。
第21章 黎淑惠一直厌恶黎梦娇,每次见面必剑拔弩张。 在她看来,这个死了爹娘的丧门星是想把她的父母抢走,尽管她并不稀罕这俩人的亲情,但也决不能便宜外来货黎梦娇。 为了避免争端,黎梦娇向来忍让,早年黎淑惠一年回一次家,她就在那天出去住酒店,给黎星川的压岁钱托外婆转交。 被外公外婆接走之前,黎星川对“小姨”只有一个字面上的印象,他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从没见过她,外婆总说:“你小姨又出差了,太忙啦。” 后来才知道,是她不想触黎淑惠霉头。 茶泼地上的行为太侮辱人,连不远处站着的黎星川都看不下去,皱着眉走到沙发边上,还没开口,被黎梦娇拦住。她脾气好得很,耐心问道:“那你想喝什么呢?” 黎淑惠:“红豆汤。” 黎梦娇:“行,现在没有,我去煮。” 她转身去厨房,擦肩而过时轻拍黎星川的手背,提醒他稍安勿躁。 黎星川知道,大年夜闹得太难看,外婆心里肯定不好受。 “听人说,你考上了玉大。”黎淑惠慢悠悠地说,“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黎星川:“你也没问啊。” 黎淑惠:“我不问,你就不说,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这真是绝佳的讽刺,黎星川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就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你觉得呢?” 黎淑惠脸上笑吟吟的、准备刁难人的表情收敛,眉尾迅速下垂。黎星川太熟悉这样的神态,接下来会是严厉如雷霆的斥责——但这次没有。 她居然控制住了脾气,反倒叫人更加担忧了。 “我当然是你妈。”黎淑惠泰然自若地扮演起了‘慈母’的角色,佯装关切地问道,“你成绩很差啊,怎么考上的?是郑远认识了玉大的教授,托关系把你送进去的吧?他现在真是发达了……” “成绩很差”,早已是黎星川初二之前的事了。 母亲否定他的天赋和汗水是如此自然,只因玄学模棱两可地说他不行,黎淑惠便认定他什么都做不成。 黎星川知道怎么应对,风轻云淡地说:“郑远没空管我。” 黎淑惠冷冷道:“哦?他连他儿子都不管?” 黎星川声情并茂:“是啊,郑远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他和他新老婆感情好得很,小孩也在上学,一家人和和气气,哪顾得上替我找关系。” 黎淑惠咬牙切齿。 由爱生恨是件恐怖的事情,她由于爱郑远而生下黎星川,也因恨郑远而迁怒黎星川,自始至终没有出于母亲的身份爱过他。她恨了他十几年,‘恨前夫’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得知前夫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口中低骂几句,无视掉黎星川,径直朝厨房走去。 不久后,厨房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分不清是碗碟还是不锈钢锅勺。 伴随着这刺挠的“铿——”,吵架声也渐渐响起,黎淑惠照旧是嗓门最尖锐的那个,开口引人头疼。 黎星川等了几秒,想进去调停,只听外婆怒斥:“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神经病,再不好好讲话就出去!”——本以为会马上看到怒气冲冲杀出来的黎淑惠,但这次没有。 吵架似乎停歇了,转为聊天的低低絮语。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进去调停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在客厅坐上五分钟,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季望澄正抱着他的枕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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