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是因为你把我生下来、又没能打死我,所以你经历任何不如意的事情,都是天经地义,你应得的。” 黎淑惠声嘶力竭:“黎星川!” “哎呦,别叫,耳朵疼。”黎星川拦住她另一只手,“难怪算命的说我克你,那确实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年轻,肯定比你命长,你现在冲我不客气,未来倒霉的就是你自己。” “妈,你今年都四十多了,过几年老了,还不得依仗着我过吗?现在就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他接着笑:“不过,我肯定比你有良心,会给你找个好点的敬老院,死前也会来探望。——这下可以放心了吗?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就滚吧。” “这里是我的家,但没有你的位置。” 黎星川轻轻推了她一把,与她拉开距离,从兜里拿出方盒。 原本漆黑中透着一丝不详血红的木质小盒,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滞笨而呆板的墨黑色。 在黎淑惠的尖叫和怒骂中,他轻轻掂了下,嘲讽一笑,往空中抛去:“还给你。” 那方盒在空中悬停了一瞬,发出令人牙酸的不明声音,盒身突然开裂。 原本的抛物轨迹中断,它像是受了当头一锤,直直地朝地上掉去。 “啪”、“啪”。 方盒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摔成了两半。 黎淑惠瞬间失声,动作僵住。 她此刻的僵硬,并非出于惊讶,而是纯粹生理性的‘僵直’,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眼部肌肉松弛下来,不再履行眨眼的任务——她仿佛彻底变成了一个被抽空灵魂的人。 “不好意思啊,坏了。”黎星川往地上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不怪我,我也没想到你的‘神’这么脆弱。” - 这场闹剧,以黎梦娇带着黎淑惠离开作为终结。 外婆回家之后,听黎星川大概描述了下过程,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叹口气,算是认同他的做法:“她走了也清静。” 好好的日子,被一个扫兴的人闹成这样。 黎星川“打败”了黎淑惠,却也没有大获全胜的喜悦。 他曾经将这个女人视作仇敌,深陷在她恶意铺设的噩梦中难以苏醒;而如今看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再一次加重了“原来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的印象。她那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的人生一文不值,可恨,可悲。 就这样吧,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了。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好的坏的都不要。 那不是值得他关心的人。 “出去逛逛不?”黎星川忽然出声,“吃太饱了,不消化。” 季望澄点头:“哦。” 于是他们出门。 带上门之前,一团黑影自季望澄脚下分裂,悄悄挪到黎梦娇的门边。 容城新年不禁燃,新年夜自十点半起,窗外漆黑天幕炸开朵朵彩色烟花,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今天年初一,收敛很多,远处依稀可闻烟花声。 小贩们相当勤劳,门口街市灯火通明,都是回家吃过饭又出来做生意,抢着新年的客流量。 黎星川在烟花小摊前站定,摔炮和呲花对他来说已经太幼稚了,他想要噌噌冒火的加特林,不过这里没有。 最后挑挑拣拣半天找不到的中意的,看人摊主一把年纪还大年夜顶风摆摊,又不好意思直接走掉,随手拿了盒仙女棒结账。 他把仙女棒递给季望澄:“给你。”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大喊大叫地拒绝“小孩才玩这个!”,不过季望澄收下了,一本正经地观察背面的产品外包装标注。他对这个有印象,会用,不至于露馅。 黎星川走进附近的烟酒店买打火机,看到柜台里的烟。 他是会抽烟的,高中压力实在很大的时候悄悄吸几口,今天被黎淑惠一通搅和,心情不佳,所以顺手带了一包。 其实买完就后悔了,似乎也没那么有压力,反而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 但季望澄的神情颇为有趣。 对方警觉地盯着他手里的烟,不言不语,眼神写满指责。 黎星川把打火机丢给他,微微挑眉,拆开烟盒,抽了一支出来。 季望澄皱眉,似乎准备开口劝阻。 在他开口之前,黎星川又把烟塞回去。 季望澄稍微松了口气,眼神紧紧黏在烟盒上,像只紧盯着窗外麻雀的猫。 黎星川手一顿,再次拿出来。 季望澄再度皱眉。 如此反复几次,黎星川没忍住,今天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季望澄:“别抽烟。” 黎星川:“如果我偏要呢?” 季望澄:“不可以。” 黎星川:“这不是烟,点了会亮的,那不得叫仙女棒。哦,我这根是仙男棒。” 季望澄:“……” 他还没玩够,假意伸手,问季望澄要拿打火机,对方反手藏到另一侧大衣口袋中。 黎星川:“我买的哎?” 季望澄:“我到你买。” 黎星川:“好吧,那这个给你了,我再去买一个。” 季望澄语气克制:“……闪闪。” 黎星川:“不抽,骗你的。” 他这么承诺了,把烟盒随手揣进兜里,是真不打算碰,准备到小区楼下再丢。 但季望澄还是不放心,连排队买串的时候都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直到黎星川当着他的面亲手丢掉,才彻底放下戒备。 “明明挺聪明,有时候呆的要命。”黎星川再度忍不住笑,悄悄想,“以后会被谁捡走呢?” - 今天最低气温零下,虽然没下雨也没下雪,冬风却不消停,刮得人身上和心里一样凉。黎星川刚出门十分钟就受不住了,逃命似的回到家里。 “你现在洗澡么?”他问。 季望澄:“你先。” 黎星川:“行。” 说完,找了换洗衣服去浴室。 等他走后,季望澄推开窗,闭上眼睛,捕获风里的讯息。 - 四公里远处,一处清冷的桥边,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线。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张担架床。 床上躺着植物人般的黎淑惠,而那方木盒被罩进泛着淡金色光圈的透明封盒里,供几人观察讨论。 “是‘潘多拉’。” “失效了,怎么失效的?” “是谁的超能力?” “直接让‘潘多拉’这种等级的超能力失效……天……” 说话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人比人得死啊。” 话题逐渐转移到黎淑惠身上。 “眼睛都不会动了,她还有机会醒吗?” “‘潘多拉’失效了,为什么她还会被反噬?” “打个比方。”其中年长一点的开口道,“‘潘多拉’就像癌细胞,当浓度高到一定程度,哪怕它不再主动向你身体输送,你身体里的癌细胞也会弄死你。” 几人还想再聊,年长者给他们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他们纷纷知趣地收声,看向身后的方向。 女人踩着长筒靴,一身蓝黑撞色掐腰大衣,面容精致,气质干练。 她的长相其实并不是高冷挂,甚至因为下庭稍短的脸而显得幼态,稍稍一笑便相当年轻,为了压住底下这帮新人,常常以不苟言笑的形象出现。 年轻人们雀跃地喊道。 “——孟姐!” 那是孟姣。 超能中心执行官、南方六省超能分部总负责人。日常提着行李箱打飞的到处扑灭犯罪分子,一年休息的日子屈指可数,牺牲假期换来和平,是一名可靠的成年女性。 她的另一个名字,叫黎梦娇。
第23章 黎梦娇朝新人颔首示意,走到担架边,低头打量一动不动的黎淑惠。 “柳天师到哪了?”她问。 旁边的小雀斑新人赶紧说:“还要十分钟。” 黎梦娇:“嗯。” 接着双手揣兜,站在原地不动。 柳天师的能力于作战无用,却是整个组织最有可能救黎淑惠一命的人。 黎淑惠原本安置在医院里,由于法阵的方位和临水要求,被人抬到这条河边。 除了刚来的黎梦娇,随行的新人们都穿着严密的防护服,生怕被诈尸的“潘多拉”感染。 脸上长着雀斑的新人名叫小玫。 小玫看着黎梦娇,鼓起勇气问道:“孟姐,这个人是从什么渠道得到‘潘多拉’的?” 黎梦娇的语调平稳无感情,却仿佛在叹息:“目前还不清楚。” 在今早发现异样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 黎梦娇从小就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尴尬。 父母双亡,外婆念着姊妹情谊,将她过继到黎家,由此户口本上的名字也从“孟姣”改为“黎梦娇”。她比黎淑惠小十五岁,搬进家里的时候,对方已经住到外公外婆给她准备的房子里,与郑远同居。 黎淑惠讨厌她,认为她对父母的财产虎视眈眈。 黎梦娇不想与她起冲突,也不想让外公外婆为难,回回避让,一年只见一次面;等后来工作了,更是三五年都见不着一回。 外婆以为她也厌恶黎淑惠,很少在她面前提。 由于蓄意避嫌,工作又相当忙,在黎星川被接回外婆家之前,黎梦娇对她们母子的情况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主要听外婆口述。 她知道黎淑惠婚姻生活出问题之后整个人状态很差,脾气也很差,实际上这人性格压根就没好过,早在她第一次和黎淑惠见面的时候,对方就百般阴阳怪气,给她摆脸色看。 而老人家又往往喜欢把大事化小,比如家庭暴力,他们很少会考虑心理创伤之类的隐形影响,只要没到打断腿、打出人命的严重程度,一般是用“情绪上来动手了”、“教小孩子规矩就要严格点”之类的话术简单概括,单单听取中间人的描述,是很难察觉出问题的。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也有责任。 关于家人,她实在迟钝到愚蠢。 黎梦娇有过‘闪闪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超能力者’的猜测,但她的超能力在黎星川眼中属于合理范畴,于是不会被无效化,她便没有再去深思,掩耳盗铃地将他当成一个有点倒霉的普通人。 说到底,她不希望闪闪加入组织。在组织工作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收入不低,风险很高。 黎梦娇目前还不到三十岁,能成为被后辈信赖倚靠的“孟姐”,不是因为她优秀到所向披靡,而是——常年在一线工作的,就没几个命长的。 现在,她要重新斟酌了。 过去那些自以为是的回避与保护,并没有成功保护家人。 黎梦娇盯着已经彻底褪成灰烬色的木盒,在脑海中翻找着关于黎淑惠的、少的可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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