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极秘境回来后,温淮与沈扶风都中了情毒,他焦头烂额地处理温淮的心意,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只听说沈扶风被陆云璟带走了,后续如何却是没听说过,不想今天能再见到陆云璟。 “林长老。”陆云璟行礼后,似乎想上前一步离他近些,又踌躇几分,拘束道:“上次一别,扶风多有失礼,还望长老莫要见怪。” 虽说是替人道歉,陆云璟的真实意图却好像不在于此,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人:“长老的爱徒无事吧?” 林长辞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他无事,倒是沈公子一介凡人,可有留下什么暗疾?” 提到这个,陆云璟眼神有些飘忽,道:“扶风是在下挚友,自是会倾尽全力救治,长老无须担心。” “这便好。”林长辞并不想跟他寒暄太过,但陆云璟明显还有话想说:“林长老……” “前边聊得好好的,你们两人怎在此处说悄悄话?”有人笑着岔进来:“莫非嫌前头扰了清净?” 真巧,又是熟人。 殷怀昭笑容悠悠,黑衣线条比先前干练许多,赤红花纹如翻飞长缎,繁复灵动地绣在前胸与腰侧,刻意收窄的袖口衬着臂甲,腰间系了把重剑。 温淮走他身后,瞥见陆云璟,顿时眸子一眯,大写的不待见。 他也没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人还能溜进来找林长辞,遂越过殷怀昭,站到林长辞旁边:“陆道友怎的在此?” 这是神机宗的地界,不是人人都能随处走动的。 陆云璟面色有几分尴尬,道:“我……在下是来替扶风上次失礼赔罪的。” “赔罪?”温淮挪动半步,有意无意地把林长辞挡住小半:“师尊向来宽宏大量,既已赔过罪了,便请回前堂吧。” 被摆出赶客的姿态,陆云璟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不过走前看向了殷怀昭:“殷宗主可要一同回去?” 殷怀昭笑容不改,道:“陆道友先回吧,殷某还有话要与林长老说。” 凭什么他就可以留下来? 陆云璟看看他又看看温淮背后的林长辞,见没人想解释,万分郁闷地离开了。 他一走,温淮让开身位,替殷怀昭拉开椅子,自己也在林长辞身边坐了下来。 “殷宗主说的话,在下可听得?” 他虽这样问,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殷怀昭倒了两杯茶,道:“丹霄君自然听得。” 他把一杯递给温淮,一杯递给林长辞,笑容忽然收了起来:“容殷某冒昧,西棠如今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长辞没想到他一来便开门见山,问:“殷宗主这些日子没有去过白家么?” “正是去过,才想问问。”殷怀昭叹了口气,道:“我见西棠时,他憔悴了不少,受了些伤,说起魔尊也是心不在焉,像受了什么打击。” 受伤?那日白西棠基本没有和魔尊正面交过手,怎么受的伤? 林长辞打开茶碗的动作一顿,侧眸问:“可有伤痕?” 殷怀昭抬起手给他比划:“这么长一条,从虎口到手腕后,像被什么东西抓了,差点见着骨头。” 林长辞垂眸,用碗盖拂了拂茶沫。 白西棠出师前有师父护着,出师后有他这个师兄护着,突然听说他受伤,未免有些不习惯。 短暂的沉默里,身边人反应各不相同。 温淮舌尖暗自抵了抵犬齿,似乎不乐意白西棠的消息让林长辞分神。殷怀昭瞥了一眼林长辞的神情,面色变得微妙。 他再度开口道:“西棠是和林长老闹了别扭不成?” “何意?”林长辞侧头看向他。 白西棠不可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第三个人,殷怀昭估计猜到什么,在诈他。 殷怀昭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走之前,殷某问过他,回去顺道去一趟神机宗见见林长老,问他肯不肯跟殷某同行。林长老猜,他说了什么?” 林长辞无需多想也知道答案:“他拒绝了。” 今日白家只派了一个外家族老前来,态度可见一斑。 “他说,”殷怀昭慢慢道:“林长老哪日愿意见他了,他再来。” 林长辞眸色冷下去,借着品茶掩饰面色不虞。 白西棠竟然还如此执迷不悟。 先前二人吵架时,他对白西棠说,若还不清醒,自己情愿不再见他。白西棠不想清醒,执着地等他回转心意,怎么不是一种缘木求鱼? 这时,只听得温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调上扬:“小师叔有魄力。” 若是师尊一直不愿意,小师叔岂不是一直见不到师尊? 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他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看看天色,对林长辞道:“师尊,弟子预计前方的人已来得差不多了,咱们这便回去?” 林长辞放下茶盏,道:“走罢。” …… 谈事总是容易折损心力,尤其是与世家之人打交道。 一天过去,尽管不是林长辞在左右斡旋,却也相差无几,回到卧云山时,眉目倦怠疲惫,连药汁也没喝,兀自去了里间修炼。 温淮把煮药的小童赶去用膳,自己坐在炉火前盯了一阵,见徐凤箫脚步匆匆,跨过门槛往院中走来。 “大师兄?”温淮从小厨房的窗扇探出身。 他问:“这么晚了,来寻师尊有什么要事么?” 徐凤箫见他在此,脚步一转,便进了小厨房:“也不是什么要事,师尊呢?” “师尊在修炼。”温淮坐回去,继续盯着炉子,不时扇上两下:“若非要事,不妨告诉我?正好待会儿要给师尊送药。” “你这是把自己当扫花庭的副主子了?”徐凤箫笑了笑。 他也在旁边坐下,扔了两根红薯到灶孔里,神情复而慎重:“虽然不是要事,我总觉得还是亲自和师尊说才安心。” 那日回去后,魔尊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十月初九,落仙山,叫你师父来赴会。” 他原是不想告诉林长辞的,这话怎么看怎么像圈套,等着林长辞钻进去。可若不说,徐凤箫也无法笃定魔尊会做出什么来。 他思考几天,始终安不下心,最终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师尊。 若莽撞地替师尊做出选择,未来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二人就着煮药的时间说了会儿话,等药煮好了,徐凤箫的红薯也烤好了。 “给。”徐凤箫递给他一个,“走吧,去见师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温淮端着药去里间,却不见林长辞的身影。 他放下药炉,放出灵识感应,诧异地发现林长辞在屋后数里外的地方。 师尊在那里做什么? 温淮从屋子的后侧门出去,数十步园景后,长年未被使用的后屋此时亮着烛火,热气滚滚而来,离得远也能感觉到暖意。 后屋连着兰池的一小段池水,灵气充裕,周遭生长的花草都要比其他地方鲜活些,但此时那些花草无精打采地垂着头,似乎被炽热压得没劲。热气里时而出现“噌噌”磨刀声,时而响起哗哗水声,并不难辨别林长辞在做什么。 可就是这份好认,却叫落后温淮几步的徐凤箫心中惊愕。 莫非……师尊在打剑?
第101章 皎日 铸剑是一件极其费功夫的活计,莫说师尊已几十年没来过此屋,单说他回宗后身体每况愈下,又怎能如此受累? 徐凤箫心中一紧,但有人比他更快地出声:“师尊!” 屋内传来林长辞的声音:“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热浪冲天,屋内倒凉爽几分。 只见窑中火光正烈,浓浓的木炭味扑面而来,七个孔眼全部注满灵石,灵力做的罩子将其笼了个严严实实,避免灵气外泄。碾碎用尽的灵石累积在乌铁细口外,闪烁的柔碎珠光宛如星辰碎屑。 林长辞就坐在砧台旁,正仰头看剑,素袍外披了一件深青色披风,黑发松散系在脑后,比白日装束简单些。 他以指腹摩挲雪亮剑身,轻轻弹击,剑身发出长“铮”声,宛如清越龙吟。 “来了。”他对二人微微颔首,随后将手中长剑递给温淮:“试试如何?” 温淮神色怔忪一瞬,似是稍显意外:“给弟子的?” 剑柄入手,些许熟悉的手感传来,宛如旧友相逢。 他愣住了:“这是……我以前那柄剑?” 他最初的剑也是由林长辞所铸,锻入寒铁精魄炼成,吹毛断发,入手总有森森凉气,无论置身何等危险的境地,只需一握,便可定心神。如今也不遑多让,剑身经过研减,淬过火后冷却下来,研磨出的刃面清亮,微透薄寒,纹路细腻,只需一照,便能感受到迎面杀气。 “我将那柄剑回炉重锻了。”林长辞以手巾掩唇,轻咳两声,道:“其中寒铁精魄尚在,未失剑心,可用。” 温淮低头,似细细看剑,徐凤箫在身后看不到,林长辞却从剑身的反射中望见了他的眼睛。 眼眶通红,含了满腹酸涩。 这一刻忽然被拉回十余年前的某日,少年第一次得到属于自己的剑,怔怔然许久,不发一语。 他有许多话想说,许多委屈想吐露,但隔了十余年岁月,隔着一柄断过的剑,再多的话也变作浮云飞絮,夜风一吹,纠纠缠缠不知去了何方。 千言万语,终究凝成一句:“多谢师尊赐剑。” 林长辞见他紧紧握着剑柄,想碰又不敢轻易触碰,似默似痴,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此剑予你,愿尔持道守心。” 淡漠嗓音唤了温淮的神思,他看看林长辞,又看看手中长剑,欢喜方才开闸似的漫上来,将他整个人飘飘忽忽地淹没。 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在林长辞掌心蹭了蹭,接着后退一步,半跪下来,举剑恭敬道:“请师尊赐名。” 见状,徐凤箫也拱手道:“师尊重新开炉铸剑,乃是大事,还请师尊赐名。” 被两道殷切目光盯着,林长辞沉吟片刻,手指按在剑身,道:“便叫‘皎日’,如何?” 爣爣皎日,欻丽于天。 温淮握紧剑柄,唇角翘起:“是!” “皎日……”徐凤箫品了品剑名,抚掌笑道:“皎日,丹霄,甚好甚好。” 温淮把新剑左看右看,宝贝得很,随意挽了一个剑花,只觉这柄剑尤其趁手,无一处不契合,再想起林容澄的那把剑,笑意更加明显,难得有股孩子气,就差拉着林长辞撒娇卖乖。 他将剑换至左手,右手顺势摸上林长辞手腕,渡入灵力的同时,不忘频频看向大师兄。 徐凤箫怎会看不懂其中赶客之意?他无奈地摇摇头,暗道小师弟真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林长辞抽出手拍了拍温淮,道:“你去前面等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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