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样寻常的夜晚,主峰议事堂内诞生了最令人惊骇的消息。 “魔尊还活着?!” “什么!” “怎么会……不,宗主,会不会是白家弄错了?” 不少人额上冒出涔涔冷汗,也来不及擦,当即看向林长辞。 难怪……难怪碧虚会在此处! 魔尊复生的消息对于修真界来说,不及天塌,却也与天塌无异了。 修士与魔修的抗争虽自古有之,但并非不可调和,让二者争斗愈发激烈的正是百年前巫真的出现。 他诞生自战场的煞气,天生比其他生灵少一情,就算后来夺了人身,给自己取个“巫真”的名字,也当不成人。 巫真无情,又冷酷果决,单枪匹马击杀了前任魔尊。魔修心腹们听说魔尊被一个毛头小子杀了,气急败坏地前来挑战,结果只是给巫真脚下添了数具枯骨。剩下的心腹纷纷怯战,不得不服,寥寥几个有过异心的人,皆是下场凄惨,于是巫真迅速确立了地位。 新任魔尊的脾气阴晴不定,常常杀人,属下为了讨好,便大肆搜刮金银宝器,明珠美人。凡间与修真界深受其害,尤其是各宗优秀弟子,常被魔修盯上猎杀,一时间,不少宗门的后起之秀人人自危。 几年后,各大宗门忍无可忍,终于联合起来对魔修宣战,这也正是修士与魔修战役的开始。 巫真的强大有目共睹,因此最初几十年里,修真界并没有投入太多力气,也不占多少优势。等巫真自尽的消息传遍后,这场战役才迎来转机。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清楚,数十年前战役大胜的关键是巫真的消失。 若非如此,修真界即便获胜,也是惨胜。 宗主一言不发,见底下众人心里各自有了筹算,才开口道:“既然都到齐了,接下来便共同商议退敌之策罢。” …… 天边曙色浅淡浮动之际,林长辞回了卧云山。 庭前紫花瀑落了一地,青年踏着满地落花上了玉阶,见屋内微微透着烛光。 他推开门,窗边一灯如豆,温淮伏在案上,像是睡着了。 林长辞放轻了脚步,走到他旁边,见他手臂下似乎压了什么。 约莫是听见声音,少年一下便睁开了眼,见林长辞倾身正要看他,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倏忽放大,不由微怔,喉结上下滚了滚。 “为师回来了。”林长辞在他旁边坐下。 随着温淮直起身子,被他压在手臂下的东西露出来,林长辞拿起一瞧,发现是林容澄的发带。 林长辞一顿,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温淮垂眸,语调有些凉凉的:“我也想问,师尊何时给我添了个师弟?” 他勾住发带末端,道:“师尊去看过师弟了么?鹤师叔说,您特允师弟住在偏殿,衣食用度一概照您的规格来,想来……师弟一定很乖巧听话罢。” 句末有种熟悉的阴阳怪气,林长辞哭笑不得,道:“你素日与你师弟相处得不错。” 尽管温淮爱醋,谁的醋都呷过一口,但自打林长辞与他明确心意后,温淮就收敛许多,有时还会主动关心林容澄。 “是么?”少年低下头,抿唇扯着发带不放:“可师尊独独留了师弟,莫非是觉得我与其他师兄师姐关照不够?” 林长辞哪里听不懂他言下之意,看他一定要拽发带,便松手给他了。 温淮得了发带,表情却更不高兴,把脸趴伏到林长辞肩膀上,半晌不说话。 这样依偎的情态,若是由几天前的温淮做来必定惹人怜惜,偏生过了几日,他眉眼已开始舒展深邃,向青年的轮廓变化,很有往日的影子。 林长辞一看到这张脸,就想起温淮死皮赖脸留在扫花庭的混不吝行为,怜惜之情还没出现就已消失殆尽。 他手指抵着温淮的额头推了推,没推动,温淮反把头埋进颈窝,声音闷闷的:“师尊若不需要我,弟子就先行告退了。” 话是如此说,人一步都没挪。 林长辞只得道:“谁说要赶你走了?” 温淮蹭的一下抬头,眸子牢牢盯着他:“真的不赶我走?” 林长辞看了一眼床榻,意有所指:“先前有人厚脸皮要自荐枕席,如今倒是知趣了,晓得避嫌了。” 温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隔着珠帘,隐约看见了两个玉枕并排放着,心念一转,登时明白了什么,眉梢肉眼可见地染上几分雀跃。 “不避嫌。”温淮磨了磨牙,道:“我才不要避嫌,师尊的枕边人只能是我。” 他哼哼两声又笑了,似乎没想到还有这般跌宕,一时兴起道:“弟子为师尊梳个头发吧?” 见林长辞默许,他起身转到青年身后,手指穿进发丝间,在脖颈后停留一瞬,随后穿过微乱的发尾,抬手小心翼翼取下了发冠。 手中乌发又长又细,宛如上好的锦缎,光泽柔和,篦子梳在发间,有极轻的沙沙声,分外悦耳。 不知为何,温淮忽然希望这一刻久些,再久些。 最好久到窗外的星辰起了又落,浮云散开到天边,朝霞奔腾着绵延,天下大白,而人世喧嚣已然散尽,唯余此时的二人。 “温淮?” 林长辞察觉身后的人许久不动,不免出声唤他。 温淮回过神,道:“嗯,嗯。” 他仔细篦了一遍乌黑的长发,又换了玉梳,正要从头梳过,忽见一点银光。 温淮将之挑出,竟是一根银丝。 他愣了愣,下意识皱眉,以为自己看错了。 修士大都能活几百岁,依照师尊的境界,少说能活千岁,可以说他正值青年也不为过,怎的有了华发? 温淮胸中错跳一拍,某种不安骤然袭上心头。 仿佛他握住的不是银丝,而是蜡烛即将燃尽的余辉。 “怎么了?” 林长辞第二次觉察他的走神,微微转头,少年连忙松手,让那一缕银丝重回乌发的掩护中。 他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道:“无事,只是记起师弟似乎想让我告知师尊一件事,但如今这样子,倒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便莫想了。”林长辞怕他又像前几日那样真气逆行,道:“我回来前去看过容澄,他已恢复正常,只是精神稍微不济些。若有疑问,晚些召他过来问问就是。” 温淮一面应声,一面盘好发髻,替林长辞戴好玉冠,再插上长簪。 身前的人略一抬眸,于镜前和他对视。青年最适合这般端正素雅的模样,神清骨秀,风姿琅然,愈是衣衫整齐,便愈是惹人想将它弄乱。 温淮于是俯下身,撩开了林长辞的衣襟。 一个试探的吻落在脖颈,林长辞抓住不安分的手,瞥他道:“这是白日,想乱来?” “弟子去把门关上?”温淮从善如流道。 林长辞危险地乜了乜他,放开手,自己对镜理好衣冠。 “你若闲着无事,就替你师姐跑一趟腿。待会儿李寻仙来了,省得再多费口舌解释你如今模样。” “他有天算,何愁算不出来?” “那可不是能轻易动用的东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好巧不巧,外面传来了通报。 大概是专程打听过林长辞的行程,他回来不到半刻钟,李寻仙便踏着朝阳赶到了扫花庭。 “见过师伯,见过师叔。” 他一一恭敬行礼。 李寻仙的外表叫二人颇为吃惊,他眼下青黑,眸中血丝纵横,头发枯槁,活似苦熬了几个月未歇息,憔悴得不像样子。 “这是发生了何事?有人欺负你?”林长辞拧起眉毛,声音转冷。 虽说白西棠山头再没别人,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可也说不准宗内又有了恶霸,看李寻仙势单力薄便来欺负。 李寻仙摇摇头,嗓音干哑:“回禀师伯,弟子并非受了欺侮,而是因为……天算。” 他艰难地说出后面两个字,怕林长辞不信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册子:“师伯请看!” 蓝色册子本是无字,被李寻仙哗哗翻页,似乎被朝霞覆上一层淡淡的赤色,随着页数翻动,那抹赤色越扩越大,却又在定睛一看中消失,好像方才的赤色只是错觉。 瞧见这册子,林长辞眼神严肃起来:“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能随意动用天算么?” 李寻仙再次摇头,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驳,或许不知说什么好,终是苦涩一笑。 “师伯,不是我想用它,而是这两日,它忽然在梦中开始自行推算。” “它算了三日,始终只算出一句话。” “——天道有缺。”
第100章 熟人 近来修真界最轰动的消息,当属魔尊复生。 名门大宗在担忧,散修们亦是人心惴惴,毕竟数十年前的战役,和魔尊打过交道的毕竟是少数。而这少数人里,又有近半数在那场战役里陨落。 魔尊是在白家现身的,因此白家最近门庭若市,前往拜访的世家宗门一茬又一茬,族长不在,白西棠就是再不想见客,也被迫出来接待。 而宾客们从白家外家人口中得知那日林长辞力战魔尊,又纷纷向神机宗递帖子,希望见见林长辞。 林长辞本就不喜与生人往来,但架不住挡回去一个,还有下一个,一来二去,干脆让徐凤箫对外放出消息,专程安排出一日见客。 见客的地方在主峰见贤堂,宗主也想借此机会跟其他宗门通通气,最后干脆举办成了盟友会的雏形,凡是递了帖子的都能来旁听。 到了那日,世家宗门与散修零零总总来了数百人,比某些宗门大比还热闹。 林长辞去得晚了些,见贤堂已坐了四五十来号人,有些叫得出名字的,有些是陌生面孔,年轻活泼,或许是前辈带着来见见世面的新秀。 他一出现,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停止聊天,起身朝他见礼。 这可是与复生的魔尊交过手的人,无人敢于轻视。 “诸位免礼。” 林长辞还了一礼。 温淮抱剑立在他身后,十几日过去,他身形和记忆都恢复成原样,也不怕见人,干脆跟着林长辞一起来了。 林长辞只坐了一会儿,便不堪应付各种提问、寒暄和攀附,眉宇涌出一丝冷意。温淮瞧出他精力不济,主动揽下寒暄的活。 他那张冷脸往前一站,前来聊天的人登时少了许多。 谁不知道丹霄君寡言冷淡?也许话还没说几句,剑下已添了一具尸骨。 大家不想自讨没趣,三三两两各自讨论起来,唯有一人借着人群遮挡,悄悄去了堂后。 林长辞就在堂后小院中透气,听见脚步声,以为温淮也不耐应付,抬头一看,眉梢染上一丝诧异。 “陆道友。” 眼前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陆云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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