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辞颔首道:“不妨事。” 李寻仙闻言立刻傻笑道:“没想到过我一介凡人也有进仙宗大门的机遇!嘿嘿,兄嫂都说仙宗可好了……师父,仙宗的饭管饱么?规矩不会很多吧?” 白西棠笑道:“自是管饱的,我的山中无甚规矩,你饱餐后努力修炼便是。” 他们说说笑笑,颇为融洽。温淮坐在林长辞身边,看得眉毛微挑,心道小师叔收个徒弟甚好,转移了注意力,便不会多缠着师尊……他早先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顾虑着林长辞身体不好,李寻仙又是凡人,几人没有御剑,租了几辆马车,不管其他人如何做想,气定神闲地往神机宗去。 他们赶路前,林长辞要回神机宗的消息便传遍了修真界。 黑水镇发生的事令天下震惊,谁也未曾想过,闹得满城风雨的西贝货竟是正主。 修士们荒唐的围剿险些再将人害死第二次,事情戏剧性得让人不敢置信。 不同于他们在路上的闲情逸致,若华与杨月水等人没有耽搁事日,带着林容澄先行回宗,安排各项事宜。 春风又绿春草之时,林长辞的车架终于抵达神机宗。 宗主早听说了这个消息,不敢怠慢,早早就派了长老前往宗门迎接,自己则前往议事殿,不知与太上长老们说了什么。 当年的事他亦有旁观,林长辞此番回来,若要计较,他难辞其咎。 神机宗。 林长辞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许多年了,宗门景象如旧,千年松柏下,书着“神机宗”几个大字的恢弘牌楼高高亘立,四柱七楼威严壮观,琉璃瓦反射着锃亮日光,斗拱高耸,檐角如飞,字迹清晰鲜亮,仿佛不曾被岁月改变分毫。 牌楼后,层翠相迎,鸾鸟鸣唱,铺着无数汉白玉石板的上山路层层叠叠,百十余人立于阶梯下,长老拱手静候,弟子恭敬长揖。 这样的阵仗只有宗主云游归来才会出现,仅有过寥寥几次。 林长辞正要下去,温淮拉住他的手,瞥了一眼外面,道:“不必出去。” 宗主服软示弱的棋子而已,其中肩负重要事务的长老不过一手之数,也敢派来敷衍? 他堵在前面不放人,林长辞心知温淮不是倨傲骄狂之人,定然有自己的考量,便歇了下去的心思,隔着车帘对长老们颔首回应。 扫了一眼窗外,白西棠微微一哂,见有人看向这边,立刻换回礼貌笑意。 显然,他难得与温淮站在统一战线,对宗主并不诚心的示好嗤之以鼻。 李寻仙自小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察觉氛围有异,当下眼观鼻耳观心,暗地想,看来修真界内部亦有人情往来,机锋斗法,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车架从牌楼下进了神机宗,弟子齐声迎候:“恭迎长老回宗。” 林长辞淡淡应了,见这些弟子中没有卧云山的人,心中略有疑惑。 过了宗门,白西棠和他分开,林长辞的马车往卧云山去,沿路若遇长老弟子,皆垂手迎候。 他们显然受过吩咐,立于原地目送他的车架离开,无人敢轻慢半分。 待马车行至卧云山山门,林长辞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宗门等候之人中没有他的弟子。 卧云山弟子皆穿入门时的宗服,神情肃穆,整整齐齐候在山门前,好像才拜入他门下那天。 林长辞的车架甫一出现,所有人单膝跪地,高喊道:“恭迎师尊!” 这些声音里,有振奋,有激动,也有哽咽。 为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太久,终于等回了曾经荫庇他们的人。 车帘从里面掀开,林长辞在卧云山弟子们含笑带泪的目光中下了马车,温淮给他系上披风,陪他走到同门面前。 林长辞的脚步停住,为首之人抬头,本不想让师尊看到懦弱的一面,依然忍不住酸了鼻子:“师尊,您回来了。” 他是拜入林长辞门下的第一位弟子,也是陪伴林长辞最久的弟子。 林长辞扶了扶,温声道:“起来说话。” 温淮主动松开手,往大师兄徐凤箫身后而去,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徐凤箫、杨月水、若华……卧云山弟子按辈分站位,个个既哭又笑,悲中有喜,目光隔了十年的岁月,落在林长辞脸上。 白驹苍狗,岁月须臾。 仿佛只是一瞬间,他的徒弟们就长大成大人了。 林长辞也看着他们,半晌,眼眶微红,什么也没说,轻轻叹息一声。 徐凤箫顺从地被他扶起,看着他苍白消瘦的面庞,不争气地再次落下泪来:“师尊,您在外面受苦了。” 若华牵着婉菁来见礼,许是有了灵气滋养,小姑娘长大了一些,眉目更为动人,对他行了一礼:“恭迎师祖。” 林长辞摸摸她的头,再次看向诸位弟子。比起十年前的稚气,他们显然成长了许多,虽然带泪,气质依然沉稳干练,已经到能出师的地步了。 在众人的陪伴下,林长辞去了主殿,听他们细说十年间发生的事。 “师尊,我现在可是执剑堂的长老了。”徐凤箫擦擦眼泪道。 林长辞心有不解,道:“你等还未出师,怎会担任要职?” 听到他的问题,若华破涕为笑,道:“师尊,你可不知道你的弟子有多能耐。” 原来,林长辞去后,卧云山弟子们心中悲痛,对今后如何行事也产生了许多分歧。 待为林长辞守孝半年,恸哭够了,杨月水等人召集所有弟子,在主殿争论了几天几夜,最后决定不离开宗门,化悲愤为力量,努力修炼,攻占神机宗长老之位。 翻案后,宗主本就理亏,又有其他宗门虎视眈眈,只得默许他们依出师后的宗规行事。 如今,卧云山的弟子多半有一职半权,在掌门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与其他峰弟子大不相同,几乎半个宗的职位上都是自己人。 “师尊,今天的卧云山与以前可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若华笑道:“您的弟子羽翼已丰,从今往后,就让我们来护师尊吧。”
第24章 落花 卧云山弟子皆在主殿内围着林长辞热热闹闹说话,宗主十分煞风景地遣人过来,请林长辞移步主峰叙话。 林长辞一路舟车劳顿,又有诸多弟子叙旧,温淮便主动请缨。 杨月水担心他不够周全,二人一同去了主峰,余下弟子继续陪着林长辞说话。 这十年神机宗发生了数不清的事,但弟子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卧云山的。 比如若华如何一跃成为尊者,比如徐凤箫如何选上他们这辈的第一位主峰长老,再比如温淮没事就去寻魔修的麻烦,顺带搜刮了不少珍宝,山上藏珍阁若有好东西,常是他添的。 只有一点令师兄师姐们摇头,温淮总是不拿自己的伤当回事,也不爱用好药,独来独往的,他们想摁住他涂药都找不到人。 林长辞道:“我见他用药铺张无度,莫非身上灵药并非你们所赠?” 闻言,弟子们面面相觑,若华道:“我等经常在宗内,哪有什么灵丹妙药。纵得琬琰之膏,甜雪之味,也不敢铺张取用。” 林长辞若有所思,温淮在他面前谎称是师兄师姐赠药,莫非是不想让他觉得浪费?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了大半天,居然就说到了日头落山。 见林长辞眼底微有倦意,徐凤箫细心道:“好了,师尊已陪我们说着这么久的话,也该乏了,师弟师妹若还有什么话明日再叙罢。师尊,扫花庭已打扫出来,我扶您去安歇。” 扫花庭是林长辞昔日居所,取自“闲与仙人扫落花”之意,庭前檐下紫花如瀑,常年盛开。每年花谢时,浅紫花瓣纷扬而下,铺满瑶阶,如一场大雪。 如今已近春末,紫花落了些,在池塘里载沉载浮,锦鲤于花下相戏。 就算他离去多年,庭中一草一木依然被照顾得很好。 “师尊,你且歇着,我去煮茶。” 徐凤箫去了侧边的小厨房,看着阔别数年的庭院,林长辞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岁月好像被封存在这一方庭院里,永不流逝,等着它的主人再次归来。 斜阳从远山落下,天色慢慢变成墨蓝。神机宗群山中,星星点点的灯火依次亮起,连缀成一片星河,是边陲小镇所没有的繁盛。 林长辞回庭院不久,温淮的气息便出现在庭院外。 他卸了护腕,应当是回居所换了套衣裳,穿得随意不少,雪青色圆领袍轻飘柔滑,外面罩了一层烟纱,衬得他如玉如英,身形挺拔。 卧云山有阵法相护,四季常青,廊下还有林长辞开山时用剑意刻下的诗。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温淮驻足门口欣赏了一会儿,踱着步子进了内室。 林长辞坐在向北的轩窗前,檀木的窗门连着床榻,开了一半,可以直接从榻上出去。外面是一方雕花窄台,凭栏观山景再合适不过。 薄榻上放了一张小桌,没点蜡烛,四处夜明珠与灯火照得透亮。 温淮刚进来,徐凤箫便提着茶壶进来,温和道:“小师弟办完事了?宗主怎么说?” 林长辞也转头看他,温淮嗤笑一声,道:“他能怎么说?我和二师姐都去,已足够给他面子。” “别站着说话,来坐。” 徐凤箫一边招呼,一边给两人斟了茶水,点上熏香后,又去厨房端出了一小碟茶点。 茶点面上撒了薄薄一层茶粉,气味清甜,配上淡茶甜而不腻。 “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徐凤箫笑道:“好多长老都指名要,幸好丹桂师妹在灵茶园供职,将采下的第一批匀了些过来。” 林长辞抿了一口,颔首道:“确实不错。” 徐凤箫本想沏好茶便离开,让师尊清净一番,可几人喝着茶又不免说起话来,不知不觉月上柳梢。 温淮瞟了眼天色,道:“师兄,今日我离开主峰前,宗主托我提醒你,莫要忘了执剑堂新一批的弟子名册。” 徐凤箫温和道:“无妨,待茶点用完,我再去不迟。” 茶点本就小巧精致,数量不多,是他特意为师尊所做。这么多年过去,不知师尊有无忘记他的手艺。 他才说完不久,忽然瞥见盘中空空,发现温淮已不解风情地全部吃完了。 温淮慢条斯理地用手巾擦去嘴角碎屑,抬眼看着他笑了一笑:“师兄,茶点已用完。” 怎么觉得小师弟在赶人? 徐凤箫挑了一下眉毛,从厨房中又端出一盘:“好在我多做了些,小师弟若喜欢,不妨再吃几个。” 看着多出的茶点,温淮沉默几息,道:“夜里容易积食,我出去走走。” 徐凤箫本就是戏他一戏,见他退步,便笑道:“罢了,不逗你了。师尊,今日叨扰已久,弟子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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