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哼着歌擦拭桌子,冷不丁看到问泽遗,还愣了下。 他记得这个奇怪的断袖,晚上太黑没看出来,白天瞧着病歪歪的,长得倒是好看得很,高个也非常挺拔。 难怪招断袖喜欢。 想到昨晚另个断袖掏钱的动作,掌柜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难道他们不光是师兄弟,还是师兄养着师弟。 “掌柜的,我想煮些茶。” 问泽遗佯装没看出他态度诡异,客气道:“你这可有茶具?” “您请。”想到这也是个大方的贵客,掌柜忙不迭捧出茶具。 南疆的茶壶是陶土制作的,单看外观十分粗犷,不过掌柜珍惜得当,瞧着倒是没老损脏污的痕迹。 眼下也没得挑,问泽遗拿了昨天集市上买的白茶放进去,又洗上新买的茶杯,盛了两杯茶。 掌柜目瞪口呆看着他动作一气呵成,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 刚才还瞧见师兄揣着钱袋子出门去。 大抵是师兄养着师弟,师弟就负责给他当贤内助,沏茶倒水什么的。 若是他懂半点茶道,都知道问泽遗泡茶的时候毫无章法,潦草到能气得商贾高官们拍案而起。 可惜掌柜压根不懂。 问泽遗自然想不到自己已经被当成男//宠,只觉得掌柜这人大惊小怪。 他不过是睡不着,顺道给自己和兰山远倒杯茶而已。 回到屋内,他从纳戒取了昨日买的能当零嘴的吃食,放了些在桌上。 有些辣的呛的,他怕兰山远说道,赶在兰山远回来前克制地吃了几口,就赶紧收起来。 兰山远回来时,桌上整齐地剩下些瞧着就健康的野果和点心。 他将叠得齐整的罩衫递给问泽遗。 一般成衣铺不会把罩衫叠成豆腐块,问泽遗拿到手,就知道兰山远重新叠过。 他小心摊开。 罩衫瞧着朴素,可面料柔软又兼具坚韧,上面还绣着和被撕烂那件类似的云纹。 一看就价格不菲。 “多谢师兄,我很喜欢。” 问泽遗试了试衣服,发现尺寸刚刚好。 也不知兰山远从哪知道的他的确切尺码。 他都不知道兰山远的尺码。 “喜欢就好。” 兰山远看向琳琅满目的桌面:“这是......” “师兄也歇会。” 问泽遗招呼他:“我拿了些昨日买的吃食,你吃些。” 摸不清兰山远口味,他猜不到也就干脆也不去猜了,放桌上让兰山远自己挑。 “这几天全是麻烦事,难得有空静下心。” 兰山远坐下,只是喝了口茶:“原以为师弟是喜欢热闹的。” 问泽遗剥开个浆果:“热闹少了惦记热闹,热闹多了,自然就喜欢清净。” 热闹好找清净难求,况且有些热闹不是他想凑,是不凑也得凑。 “清早谷师姐来过消息,那头一切顺利,多数修士已经撤走了,受伤的全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问泽遗语调严肃了些。 他虽然在和兰山远翘班,但也不能完全不管苍雀们的麻烦。 “只是如何处置丹阳,苍雀族还在商量,估计少说还要一天半天。” 苍雀们怕是数千年没遇到过这般棘手的事,一时间难以找到稳妥的处置方法。 但最终结果大差不差,不过是丹阳最后得到的死法会有差别而已。 他们现在回去倒像是施压,影响苍雀的判断。 最重要的还是问泽遗也不想管这事,他操心了太久,眼下更想和兰山远躲清净偷懒。 其实谷雁锦还提了一嘴赐翎的情况,可问泽遗总感觉兰山远不太喜欢赐翎,也就没有主动去提。 “不过只要没出大事,就暂且与我无关了。” “南疆的气候真是宜人。” 他岔开话,看向窗外绿意:“要是我哪日身体好了,定要在南疆住上十天半月。” 南疆的建筑和民俗都很有特色,随便那处街头巷尾,都是处精妙的风景画取景地。 没来到书里之前,问泽遗也去过很多风景好的地方,却没有一处像是南疆。 等到事了之后,他想为南疆的风景驻足一段时间,取些画山水的素材。 “其实中土之内,也有各处都近似南疆,却又不潮湿多雨的世外桃源,离持明宗只有一百里。” “是吗?”问泽遗勾起唇。 “那往后得空,师兄可要带我去看看。” “自然。” 兰山远温声:“师弟想去哪赏景,我都可以带你去看。” 窗外雨声孱孱,两人从南疆说到中土,再说到北境寒池,短暂卸了身上的重担。 可问泽遗能看出,兰山远自始至终都欲言又止。 像是怕说出什么话,毁掉眼下和谐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挑起话题。 “师兄,你想问什么?” 他其实能猜到兰山远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横亘在与其他正道修士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你想如何处置身上的魔气?” 兰山远攥着茶杯,终究还是问出口:“修魔到底会被反噬,望师弟好生考虑。” 问泽遗手凝滞了下,用帕子擦去沾染指尖的果液:“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兰山远没打算问他是如何修魔,但为了方便他知晓前因后果,从而做出判断,问泽遗还是和盘托出。 “年少无知时瞎闹,赌气学了一大堆魔族心法,发现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除,却很难除掉。” 兰山远听着,眼中露出丝心疼。 “修魔并非师弟的错。” “师兄不必为我开脱。”问泽遗坦然,“自打清楚自己魔性深入骨髓,我就知道前路艰难。” 他承了原主的宿命,自然也不会逃避原主遗留的过往,未走的前路。 过往不可追,可前路尚且能选择 。 “比起被戳穿然后让千夫所指,我倒是怕哪天魔性暴露,让人直接捅穿心窝子。” 说这话时,他余光看向兰山远。 如果兰山远对他的话反应激烈异常,就说明兰山远也极有可能知道原书的剧情。 可兰山远面色如同刚才。 “眼下切勿想太多,先找办法化解。”他语调平淡,却暗压着说不明的情绪。 “我可以暂时缚住你体内的魔性,让其不会爆发,也不会让人察觉。” “但不是长久之计。” “彻底根除的办法,我需回宗后查阅典籍。” 这些年持明宗鲜少有修士入魔,更没有问泽遗这般入魔深重的修士,所以哪怕是兰山远,觉得棘手也是正常。 “好,多谢师兄。” 问泽遗面上希冀,心中却在苦笑。 兰山远不知道,藏书阁那些典籍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办法不是办不到,就是很危险。 危险到连他都不敢试。 比如什么抽筋洗髓,重塑经脉,说是手术更像酷刑,瞧着连谷雁锦和云薏这种级别的大能都不敢亲自操刀。 况且谷雁锦要是知道他入魔,不把他丢出持明宗都是仁慈。 又比如什么用更多魔气以毒攻毒,更是没有证实过效用的办法,玩不好可能他这辈子彻底就完了。 所以他一直用穹窿给的魔功吊着,力求将魔性往下压,可越压却也越困难。 他想了一圈,勉强靠谱的办法倒真是有个。 却令人难以启齿。 ————找个灵力契合的木灵根高阶修士双修。 这办法说不出口,但找到合适人就是百利无一害。 一来两边都能增长修为,二来他的魔性可以被缓慢除去,三来木灵根是最不容易沾染魔气的,还不会被他身上的魔气害到。 可比他境界高的木灵根修士没几个,多数比他大了上千岁,不是有道侣就是断情绝爱。 他能找得到,也真愿意去找的,只有兰山远。 所以兰山远会答应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问泽遗止住胡思乱想,避开兰山远的视线。 这有点太快了,而且典籍里也没说需要多少次。 想必是成百上千次。
第61章 夜中 雨直下到黄昏才停下。 趁着兰山远在回宗门递来的书信,问泽遗修补好了略有破损的灯笼,提起来试了试。 他手没生,扎得松紧程度刚好。 “我想去河边看云莲。” 淡蓝色的云莲只在南疆有,其形状若昙,生于浅水,会在夜晚开花时散发极淡的荧光。 如今,正是云莲开放的季节。 “既然师弟想去,眼下正是好时候。” 兰山远回了信将纸鹤放到窗口,把引水珠制成的坠子挂在他脖颈上:“但夜露深重,不宜在水边久留。” 坠子做工精巧,上品引水珠被藤蔓状银饰环绕,不显繁复浮夸,用来衬问泽遗的面容刚刚好。 引水珠制作的饰品不足以让他在雨中待得舒坦,但足以抵挡眼下略微潮湿的环境。 “多谢师兄。”问泽遗笑道,“过几日,我再给师兄备个回礼。” 拼财力他比不过兰山远,可论手巧,他不会输持明宗任何一人。 “好。”兰山远看着光彩照人的青年,目光变得温柔。 下楼时,掌柜趴在桌子犯困,让他们逃过一劫,省得被掌柜脑内编排。 涌入南疆的人潮之中,再是所谓大能,也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员。 两人肩并肩,穿越过孩童的吵嚷,妇人们的嬉笑,老人的私语。 水只到小腿肚的河流里,温软的夜风拂过半透的花瓣。 问泽遗半蹲下身,出神地看着云莲纤弱的叶片。 来看云莲的百姓三三两两,四五岁的孩童想要趟水去碰触花朵,被母亲连忙抱起。 “不能下水,很危险。” 母亲严肃地叮嘱,孩童眨了眨眼,也乖巧地听话,奶声奶气应着好。 两个读书人对诗对得脸红脖子粗,看样子要打起来了,旁边路过的杀猪匠扫眼河水,就兴致索然别过目光。 他们生活在此处几十年,年年都能瞧见这风景,也不知哪里好看了。 “真好。” 良久,问泽遗站起身来。 云莲的微光被百姓们手中的提灯掩盖。 提灯的光映照出人们的笑脸。 如今的皇帝还算治理有方,所以除去个别过于偏僻地方的地方太难管,凡人们生活的都称得上安康。 “是你救了他们。”回去的路上,兰山远轻声道,“若是没有天降大雨,滋养云莲的水会枯萎,南疆将陷入十年未有的困局。” “我?”问泽遗愣了下。 “算不上,只是一场雨而已。” 芸芸众生,本就是渺小又伟大。 如果修士们不管,定然会有人趁着灾难哄抬粮价,趁乱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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