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应该已是子时了,藏书阁里只有兰山远翻书的声音。 其他修士能当夜猫子,他还得睡觉才能足够精神。 “安心睡。” 兰山远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着身畔的银发青年。 他一只手翻着书,另只手搭在问泽遗的肩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水生木,木又生火,他的灵力和问泽遗体内的灵根本就契合。 冰凉的指尖回暖,问泽遗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平日隐居山林不亲人,却又经常去药寮讨食的大猫,无意识地又往他身边蹭了蹭。 他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兰山远。 翻越古籍的动作慢了下来,兰山远小心翼翼抓住他垂落的手,慢慢收拢。 正道修士对待修魔的同门,最温和的处置办法都是直接打碎金丹或摧毁元婴,逐出山门任由其自生自灭。 更狠一点的,干脆就是直接杀掉。 很少有人会研究怎么拯救魔修,在各大宗门的规训内写满了对魔修的蔑视。 正道眼中魔是该死的,哪怕他们是不慎入魔,也不值得同情。 问泽遗醒时,看剩下的古籍已经不多了,兰山远的笔记里面依旧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线索。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魔尊给的魔功最可靠。 他将魔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兰山远,兰山远面上严肃:“利用魔功解魔性,按理来说可行。” “但毕竟是魔族给予的传承,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是。” 在利用魔族心法反推的过程中,问泽遗也有几次险些遭到反噬。 若非他反应及时,多留了心眼,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可我还是得试,毕竟是眼下最有效的办法。” “至少需要有人看护。”兰山远思忖片刻。 “这些天,师弟身上是否有要紧事?” “我能有什么要紧事。”问泽遗失笑,“我在宗内,向来都是最闲的人。” 尘堰昏迷构成了不小的混乱。 但已经过去太久,现在以言卿为首,宗内管事的人开始重新各司其职,问泽遗也没必要同之前那般跑前跑后。 且谷雁锦向来不主张他过于忙碌,所以问泽遗打算放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现在落在他身上的任务,只剩下查明摧元丹。偏偏魔域又开不了,追查的修士也没消息,抓吃了丹药的修士又是其他宗门的事。 “既然无事,你先宿在我居所内。” 问泽遗睁大了眼:“我住在师兄的住处?” 这才刚回绝了双修,怎么又来了个同居。 兰山远淡然:“镜泊夏秋潮湿,不适宜寒疾康复。” 问泽遗抽了抽嘴角:“师兄,你前些天才送了好些除水的法器,够我用到百年后了。” 兰山远从容不迫:“且你身负魔气,需要有人照应,而我是唯一的知情人。” 问泽遗沉默了。 这他倒是无法反驳。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兰山远被绑在一条要沉底的破船上,只是兰山远随时可以跳船,但他走不了。 兰山远现在的意思,是铁了心把他们捆在一起。 “可我住在哪?” “小筑内有原定给弟子歇息的卧房,我未曾收徒,还没有人住进去过。” “你可以住在弟子的卧房。” 除了他的小筑,宗内其他高阶修士的居所内都有弟子居住的卧室,数宗主那的最为宽敞,和宗主的寝居一般大。 唯独问泽遗那没有,是因为原主瞧着太不靠谱,而且对收徒很抗拒,才没有修建过弟子寝居。 对于这件卧房,问泽遗自然是有印象的。 估计是作者为方便沈摧玉行不轨之事,所以离兰山远的寝居只有一墙之隔,居然墙上还开了门,非常方便半夜遛进来。 而且宗主居所内其他地方隔音都极好,却唯独那墙隔音不好,晚上对面有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问泽遗:....... 莫名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可兰山远都不介意他住进来,他也没拒绝的理由。 从本心说,他也想和兰山远待在一起。 他问:“我能和师兄学术法吗?” “置换痛觉的术法?” “不是,是自保和引火的术法。” 剑修擅长爆发,短板全是防守,他想要趁着闲暇时弥补不足。而他本身有火灵根,习得引火会更容易,能早为去北境做准备 。 他笑道:“若是师兄愿意教置换痛觉的术法,我也一并学了。” “引火和自保的术法我会倾囊相授。” 兰山远的声音微沉。 “但置换痛觉的术法,我不能教。” “行,我不学就是。” 问泽遗托着腮,侧目认真看向他:“那我这临时的徒弟,师兄可愿意收下?” 长明灯光下,他眼瞳明亮。 “自然愿意。” “好。” 问泽遗轻笑。 他居然能在沈摧玉来之前,当回兰山远的大弟子。 沈摧玉要真来了,高低也得又喊他师兄又喊他师叔。 当然,沈摧玉死在外面最好。 “我这就回镜泊去收拾些衣物,明早便去万年松下寻师兄。”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几件能带的。” 兰山远颔首:“好,那我辰时出来等你。” 问泽遗压下上扬的嘴角。 若非他们没在一起,这番商讨,倒真像是兰山远在帮着他搬家同居。 “往后若是有事寻我,可以去宗主的居所。” 湖心亭内,问泽遗翻阅过宗务,交还给言卿:“不涉及灵石往来、与别宗关系的琐事,你们自己定夺即可。” 言卿本是例行和问泽遗汇报宗务,听到他这话,没忍住愣了下。 他只知道宗主和副宗主在藏书阁闷了整一日,出来后两人瞧着心情都不错,分开后各自回到居所内。 所以这一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有要事在身,我会暂居宗主的居所。” 问泽遗笑吟吟,像是没看出言卿的欲言又止。 “......好的。”言卿到底心思缜密,终究是忍住了好奇。 他的确知道有些关系好的修士为切磋剑招,交流术法,偶尔会住在一起个三五年时间。 亦或是有亲传弟子住在师尊的屋里,方便和师尊讨教问题,这也是常事。 可人家要么都是剑修,要么都是术修。 上回见到剑修跑去术修的居所住,还是一对境界相当的道侣。 而且镜泊到万年松都在宗内,距离又不远,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要住在一起商量? 他看不懂,他大为震撼。 言卿觉得眼下唯有装傻,是最明智的选择。 大能们做事,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总.....总不能是宗主和副宗主好上了。 言卿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色煞白。 “去吧。”问泽遗正色,“盯紧西寰那人,若有情况,及时通报给我。” 这段时间沈摧玉安分得足够久了,让他不得不防。 “是!” 送走言卿,问泽遗回屋收拾行李,简单带了两把趁手的刀,能用来做些木工活。 他挑拣着本就没几件的衣物,系统声音幽幽响起。 【宿主,您这大张旗鼓,是要去做什么?】 问泽遗的手一顿,随后胡乱叠着衣物。 “去和师兄讨教功法。” 【讨、教、功、法?】 系统大声嚷嚷。 【您骗傻子呢!兰山远的卧房和徒弟的卧房有门连通,您别是讨教到床上去了。】 “那连通的门又不是我开的。”问泽遗满脸无辜。 “谁叫作者想给沈摧玉行方便。” 【您,您不许和他搞到一起!】 系统气得结结巴巴。 “不会的。”问泽遗将衣物收入纳戒,“我有分寸。” 【分寸?】 系统咳嗽几声,夹起嗓子,模仿着问泽遗半年前说过的话 。 【我是直男。】 【我一点也不喜欢兰山远。】 【你想多了,少看点狗血文————】 “计划有变。” 问泽遗经历了多次春梦的折磨,现在听着系统的挖苦,已经没了羞耻感。 【我才不管您变不变,总之您千万不能和兰山远跑到床上去!】 【本身就是18x文学的世界,您和主角要是发生口口关系,我也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因为它之前从没见过这种色胆包天的炮灰。 “我知道。”问泽遗平静,“所以不会的。” 就是知道可能有不可预估的后果,才会如此谨慎克制。 【宿主知道就好。】 见问泽遗认真起来,宿主也收起阴阳怪气的口吻。 “系统,我正好想问你个事。” 问泽遗语调严肃。 【什么?】 系统来了精神。 “你说如果我去拜兰山远为师,能不能顶替沈摧玉,走完师徒文学的剧情。” 【......】 系统的沉默振聋发聩。 他下次再也不抓搞艺术的了,宿主这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 这么会做梦,话本子归宿主写好了。 【当然,不可以!!!】 “行吧。” 问泽遗遗憾地摇了摇头,系统也颤颤巍巍离开,回到识海中充电。 夜已经很深了。 他躺在床上,安稳地闭上眼。 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做梦。 如果做梦,应当会再梦到兰山远。 可今夜的梦,却不太寻常。 金属的锈味扑面而来,伴随着风沙的啸叫。 问泽遗环视着眼前荒凉寂静的景象。 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 哪怕是西寰戈壁都没这么荒凉,地上处处散落着废铁,刺目的阳光毒辣地暴晒,目之所及竟没发现任何水源,甚至连液体的痕迹也没有。 只是也许是梦的缘故,他身上并没被暴晒的不适。 试探性地用脚踢开个易拉罐,问泽遗可以确信,这并不是狗血文的世界,也不是曾经的世界。 ————易拉罐上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却能看出是22xx年。 “......” 问泽遗微微皱眉。 是之前科幻小说看多了,才会做这种末世降临的梦吗?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到这里,但识海和修为依旧存在,说明他仍然安全。 “救救我!” 一阵惨叫声传来,打破荒凉的镜像。 问泽遗闻声看去,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已经昏迷许久的尘堰。 他一身脏污,衣衫褴褛,若不是骨相还在,问泽遗甚至认不出来。 他身后追着堆看不清容貌的玩意,但只轮廓,就能恶心得问泽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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