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 “没有家。” 男孩吐字比刚才流畅些,像是逐渐找回神志。 问泽遗沉默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往下问。 这里离千丈巷不远,治安算不上好,时常有无人教养的孩子四处游荡。 看男孩破破烂烂的衣服,估计是哪处的流民。 这双眼睛太过熟悉,一旦联想到兰山远,就让他往后还会去多想。 此处人多眼杂,心怀的警惕让他不敢贸然将男孩放进屋。 问泽遗拿了些碎钱递到窗外:“明早去买些吃的,今夜就睡在我屋檐下。” 男孩在远处观望了会,这才磕磕绊绊走上前。 像是只流浪太久,沿途中经常被人丢石头奚落,而变得警惕又麻木的黑猫。 他碰上问泽遗的手,只小心翼翼拿了一半的碎钱。 “谢谢。”他这声谢道得别扭,像是从没喊过这句话。 随后,他又往后退去,重新走回阴暗的墙角。 他走得太快,快到问泽遗都没来得及把提灯递给他。 奇怪又可怜的孩子。 修士们性格迥异,问泽遗见过太多怪人,倒不觉得男孩的行为举止冒犯。 总比突然冒出来喊打喊杀,被抓了还一副倔牛样的妖族小鬼好得多。 有了对比,问泽遗看向在角落里的身影,顿时顺眼了不少。 他使了小把戏,将藏在纳戒里的灯笼飞给男孩,不偏不倚落在男孩脚边。 “这里路坑坑洼洼,你若是走夜路要小心。” 男孩默默点了点头,弯腰捡起灯笼,宝贝似得捧在怀里。 夜晚风大,问泽遗掩上窗,合衣躺在床上假寐。 原本只是想闭着眼眯会觉,他却迷迷糊糊真睡着了。 破旧的客栈蒙着雾,意识透过早已熄灭的油灯,穿入阆山的竹林之中。 问泽遗眼前已是片青山绿水,一只仙鹤从远处飞过。 盘旋蜿蜒的石阶往上,直直通往持明宗内的万年古松。 他沿着石阶往前走,顺手拍掉落在肩头的松针。路上时不时有灵鸟惊飞,露水滴落,山边盛开的花刚遭了暴雨,显得萎靡不振。 一切与他去找兰山远那日一模一样。 越往前走,问泽遗的步伐越快。 白衣身影依旧等候在松树下,衣摆在风中微微飘动。 只是这回没等他喊,兰山远便心有灵犀地回头。 问泽遗本想恭敬地喊师兄,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身体直直地往前。 兰山远手中的松针化作细碎的残光,他含笑着上前。 双手环着他的肩膀,他抱住了问泽遗。 问泽遗脑中轰地炸开。 既是讶异和惊诧,又有暗生的隐秘兴奋。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只觉得真实又荒谬。 师兄不会弯着手指勾住师弟的肩膀,这个拥抱显然超出了师兄弟的范畴。 却仿佛一切理所当然。 他看向兰山远的眉间的红钿,余光恰好能收到兰山远眉眼间堪称欢欣的情绪。 师兄一直是不咸不淡的,虽然对他态度会比其他人亲近,但很少会这般高兴。 在原书剧情里,他也从未露出过这种模样。 遇到沈摧玉前的兰山远温和,而遇到沈摧玉后的兰山远,只剩下冷淡、痛苦、抗拒和自责一类的情绪还算激烈。 问泽遗思绪清明,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如果只是梦,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恰好环住兰山远的腰时,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边。 轻得像是调情。 问泽遗耳根红得滴血,他的身体微微往后,想用理智拒绝不合时宜的亲热。 他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动作,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倒吸了一口气,问泽遗还是极力冷静地避开兰山远的接触。但怕态度伤到兰山远,动作还是黏黏糊糊,反倒像是在亲昵。 这般不合适。 可只要说不出话,他还难狠下心来说服兰山远,也说服自己。 遭到拒绝,兰山远面上也没显出失落,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他这一瞥太过于熟悉,让问泽遗险些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原本抗拒的动作愈发迟疑。 意识再次模糊,兰山远的面容伴随着松风,飘忽地消散在雾中。 他伸手,手中只残留了兰山远的一律衣袖。 衣袖风化碎裂。 问泽遗猛地睁开眼。 他这觉睡得很短 ,天边才隐隐泛起青蓝。 支起身来,问泽遗察觉到自己浑身燥热。 他小心拉开被子看了眼,脸色微变。 飞快地重新盖上被子,问泽遗安详地闭眼躺平。 清早有点反应,倒也很正常。
第44章 男孩 远处鸡鸣声刚过,扶风便敲开了问泽遗的房门。 他面色憔悴,见到问泽遗开门,宛若见着了救星。扶风拼命忍着,才整理好措辞没把妖修少年骂成红毛鸡崽。 “那小崽.....丹阳他不服管,闹了一整晚上。” 原本半路杀出的妖闹得他们断了线索,修士们都怀恨在心,结果这小子丝毫没自知之明,还娇贵得很。 一会嘀咕茶水太烫,一会说扶风坐姿不讲究,颐指气使模样,弄得自己和哪家大少爷似得。 让扶风包容粗心的师妹、暴脾气的师弟他姑且就忍了,可他堂堂人族修士,怎么能听一只乳臭未干的妖指挥? 他倔脾气上来,丹阳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人一妖僵持了一整晚上,要不是想着问泽遗没发话,扶风差点和他打起来。 问泽遗安静听完他吐的苦水,对扶风的遭遇深表同情。 “辛苦了,把他带过来吧。” 正巧他打从梦中惊醒后就再没睡着,现在清醒得很,刚巧想治治不服管的妖族。 让持明宗调查丹阳还是太慢,问泽遗打算先从他嘴里套些线索。 “我这就去。” 扶风如释重负,连忙折返,打算将丹阳从床上提溜起来。 趁着他去逮丹阳的间隙,问泽遗拉开窗。 昨夜男孩歇息的角落已空无一人,连灯具也没有剩下。 问泽遗微愣,他记得一个时辰前看时,男孩还在角落。 但愿是他找到了好去处,别是遭了不测。 “你们,你们别碰我!” 红发少年原本还想挣扎,可再看到问泽遗冷若冰霜的脸色,瞬间就犯了怂:“干什么.....” “老实点。” 扶风带着三个剑修,将人按在椅子上。 问泽遗则坐在床边,刚好和丹阳面对面。 “休息好了吗?” 丹阳被他吓得睡意全无,小声别扭道:“还行。” “可你害得别人一宿没睡。”问泽遗冷笑。 “好心给你个住处,你却恩将仇报,这般没规矩,也是你家族教你的吗?” “我,我不是。” 丹阳的脸又红了,支支吾吾半晌,骄傲的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我家很好,是我的错,不是他们的。” 这就让人老实了? 扶风目瞪口呆看着问泽遗,问泽遗面色未改。 他猜得应当没错。 丹阳修为极高,性格傲慢却不粗鲁,应当来自南疆某个大妖家族。 不论是人、魔还是妖,高门大户都很注重脸面,丹阳受种族影响对人族和魔族成见很深,可只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符合家族的教导,就足以打压丹阳嚣张的气焰。 “好了,言归正传。” “那个你追查的人,我想知道他偷了你的什么东西。”问泽遗看着丹阳,面色稍缓。 “或者说,他偷了你的家族什么宝物?” 丹阳攥着手,一副局促模样。 他很少离开自家栖息的土地,压根不知该怎么应对问泽遗的质询。 “你在找的人,他在研究一种很危险的丹药,可能就是在用你家被偷的东西研究。” 丹阳的中土话不好,问泽遗只能用最浅显的话和他沟通:“如果这种药出来,不光你家的宝物会失踪,妖族与人族都会遭殃。” 听到妖族要遭殃,少年着急了,面上露出焦躁无措神色。 阿爹说过的,人族狡猾不可信,但一定比残暴的魔要可信。 他咬了咬唇:“他偷了初羽。” “偷了阿哥阿姐藏起来的初羽,在我族中,留下了魔的气息。” “我跟着气息,追到中土。” 问泽遗只是略微有所耳闻,初羽是鸟妖成年前褪下的羽毛,有些鸟妖会留下来做个纪念,就像人族小孩留乳牙一样。 问泽遗看向身后的修士,一群术修剑修面面相觑,没带药修出来,他们也不知道羽毛的用处在哪。 始作俑者也是缺德,居然偷妖族一家子的羽毛,难怪会被人家穷追不舍。 “你追到中土之后,是否有什么发现?” 丹阳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就是在那条难闻的巷子附近,遇到了他。” “我等了他好几天,昨天打算动手。” “你蹲了好几日,昨天才动手?”问泽遗奇道,“我瞧你血气方刚,不像是能忍得住的模样。” 他这话带了玩笑意味,但丹阳听不出话中深意。 他犹豫了会,抠着手指不情不愿道:“阿爹说了,不能去那种地方,很脏。” “不想去,去了会被说。” 他这话一出,旁边剑修彻底忍不住纷纷笑出声,就连扶风都弯起嘴角。 “哎呦,真是个小鸟崽!” 不知谁嘀咕句,把丹阳气个半死。 问泽遗忍着笑打手势打断:“行了,我瞧你们去千丈巷的时候,也没放松自若。” 被剑修们一闹,丹阳鼓着腮帮子闹了个大红脸,愤怒地瞪着笑得最开心的剑修。 “带他去吃点东西。”问泽遗见丹阳捂着肚子,吩咐扶风,“这肯定是哪家少爷,别给饿着了。” 妖族护短得很,他不想哪天冒出来几只大号红毛鸟妖跑来持明宗闹,说他们欺负半大的妖崽。 “你且记得,魔族干坏事的时候,妖和人就是站在一起的。”问泽遗收敛笑意,认真同丹阳道,“就比如现在,我们是同路人。” 丹阳难得安静下来,露出思索的表情。 虽然他的动作依旧紧绷,好歹愿意是跟着扶风走了。 等到扶风离开,问泽遗看向两个术修:“昨夜我嘱托你们的事,是否办妥?” 他昨夜就让术修使了术法,将魔气存储下丝缕后,就第一时间把沾染魔气的斗篷送走。 他们出门在外不方便追查魔气根源,这活交给持明宗里头的高阶术修更合适。 “已经办妥。”术修赶忙道,“斗篷封存完好,已经安全送达持明宗。” “有劳二位。” 问泽遗颔首,又看向剑修:“你们在附近巡查,不要暴露自身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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