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与知道的。 他要养胖些。 今天换药,谢星珩给他换。 拆开一层纱布,先卸下固定手指的筷子。 再拆开缠绕手掌的纱布,手掌渗血,跟撒在上面的粉药混合,变得暗红发黑。 伤口止血了,边缘皮肉还翻卷着,上面沾了些布料丝绒,和新生的皮肉长到一起。整个手掌十分狰狞丑陋。 江知与缩了缩手,被谢星珩握住了手腕:“别乱动。” 江知与就乖乖把手搁在手枕上,下面还垫了两层素布。 伤口清理是个细致活,谢星珩一样样慢慢来,外围清理了,才用镊子给他把皮肉边缘的丝绒夹下一些大团的。 江知与面对他,变得柔软真实。疼就是疼,能忍却不想忍着,要说出来,要哄,要安慰。 很奇怪,从前忍着时,眼睛总会酸热,憋着泪珠。 现在直言叫疼,他手指会因疼痛不自觉抽抽,可他眼睛干净,是蕴着笑意的。 谢星珩哄他说:“小鱼,你是我的小鱼宝宝。” 再是爱听,江知与也不好意思。 他说:“我不是宝宝,我都能生宝宝了。” 谢星珩夸他几句厉害,他就火烧屁股似的,着急要走。 坐下前还有闲心逗狗,被夫君逗一逗,他什么琐碎小事都能扒拉出来,要去忙一忙。 谢星珩看了直笑:“这点脸皮,以后还怎么听情话?” 江知与觉得,等他听情话的时候,他的脸皮就会自己变厚。 清理费时,上药又简单。 谢星珩给他包扎好,在绑上筷子前,给他捏捏手指,活动手指。 这是右手,小鱼写得一手好字,拨算盘又快,他还没见过小鱼握剑持刀的样子。 往后吃饭、提笔、习武练剑,说不定绑头发都有影响。 谢星珩眼睫低垂,心中一片阴霾。 家里解封,得到正名,就有很多人来锦上添花。躲到了镖局,也客似云来。 宋明晖身体未愈,他还有余毒未清,不宜劳累。 有些能挡在外头的应酬,徐诚在前院就应付了一批。个别应付不掉的,他就叫江知与去。 有些族亲,来的都是老头老太太,辈分太高,徐诚不好拦。 江知与见了他们,心境无波。 他对这些人都不在乎了,族亲罢了,认不认可他,喜不喜欢他,会不会因此让父亲为难,都不重要了。 他家里人好,才最重要。 爹爹爱护他,父亲也同样。 说不定从前那些纠缠不清的“家务事”,都是他态度不够鲜明,父亲才不插手,依着他的意思来办。 此次见面,江知与不听废话,只说:“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不给你们的,你们别惦记。我家做到这一步,仁至义尽。我父亲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爹爹未受过族里照拂,我更是没有受过你们任何恩惠。从今开始,你们愿意向着谁就向着谁——至于铺面的事,我会照规格检验,合格品能在铺子里卖,不合格的不收。你们若有意见,就自己盘个铺面。” 族长江在昌没来,他知道讨不着好,他不在,余下的人闹不成样子。 他们之前在宋明晖那里就没讨着好,这次劫难,一个躲得比一个远。家里危机解除,上赶着过来,豁出老脸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好处。 他们是来送礼的。 他们还记得江知与说的“看表现”。 往后拉不拉拔族亲,全看他们表现。他们是来表现的。 江家氏族根底薄,如今还有大半没脱离农耕,苦哈哈的过日子。 往年收礼,好些搞笑的东西。半颗酸菜也收过。 江承海也觉得面上难看,过后免了他们的节礼,只说同族同亲,不用客气。 江知与长这么大,头一次从他们手上见到好东西。 就连之前在农庄,收到的礼都是农家菜、几斤肉、几尺布。 他今天居然收到了银簪子、银镯子。 更有一根人参,说给他爹爹补身子。 人参小,根须细杂,看起来年份、药性都小。 无所谓,从他们手里掏出点东西不容易。江知与收了。 府上动工这些日子,谢星珩在家看书。 他没名师指导,但他在丰州名声远扬。 重情重义的君子,没几个人讨厌。他在书生里,赞誉很高。 府上事务,他不插手了。 因住镖局,离大哥大嫂也近,他出去找人请教问题时,都会顺路去把小豆子抱着一起。 ——启蒙要趁早。 非正式启蒙,也能混个脸熟。 往后开蒙,好请夫子。 他目的没藏着,朱老先生见了,笑他几声,也问小豆子些问题。 很尴尬的是,谢星珩还没有教小豆子认字。 小豆子之前口齿都不清楚,当了夸夸机,词汇量才飙升。 给他取大名“谢川”之后,谢星珩在纸上写了名字,孩子小,就会写“川”,每天拿木棍划拉,勉强能看。 朱老先生已经退休了,在家含饴弄孙。 两家离得稍远,小孩自己过来不方便,他愿意带一带,给小豆子做个启蒙先生,就看家里是谁送孩子上下学。 这事儿回家一说,许多人抢着送。 都是临街的热心人,谢星珩暂时婉拒了好意。 他最近能一起带着,等他没空了,他大哥的腿就好了。 谢根开心得紧,他知道朱老先生,县里很多人在说。 那天在江府门口,三连问,问得钦差大人哑口无言的朱老先生!厉害着呢! 陈冬也高兴,他从前帮谢星珩备过束脩,这回熟门熟路,割多少肉,带多少礼,心里门清。 谢星珩没帮忙,给大哥大嫂完整的体验。 他们的儿子能读书,在农家是大喜事。 再回镖局,跟老婆还有岳父一块儿吃晚饭,他又说了一回,乐呵呵的。 宋明晖含笑点头:“是好事,朱老先生在县内素有德名,孩子给他教养错不了。我也给他一份入学礼。” 孩子小小的,入学礼不铺张。 启蒙书籍,笔墨纸砚,这就够了。 江知与说再添个小书袋,再做身小书生袍服,戴上小方巾,往后就是小小书生郎了。 谢星珩知道现代的孩子会很排斥上学,古代的孩子不清楚。 夜里睡觉,跟江知与聊了会儿小时候上学的事。 江知与说的是他读书习字的情况,谢星珩讲的则是现代学习的情况。 江知与读书,请的女先生。 “正经学堂不让女孩跟小哥儿进去入学,有些人家是请夫子在家教。也有地方有私塾,专收女孩跟小哥儿。不过教官多是女先生,偶有几个夫子,没有小哥儿、小夫郎当先生的。我听父亲说,在比较偏远贫寒的地区,当地没什么官员愿意去,一年到头出不了几个人才,那里还有女官的。是当地百姓选出来的有才干的人。” 也没夫郎、小哥儿。 躲在帐子里,跟夫君夜话,江知与胆子大,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听说是因为小哥儿遮了孕痣,就跟男人没有差别。若能当教官、选官,会给统治带来很多不确定性。” 谢星珩:“……” 他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个。 但有女官的先例,说明大启朝并非特别迂腐。 或者说,朝代发展三百余年,也开始礼乐崩坏了? 这是重要信息。 谢星珩对当前局势,当朝的政治情况了解太少,急需大量补充。 他问小鱼:“镖局有几个据点?分别在哪些城市?” 江知与顺口就能答:“共有八个。丰州一个,昌河府府城一个,京都一个,其他的分布散,两个在沿路的县城,余下三个是在南地府城。 “南地的镖局属于分舵,有四海镖局的名头,只有合作押镖才分红,是我父亲的兄弟开的,我叫他们叔伯,平时就各自盈利。不过八家镖局一体,过境的镖,都会帮衬。只有四海镖局的名气大,押镖稳当,镖师的安全和收入才有保障。这方面很有默契,多年以来从未出问题。” 谢星珩心道:难怪。 江家这个家族,都是江承海供出来的,县里的铺面,生意再好,受限于人流量、经济发展情况,市场很轻易就饱和,挣不下家业。 镖局同理,只在丰州有,生意再多也就本地、沿路接。多几家就不同了。 还能黑吃黑。 他估计江承海的家底,有多半是黑吃黑养肥的。 近些年该有收敛,所以家有大官罩着的情况下,一次赈灾,就让家里捉襟见肘。 他记得账本上的名目,赈灾时,手里银子就三万多两。 这跟他想象的富商家底差不多。 但别忘了,这三万多两,是要给江老三筹备秋冬节礼的,其中还有一部分要上下打点,再有江承海的私人关系。比如霍首辅家的三公子。 这番计较下来,手头可活动资金约莫万两上下。 太少了。 谢星珩也觉得能开分舵的镖局,单独用来押镖、倒卖,太可惜了。 当个情报站多好啊。 古代信息不流通,各地情况能传递,也就朝廷做得到。 当天子的还可能被下面的人欺瞒,他们这做生意的,以交流为名,说些实事,没什么关系。 实事能分析的可太多了。 比如物价的上涨下跌,官府新宣布的政策。 像丰州,常知县跟枫江百姓确认返乡事宜,定下来免税区域和户数。 这些要宣布,好传达下去。 对普通商户而言,可以倒卖粮米,发国难财。 谢星珩干不来这种事。但他目标是入朝做官,这就不一样了。 能为君王分忧解难的前提是什么? 是知道君主在愁什么。 总不能让他每天当个看相的,去揣摩乱猜吧。 他越想越是兴奋,躺不住,翻身坐起来,跟江知与说建立“情报站”的事。 江知与“啊”了声。 “爹爹今天也跟我说过。” 谢星珩无脑直夸:“不愧是他!” 江知与说:“单纯打听消息的话,我家据点挺多的。押镖经过的地方多,有时不好随便住宿,部分落脚点是固定的。有的是相熟朋友家,有的是我爹买的宅子,请当地人照看着,不过是多给他们分派个活计,很容易的事。” 谢星珩抱着他,亲出“啵啵”声。 “太好了!” 他开心,江知与也高兴。 “那我明天就找诚哥儿商量下怎么做,然后再问问爹爹。” 爹爹跟他说起时,是叹息着,表示遗憾。没讲要建情报网。 江知与到了天明,先给爹爹透了口风,好让他安心养病,别为这件事忧心劳神。 “我跟诚哥儿商量好,也会再问问吴先生,小谢也会帮忙。最后就要爹爹你把把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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