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铺面门口,再是心潮澎湃,也只是大声喊了一句:“开门了!” 开门红。 李家油铺大,因种类多、不好叠放,多年装修未改,沿着墙壁,是几排放着散装油罐子的货架,各品类都贴了红纸做标识。 地上则是大油缸。这年头买油,是“打油”。客人自己带罐子来。以“两”为单位。 罐装油好计数,是给某些家里需要买罐子、又要买油的人准备的。整体价位多个两文钱,算罐子钱。 货品都是沿着墙壁摆放,少些磕碰。 中间的位置大,空荡,方便落脚。 今天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罐装油来的。 李玉阳也想了个法子,他暂时把柜台拆了,放了一条长案,分了六个位置,放六个伙计。 进店的顾客,排六条队,来跟伙计说,他们要买什么油。 李家以油为主,没有那么多杂货,客人不用领着转悠。 油的品类多,商品品类却很单一。这意味着好选择。 多数人家是茶油配酱油。酱油里有盐,调色又调味,很划算。 客人们自觉排队,相熟的人前后左右窃窃私语,进了铺面,都还拿不定主意要买多少。 伙计们提前培训了几天,各样价位张口就能说,无需操心。 李玉阳在旁边等着,明明很顺利,没有意外,他却越看越心烦。 有种不好的直觉。 不。 不是直觉。 用脑子想,都知道江家不会放任他们家这样干。 照着活动内容抄,还要公然抢生意。 谁能忍? 县里有闲人,两头跑着看热闹,还嫌事不够大,看江家铺子里伙计比客人还多,他们都替江家急! “你们那个举人姑爷呢?他不做生意啦?” 伙计们都笑:“你们来照顾照顾我家生意啊。” 真是一点不急。 开门的生意,谢星珩不抢。 他就是要让李家先尝到甜头,再从他们嘴里抢肥肉。 城外陆续有百姓进城。 开春农忙,他们都是干完早上的农活,再急忙忙进城采买的人。 江家的车队,与他们同行。 车里装着的,都是一笼笼的猪崽、鸡苗、鸭苗。 车子不够用,还有很多汉子挑着担,一担四笼小鸡,两笼交叠,一步一摇,小鸡叽叽叫着,声音嫩脆。 小鸡仔非常可爱,嫩黄的羽毛,黑豆的眼睛,小小只挤在一窝,看得人心里都热乎。 车队长,浩浩荡荡的,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鸡苗。 车队比他们走得快,他们看见后面的车上还有小鸭子。 小鸭子吵,“嘎”一声,群鸭争鸣。 更后面,还有小猪崽。 猪崽诱人啊。 打人群里走过去,它们哼唧两声,众多视线追随而来,满目都是渴望。 车队最后,慢悠悠跟着一辆马车。 谢星珩坐里面,同行的还有从农庄里抽调来的人。 都认字会写,在农庄做多了记工的活,熟悉流程,手也快,今天他们要辛苦一些。 谢星珩亲自去请,也确认家禽们的状态。回县城的路上,他把打样的模板给他们看。 百姓们只用排队,不用分队列。 记名目的人,根据百姓的村子来分册,这样好找人。 路遇百姓,谢星珩看离城不远,就下车跟他们搭话。 乡下百姓都要胆小一些,这是环境使然。 他们进城少,认识的外人也少。所得信息有限,不确定对方的来历与目的,总要谨慎些。 谢星珩一张笑脸扬着,以日常家事为切入点,三两句就聊上了。 “春耕都忙,你们怎么这时候结伴进城?县里有什么好事?”他明知故问道。 春耕忙,这活动不挑时候。 家里小汉子都要下地,媳妇夫郎又挑不动油,只能他们这些壮劳力跟着一起来采买。 说起这个,他们颇为不喜。不过省钱嘛,大不了这几天早起晚走,多干几个时辰补回来。 他们跟谢星珩说起李家油坊的活动。 谢星珩“哦哦”,一副他真的毫不知情的样子。 “是挺划算的,要不是我有别的去处,我也要去买上两坛茶油屯着。” 他表现得热情,话说完,就自顾接话:“刚才那些鸡苗鸭苗还有猪崽,你们都看见了吗?今天可以不要钱领养,你们知道吗?” 他自顾说话,是怕腼腆的农户们,不好意思问他。 等他说鸡苗鸭苗还有猪崽,都是不要钱领养的,农户们瞬时不腼腆了。 他们有的性子好,笑呵呵说:“你这人,别看我们是乡下来的,就哄我们,哪有不要钱就能抓鸡苗鸭苗的?那可还有猪崽!” 有人当即脸色不好看:“你做什么说这种话?拿我们当傻子?” 谢星珩无辜脸,懵懵然:“我哄你们做什么?你们看见了,我刚才是从他们马车上下来的,他们东家大清早去农庄拉来的小崽,你们不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也不能说明是真的啊。 开春了,城内有鸡贩子,他们今天难得进城一回,买完油,也有要去捉鸡苗跟鸭苗的。 那么多,别说不要钱了,卖都卖得完。 他们神色狐疑。 谢星珩被他们看得急了。 “怎么不可能?丰州江家听过吗?开镖局跟杂货铺的江家。乡里乡亲的,哪能骗人呢?” 江家名声大,是丰州三巨头之一。 这两年出尽风头,又是招婿,又是接济难民,江家小哥儿还获封了勇士,府门上都挂着御赐牌匾。 江家那个赘婿,还考中了举人! 去年里,江家搞科普活动,说朝廷赈灾的流程。乡里人也都听说过。 更别提他家差点被抄家。这名声可太响了。 他们家放话,百姓们信。 可他们怕谢星珩是胡编的。 谢星珩看他们表情,话风转换自如。 他摇头失笑:“我骗你们做什么?说起来,这件事是我没办好。” 咋又成他没办好了? 百姓们不懂。 谢星珩叹气:“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是江家赘婿,这次送养鸡苗猪崽的活动,是我夫郎想给乡亲们做点好事,哪成想,你们根本不知道!” 同行百姓愣住。 谢星珩脸色闪现过一丝尴尬:“实不相瞒,我下车跟你们搭话,是以为你们要去我家铺子里领猪崽的!” 百姓们:??? 居然是真的吗! 结伴进城的人,多数是同村、邻村的,所隔间距不远。 聊天时,只有三五个人应话。听到这里,附近人都急了,抢着问话。 问得最多的是:“是不是真的啊?你别骗我们啊。” 其次是:“会不会有什么规矩?我们也不懂……” 不要钱的猪崽,谁不想要。 关键是能不能要得起。 谢星珩又一次叹气:“你们居然真的不知道……” 路上不宜解释,尤其是人员少,阵势弱。 谢星珩指着城门道:“是真是假,我们到城里,一看便知。” 他大大方方邀请:“说实在的,你们现在去李家,要排很久的队。站那儿也是闲着,跟我去看一眼,你们不亏。” 这次来买油的人,多数是年轻夫夫、夫妻同行。 谢星珩看他们还犹豫,帮他们决定:“你们可以分头行动。先叫人去油铺子排队,另一个去江家铺子看看。” 他们想想,点头同意了。 人员以家庭为单位分开,又以村落为单位集结。 每一组里,三种性别的人都有。 进城后,去买油的那组人,还听嘱咐,叫他们多少留点钱,别花光了。 谢星珩笑道:“这种好事不常有,反正养鸡养鸭又不要钱,花光就花光了。” 他是江家赘婿,却让百姓们去李家多多采买,他们都听笑了。 只要是人,就不喜欢别人插手他们的钱财。 不喜别人过问数额,也不会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教他们应该怎么花。 谢星珩说了一路的江家,此时要么不插话,要么就顺着说,不可以把话题继续拐到江家。 这番应答,再加好感。 李家铺子在南边,跟江家的东区隔着街坊。 到路口,两拨人分开行动。 谢星珩一路领着他们到江家铺子,只跟他们讨论养殖技巧。 他们没想到谢星珩还懂这个,聊得很是愉快。 到了铺子,听里面的掌柜伙计,都喊谢星珩姑爷,他们才真正信了谢星珩的话,眼睛望着已经摆在铺面门口的数笼鸡鸭猪,眼神热乎乎的。 芋泥啵啵 沿街还有百姓好奇观望,说江家的杂货铺名不虚传,竟然连活物都卖。 而江家今天的开战信号是:谢星珩抵达铺面。 李家活动有三天,让他们一两个时辰又何妨? 前门铜锣一响,后院就有十个年轻力壮嗓门大的镖师,带着巴掌大的锣鼓,飞足往李家油铺狂奔而去。 抢生意了! 抢李家的生意! 这种大喜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与的! 他们还要内部竞争,卷到一文钱都不收,这事白干都乐意! 没别的,他们爽! 在他们去李家的路上,逛小集门口,谢星珩拿着纸筒卷成的简易喇叭扩音,跟门前聚集的人说:“闲话少说,我知道大家都好奇门口这些鸡鸭猪是怎么回事,你们且听我细细说来。” 规则是他跟江知与说过的,对着百姓们,更加简单直白,少弯绕。 先领养,后付账。 养死了,不赔钱。 养活了,是自家的。 鸡鸭同价,一只十文。结算期是半年。 猪崽贵,一只五百文。结算期是一年半。 这个时限,是方便不用饲料的百姓。 稍微宽一些,他们养肥了鸡鸭,能攒蛋卖钱,不至于刚养大,就捉了卖,没点盼头。 猪崽也是。 养得足够肥,出栏才能得好价。 提前出手,想想都心疼。 百姓们议论阵阵,还是要给钱的,但不用现在就给。 他们可以先抓了去养,养死了也没关系。 最高可以半年结账,一个月攒十文钱不到。 还有,他们能养活啊! 重要的规则说清楚以后,就是抓客人心理的战术。 限时、限量、限购。 限时,猪崽只限今日领养。 限量,领完就没有了。 限购,每家只能选五只鸡,或五只鸭,或者一只猪崽。 “来年还有机会,但今年全养死了,来年就不能先领养后给钱了。” 怎么可能全养死! 百姓们心里否定一句,然后都把视线看向了肥嘟嘟的小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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