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深替他盖好被褥,低垂的眸光中流转着浓烈的情愫。 方才他为刺杀一事离开,故意拖到鹿厌睡着才回,只因不想鹿厌知晓此事而担忧。 过去数日的暴雨给刺杀带来良机,江口出现倒灌,推进此事完美解决。 此前鹿厌曾因宴席回鹿家,在交给鹿常毅的书信中,只要顺藤摸瓜便能找到杨奉邑的心腹,此心腹正是朝中大臣。 东宫想要从大臣身上找到把柄绝非易事,鹿常毅一旦出现恐打草惊蛇,唯有杨祈修亲自出面。 但杨祈修还在禁足,走陆路会被杨奉邑布下的眼线察觉,唯有借用市舶司在走私案扣下的废船出行,在船上借约见审问大臣,找到秋收贿赂的把柄解除禁足。 而这一举动,正中谢时深下怀。 谢时深带暗卫在江上对杨祈修等人出手,杨祈修还未解禁,出行不敢兴师动众,受惊后跳船欲逃生,谁知江水倒灌,彻底淹没了他的身影。 方才谢时深离去,便是确认杨祈修身亡的消息。 太子一死,必然惊动朝野,太多未知的事情会发生,谢时深如今因感情生了担忧,鹿厌成了他的破绽,将他前世带来的冷血无情融化,渐渐由爱生怖。 今夜刺杀之时,他意外得知鹿常毅曾有送鹿厌去东宫的念头,如今锦衣卫乃是皇帝所用,而杨祈修便是梁朝未来的天子。 鹿常毅将鹿厌送去锦衣卫的目的昭然若揭。 谢时深得知此事后回想前世,却只能找到臭名昭著的鹿厌,找到他杀伐果断的身影,唯独找不到他天真无邪的痕迹。 此时此刻,谢时深看到熟睡的人,他在想,鹿厌前世性情大变若和东宫有关,那一切便有迹可循了。 以他对杨祈修的了解,即使用非人的折磨去助兴,也并不意外。 谢时深悄无声息进了暖好的被窝,慢慢将鹿厌抱在怀里,宽厚的掌心盖在他的脑袋上,垂头轻吻了下他的褐发。 今夜之后,谢时深明白一事,想要鹿厌彻底摆脱对鹿家的恐惧,只能连根拔除鹿家。 但思及此时,他沉静的眼底闪过一抹挫败,他无法理解,明明今夜用的苦肉计大功告成了,人也骗来了,从鹿厌种种迹象也表明判断无误,为何嘴上还是听不见承认。 到底漏了哪一步。 谢时深在黑暗中无奈轻叹一声,索性将人抱得更紧,心叹一句终究不能免俗,活了两世的人,难逃为情所困。 命中注定也。 次日一早,鹿厌从谢时深的怀里醒来,他先是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眯着朦胧的眼睛打量眼前人,直到片刻后,才发现这并非睡梦中。 谢时深近在咫尺! 鹿厌先是和他拉开距离,想起昨夜发生之事,脸颊又攀上了红晕,不由拽着被褥一角,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时深干脆支着额角,失败摇头,“一睁眼便躲着我,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 鹿厌躲开他的目光,否认道:“不、不是。” 谢时深打量着他闪躲的神情,叹了声道:“那必然是讨厌我了。” “不是!”鹿厌蓦然抬首解释,“......我不讨厌你。” 谢时深道:“但你也不喜欢我。” 鹿厌:“......” 不是的,好想狡辩,但不敢。 见状,谢时深颓靡道:“我讨厌我自己了。” 鹿厌被他的话绕晕,顺着他的话便问:“为何?”
第79章 谢时深眼中带笑看着他道:“因为我讨不到你怜爱。” 鹿厌一听, 思绪有片刻停顿,逐渐看清他眼中的笑意。 刹那间,鹿厌明白他的心机, 脑海跟着嗡嗡作响,埋藏在内心的念头险些冲破桎梏, 将心意表达出来。 谢时深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耐心等着他的回答,却在漫长的等待中, 突然听见敲门声响起。 只见谢时深眉梢微蹙,对来人不合时宜的出现表示不悦。 鹿厌则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 激动说道:“世子!有要事!” 谢时深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浑水摸鱼躲过, 笑意渐渐散去,周身裹上一层寒霜, 让鹿厌钻回被窝里。 两人陆续起身收拾一番,等谢时深出门回来后,鹿厌端正站在屋内,像极等着被委派任务的小兵。 谢时深扫了眼道:“昨夜你乘杨承希的马车出来?” 鹿厌点头道:“若世子需要可随时用。” 说话间,两人余光瞥见柳六出现在门前。 柳六道:“主子,一切安排妥当。” 谢时深颔首,朝鹿厌说:“你随柳六回京,我需要杨承希的马车。” 得知要兵分两路,鹿厌率先意识到有危险, 提心吊胆问道:“可是有人跟踪?” 闻言,谢时深思忖少顷, 侧目看了眼柳六, 只见柳六将房门关上。 谢时深担心吓着他,先是问道:“此事过后, 你可知下一个要杀的人?” 鹿厌想了想他的大计,笃定说道:“睿王。” 谢时深见他镇定自若,便坦白说道:“太子一死,必将惊动朝野上下,加之此案还死了个工部尚书,此人又是杨奉邑心腹,事态难平。” 鹿厌震惊道:“我们除掉了太子和工部尚书,岂非是替睿王铲除后患之忧?” “别忘了还有秋收之事。”谢时深揉了下他的脑袋,“杨奉邑如今锋芒正盛,太子之死来得蹊跷,工部尚书死前曾拉拢之人必将惶恐不安,一旦有了破绽,所有事情便能逐一击破。” 包括鹿家,他心中腹诽补充。 前世杨奉邑在秋收之事上攒足了地位,让年事已高的皇帝看到了两个儿子的区别。 等太子再意识到危机时,皇帝心中的秤已向杨奉邑倒去,只是东宫背后势力难以连根拔起,彼时鹿厌便成了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鹿常毅万万没想到,自己为杨祈修培养的刀,最后遭到反噬。 鹿厌为皇帝杀尽一切,最后将杨奉邑送进东宫。 谢时深捡起零碎的记忆,再次拼凑出鹿厌前世的残影。 那个杀死太子,被迫背上屠灭谢家冤屈,亲眼目睹鹿家流离失所,以只身抵万军之人,又是如何看待破烂不堪的人生,在逃离京都后,是心灰意冷,还是隐姓埋名活下呢? 谢时深凝眸看着与前世判若两人的鹿厌,心中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鹿厌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担心着回京一事,扬起笑容说道:“世子若不放心,不如让我随你同行,护你安危。” 他的笑将谢时深心底的阴郁打散,顷刻间拨云见日,令谢时深情不自禁跟着他而笑。 谢时深捋了捋他的发丝,温声说:“这一世,我来护你安危。” 前世谢家被灭门后,人人皆以为谢家尸骨无存,其实是鹿厌为谢家收了尸骨,他未让谢府百余性命成为孤魂野鬼,但谢家却让他背负骂名亡命天涯。 这何尝不是谢家欠他的。 鹿厌闻言心中莫名惆怅,相比谢时深过去种种惹人心动的言语,唯有这一句别有不同,似乎带着无法窥见的沉重在其中,意义深重而诚恳。 两人对视少顷,鹿厌默默点头,“世子一路小心,回京见。” 谢时深道:“好,回家见。” 鹿厌顺利回到谢家后,杨承希和谢允漫闻讯飞快赶来,两人目光意味深长打量他。 杨承希率先开口说:“小鹿看起来像被滋润过了。” 一旁的谢允漫听得直摇头,“不像,怎么感觉鹿哥被抓去做任务了?” 听着两人的胡言乱语,鹿厌的思绪都跟着变得混乱,尤其是杨承希,说话似乎还带着言外之意,搞得他要听不懂了。 鹿厌挥开两人道:“你们想多了。” 结果两人穷追不舍,非要了解昨夜发生何事,揣测着他们磕的鸳鸯是否有了进展,搓手等着去谢时深面前邀功。 所以便有了以下这一幕。 前去明华居的路上,鹿厌抱着脑袋,捂着耳朵疾步而行,左右两边跟着喋喋不休的两人,你追我赶地朝着院子涌去,直到哈秋出现打破了这个画面。 哈秋的尾巴险些摇到天上去了,开心围绕了三人蹦跶一夜之间。 冷雨过后,寒潮卷席大地,院子唯有几颗常青树沙沙作响,黄昏转眼而来,但谢时深却迟迟不见回府,让鹿厌不禁担忧起来。 他带着哈秋去了前厅,意外瞧见杨承希和刘管家站在府门前。 哈秋见到熟人便跑了上去,门前两人扭头看来,脸上的凝重被鹿厌收入眼中。 那一瞬间,鹿厌意识到出了大事,快步来到两人身边。 “出了何事?”他看着门前备好的马车,率先朝杨承希看去,“承哥去哪?” 杨承希抿了抿唇,和刘管家对视一眼,沉声交代道:“小鹿,我先入宫一趟,你在家好好待着,无论如何,在楚今没回到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谢家。” 话落,鹿厌顿时知晓事态不妙,推测和昨夜的刺杀有关,只是他不能向他们透露分毫。 但他忍不住多想,谢时深今早要求乘杨承希的马车回京,一旦有人发现谢时深今早回京的行踪,必然会发现马车是杨承希的。 思及此,鹿厌突然变得心惊胆战,杨承希也是皇子,难不成要被牵扯进来? 若杀了杨奉邑,杨承希是否也难逃一死? 杨承希见他发着呆,眼下迫于形势紧张,也照顾不上他,只能再次叮嘱刘管家,随后转身离去,快马加鞭赶去皇宫。 目送杨承希离开后,鹿厌在刘管家的轻拍中回神。 他有些魂不守舍,担心身在皇宫的谢时深,脸色苍白朝刘管家询问道:“世子他......” 刘管家似是意识到什么,立即打断说:“隔墙有耳,进屋说。” 两人相觑一瞬,鹿厌颔首转身回府,刘管家进到明华居才停下脚步,正色看向鹿厌。 “小鹿。”刘管家道,“若出意外,你莫要留在京都,寻机离开谢家。” 鹿厌皱了皱眉,从他的神色中恍然发现刘管家知晓一切,想必谢时深在行动前便安排了所有。 刘管家作为谢家老仆,必然和谢家共存亡,且要护着谢允漫的安危,而他们最终的归处唯有风歧。 可自己呢? 他只有师哥,可如今师哥下落不明,鹿凯将书信毁掉后,他甚至不知从何回信,只能等着师哥出现,否则即使回了炼狱山,也是孤零零一人。 何况他心系谢时深的安危,若在生死关头弃谢家而去,他既对不起谢家的照顾,更对不起谢时深的感情。 一番思索后,鹿厌坚决道:“刘管家,在没见到世子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若有意外发生,我必定会护送你们脱险。” 刘管家先是怔住,打算奉劝两句,让他先顾好自己,结果都被鹿厌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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