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如菲其实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蒋三娘,虽然蒋三娘并未能阻止村子里的人将明灿当作河龙王的祭品新娘,但她并不是不爱她的女儿,她只是无能为力罢了,到能够做事的时候,她拼了命也会去做的。 但张如菲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蒋三娘的生活和性命。 她的心中眼中只有明灿一个人,也许因为太过在意明灿,所以其他人便不那么在意,哪怕是血脉相连的父亲与兄长,在张如菲的心中,恐怕还没有明灿一根手指头重要。 她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当今世上,几乎可以算是狼心狗肺、不仁不孝至极了。 好在姜慈与姜晞并非正道中人,也对她的行为没有任何申斥,这样单纯的合作关系毫无情谊的链接,只有单纯的利益往来,让张如菲很是松了一口气。 张如菲望向姜晞:“能否叫我与明灿单独说一会儿话?” 姜晞闪电般出手,已将蒋三娘的睡穴点住,叫她整个人瘫软下去,蜷缩在地面上。 明灿注意力偏转,眼睛一眨一眨,但居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姜晞又打又咬——也许是因为张如菲正拉着她的手,也许是因为她本能地察觉到,有比打姜晞更重要的事情。 姜晞点了蒋三娘的睡穴,整个人又如同一缕锐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 张如菲心中总认为姜晞仍是那个救了她、替她疗伤的好人,看姜晞走了,便以为他真的离开,放下心来。 实际上,姜晞如一只大鸟般落在相邻的屋子上,灵敏至极的听力让他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姜晞听着张如菲与明灿的对话。 先说话的是张如菲,她缓缓将自己死去又重生,却发现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事情告诉了明灿,哪怕明灿一脸懵懂,似乎全然不明白的模样,她也慢慢地、一点点地说了出来。 “我现在见到了你,我已没有任何遗憾。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张如菲在微笑,明灿看着她的笑,也不由地跟着笑了。 “只是你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也许只有叫他们把你带走,以后日日地养着你。” 明灿突然抽出手,扑在了蒋三娘的身上,拼命地摇着头。 “不走,我不走。我要和娘在一起!” 张如菲叹息一声,虽然语气中夹杂惆怅之意,但却并不意外:“如果你不肯离开蒋三娘,那我便只能换一个条件了……” 她站起身,打开了房门,站在院子里张望,等待姜晞的身影。 如她所愿,姜晞似飞鸟般轻盈地落在地面,站在她的面前,平静而冷漠的视线与她目光交错。 “我已想好了新的条件。”张如菲望着姜晞,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第20章 山与水之间,包围着一个荒凉而贫困的村子。 夏日的烈阳似火般炙烤着大地,姜晞垂着眼,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几乎令人目眩。 张如菲眼中有炽热的火焰燃烧,她垂着手,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我要这个村子里,除了明灿与她的娘亲之外的其他所有人——都去死!” 姜晞望着她,缓缓点头:“好……如你所愿。” 张家村总共有几百口人,他们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里面也有许多的孩童与老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是不知凡几,但张如菲已经不在乎了,她的心坚毅如铁,也冷如坚冰。 明灿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年轻女孩,怎么能在村子里过得好? 蒋三娘无能为力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她拗不过周遭的其他人,将明灿交了出去,该怎么办? 张如菲的心中杀意凛然。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支持献祭新娘给河龙王,以换取家宅的安宁,曾经他们强迫明灿,也间接害死了张如菲。 张如菲不恨他们。 她只要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明灿疯了,若是想要一个疯子过得好,就要把她身边所有的麻烦全部清除! 说完这句话之后,张如菲心中不但没有丝毫犹豫痛苦,还有些豁然开朗的畅快。 她已经忍耐得够久了! 突然之间,张如菲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视野之中的景物变得扭曲模糊,她顿时踉跄了几下,伸手捂住了额头,鬓角的汗水一滴滴渗出。 姜晞一怔,刚要上前查看张如菲的情况,就听见捂着额头的张如菲口中突然吐出了几个字: “我出来了?” 张如菲……?不,那样的语气……此刻应当是教主。 姜晞倏然发现,张如菲竟然在没有任何外物影响的情况下,突然与姜慈交换了意识。 姜慈抬起头,双目之中几如电射,他抬头望天,又略微检查身体,确定没有任何伤势,眉梢微扬,目光转向姜晞:“真是许久未见白日了啊。方才发生了什么?” “方才张如菲与明灿见了面……说出了她的新条件。”姜晞恭敬回应。 姜慈沉吟片刻:“看来若是达成了心中的目标,夺舍之疾也会轻一些。此刻我能感受到,张如菲仍然在我身体之中,并没有离开。只是现在,我可以在白日里从沉睡中短暂苏醒了。” 姜晞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如一潭深幽的静水。 “这是个好兆头,继续朝这个方向前进。”姜慈叹息一声,“可惜只单纯达成了心愿,不能令我痊愈,还是需要寻找《多情忘心大法》啊。” 姜慈朝姜晞伸出手。 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从指节到指腹都完美无缺,这是一双绝世剑客的手,也适合挥毫泼墨、挥斥方遒。 姜晞困惑地握住他的手,姜慈闭上眼,身子歪斜一瞬,再睁眼时,目光已如水波般澄澈——张如菲回来了。 “谢谢你扶住我。”张如菲神色稍有恍惚,长舒一口气,转头朝身后看了最后一眼,“我们走吧。” 姜晞再次弯下腰,背起张如菲,带着她无声离去,回到了坟地里张恒家的墓碑前。 墓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形容猥琐矮小,正在墓前徘徊,揉搓着一双手,不时左顾右盼地张望,一看见姜晞,就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殷勤地凑近,正是带领他们来到张家村的二狗子。 “老爷,您可算是来了,小的有重要的事情给老爷讲!” 二狗子点头哈腰地朝张如菲谄笑,匆匆戴上帷幕与斗笠的张如菲遮住了哭红的双眼,冷漠地不发一言,好像全没有听见。 姜晞接过了话茬:“什么事……?” 二狗子这才转头去看姜晞,压低了声音:“姜侍卫,我发现西南方向的石头有些松了,好似有人来了!先前还瞧见了一个人影窜过去——”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再说话,把嘴巴紧紧地闭住,只嘿嘿地笑着,用眼睛瞟姜晞。 姜晞沉默几秒,从怀中取出一贯钱递过去:“拿着吧……” 二狗子喜笑颜开:“多谢姜侍卫,多谢姜侍卫!那人影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个又高又壮牛似的汉子,脸上两道可长的疤,看着特别吓人,眼珠子一瞪,我险些尿了裤子!” 他伸手就要拿钱,姜晞却突然缩回手,一枚铜钱“嗤”地打中了他的手腕内侧的经渠穴,二狗子只觉得掌心一麻,整个人哎呦一声,滚地呼噜似的翻倒在地。 他惊骇欲绝,哆哆嗦嗦:“姜侍卫,你、你要干什么,要杀人灭口吗!难不成,你和那个疤脸的汉子是一伙儿的?!” 张如菲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茫然无措,又有些紧张,生怕二狗子这样大喊大叫,引来了其他的村民。 姜晞将钱收回怀中,居高临下地俯视涕泗横流的二狗子,淡淡道:“‘菊’天王好促狭的性子。你还要装到何时?” 一瞬间,喊叫、哭泣、发抖,全部停止,二狗子慢慢直起身,那张粗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神色。 他佝偻的腰直起来,骨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一寸寸长高,肩膀变得宽阔而结实,脊背挺拔地舒展,属于二狗子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意,上下打量着姜晞。 ——圣教“梅兰竹菊”四天王中的“菊”天王,江湖人称“千面客”的居浩渺。 居浩渺最擅长易容缩骨变声之术,除此之外,还很精通风水、机关、奇门八卦,可谓才华横溢、天赋奇高,父母皆是圣教中人,从小便在圣教中长大,自然而然地成了姜慈的左膀右臂。 他在圣教之中,从未正眼看过姜晞,只当他是教主姜慈的男宠兼侍从,没有想到居然会被这样轻易地看出本相。 居浩渺本打算故意逗弄姜晞一番,再与姜慈开个玩笑,等他们被玩得团团转,再揭开真面目,好好笑话他们,不料心中预想中道奔殂,好奇心便生了出来。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姜晞,声音已经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21章 张如菲已惊呆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故意过来欺骗他们——刚才她完全没有想到,二狗子可能是假的! 她也非常好奇,姜晞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晞迎接着两人惊奇的目光,神色依然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二狗子叫我和教主都是‘老爷’,并不叫我姜侍卫。虽然你的演技很不错,将他的卑躬屈膝完全展现出来,但称呼上出了一点问题。” 居浩渺微微扬起眉梢,他此刻的假脸仍然丑陋,但另一个人的精气神完全冲淡了这份皮相的不雅,反而从眉宇之间觑见几分潇洒之意: “原来如此,我不该因为先前对你的想法,带入到其他人的视野之中。哪怕我认为你只是一个低贱的下等人,阴沟里的蛆虫,但对真正的贫苦百姓而言,你已十分高贵了。” 这话说得很难听,又很直白,张如菲皱起眉,她本能地讨厌这样的话,好似将姜晞整个人的尊严与生命都视若无物的轻蔑,让人有些作呕。 但张如菲朝姜晞看去,只看见了一片死水般的宁静。 “墓碑上的圣教痕迹,已证明了最近会有人前来……这个人绝不能身份太低,否则怎么配接应教主?但又同时要绝对可信,不会泄露教主的任何秘密……” 姜晞完全不介意,他甚至没有任何品味这份侮辱的本能,淡淡道:“如此看来,只有‘梅’天王与‘菊’天王了……但‘梅’天王实在太忙,也太惹人注意,‘菊’天王擅长易容,只要多注意身边的人,便更容易发现端倪……” 居浩渺叹息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一个很容易揪出来的臭虫,实在难听。我心里很不高兴啊。” 话音未落,居浩渺突然出手,袖口中挥出一蓬亮晶晶的毒针,每一根都只有用来刺绣的丝线那样细,在空中闪烁着七彩的绚烂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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