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江寒酥面前, 有些激动地小声道:“阿七侍卫, 你……” “悬铃姑娘在哪?”江寒酥直接问道, 他特意回来一趟,就是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悬铃无疑是所有人当中最可信的那一个。 “在后院。” “好, 我去找她,你在这里, 不要惊动任何人。” 江寒酥说着便要走,那宫人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语无伦次道:“殿下……你……” 江寒酥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没死,我会查明整件事情的真相,我相信殿下。” 那宫人激动地点点头,眼睛里有泪花,他松了手,江寒酥便不再耽搁,立即往后院去了。 悬铃见到他的时候也是一副泪眼涟涟的憔悴模样,他从没有见过悬铃这般失态。 “究竟是怎么回事?” 悬铃摇了摇头,“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她说了陆云朝被皇帝单独召见时,触怒圣颜之事,“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在那之后,陛下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废储,陛下拿出了殿下与罪臣姜博海密谋的书信,并严令禁止任何人求情。” 在江寒酥的询问下,悬铃说出那封书信的由来,是六皇子在陆云朝的书房中找到的。 之后,悬铃又将江寒酥不在时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包括姜家的败落。 “陛下不准任何人去见殿下。”悬铃说着,眼睛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殿下身体不好,天牢那种脏乱的地方哪里能待?也不知道殿下他现在怎么样了,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我去找陛下。” 悬铃惊讶地看向他,“殿下的舅舅沈大人在紫宸殿外跪了一天,陛下也没有容情,你去,不是送死吗?” “这件事必然与六殿下有关,你若是有心救殿下,不如先查查那封信,那或许是六殿下伪造的。” “那封信,我自然要查。”江寒酥沉声道,冷厉的眼中是摄人的锋芒,“但我要先知道知道殿下的状况。” 悬铃感受到江寒酥周身涌动的戾气,怔怔地看着他,“陛下不会让你见殿下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寒酥不顾阻拦,离开了东宫,去往紫宸殿。 眼前是巍峨的宫殿,殿外值守的侍卫个个严阵以待,昭示着皇权的不容侵犯。 江寒酥走到廊下。 “你是何人?此乃陛下理政之重地,不得靠近。”门口值守的侍卫横过佩剑,抵在江寒酥身前,阻拦道。 “卑职是东宫暗卫047,先前奉陛下之命赴琉琼,今特来复命,烦请通报。”江寒酥不卑不亢道。 那人眼神有些古怪,“东宫暗卫?” “正是。”江寒酥没有解释什么。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等着。” “朕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这是江寒酥在冷风中站了三个时辰后,见到皇帝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死,或者逃亡,这是可以预见的两种结果。 但江寒酥选择了回来。 “为何要回来?” “因为卑职还活着。” 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什么表忠心的话,但是仔细一想,这话却最为赤诚。 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在他心中,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皇帝端坐高阶之上,一身威仪,他睨视着规矩地站在殿前的人,轻蔑道:“朕看在静和的份上,给了你一个死得体面些的机会,你却不要。” 江寒酥低着头没说话,体面的死是指因公殉职?当初他自己对陆云朝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陆云朝回应他的…… “阿七,其实我舍不得你……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它现在就剧烈的跳动着,让我怀疑自己快要死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回来,他还没有接住这份感情。 “卑职想……”恳请陛下让卑职去见太子殿下一面,江寒酥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你一个卑微的暗卫竟敢肖想太子。” “你如此狂妄大胆,你该不会以为你窥觊太子,皇帝会高兴吧。” 秦湘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皇帝冷哼一声,“都站到朕的面前了,才知道害怕吗?” 在皇帝的目光之下,江寒酥的确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是这天下的主宰,轻易就能让人失去反抗的余地。 “你的害怕是不是有些后知后觉了?方才站在外面的时候就不害怕吗?” 等待的时间越长,心中的不安、恐惧就越会被放大。 “你一见到朕,就应该跪下求饶。”皇帝言语傲慢,让人听来就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好像低微如蝼蚁。 可是,江寒酥此刻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陛下……”江寒酥想了想方才在外面等候之时的所思所想,或许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会触怒圣颜,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卑职等候之时并未觉得害怕,因为卑职心中只有愤怒。” “卑职听闻,太子殿下因有谋逆之嫌而被关押天牢,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此事定然是为人陷害,卑职……” “放肆,此事哪有你置喙的份。”皇帝怒道。 江寒酥蹙眉看着脚下青灰的地砖,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 他屈膝跪下,“卑职自随侍殿下以来,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殿下才高行洁,明辨是非,断然不会行叛逆之举,卑职身为下属,受殿下恩惠,若明知殿下为人构陷,却不敢鸣冤,才罪该万死。” “求陛下恩准卑职为殿下查明此事。”江寒酥俯身磕头求道。 皇帝俯视着脚下姿态卑微地祈求着他的人,这时,他心中也有些承认,江寒酥的确赤胆忠心,但那又如何?或许只是因为他自持身份特殊,从未真正体会过死亡迫近的感受。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满口忠义之言,心中却尽是龌龊的想法,朕告诉过你怀止是如何死的,你非要重蹈覆辙,朕今日就赐你一死。” “怀青。” 怀青听见皇帝召唤,立时现身于殿前,“请陛下吩咐。” “把他拉出去,杖毙。” 怀青迟疑一瞬,但终究没说什么,只道:“是。” 他走到江寒酥身后,欲拉扯起跪伏在地上的人。 “陛下……”江寒酥突然出声,声音有些颤抖,“卑职斗胆,有一物请陛下过目。” 皇帝双目微合,危险的目光射向江寒酥,冷声道:“呈上来。” 江寒酥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他脸色很难看,明明是低温的秋季,他额上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怀青一见到那物,脸色就变了,他深深地看了江寒酥一眼,而后恭敬地取走,送到皇帝跟前。 那是一块丹书铁券,其上以丹砂书写:恕卿一死。 “放肆,你一个卑贱的暗卫,从何处得来此物?是嫌朕赐你的杖刑死得太轻松了不成?硬要给自己罪加一等。” 龙颜大怒。 怀青也自觉跪下,“请陛下息怒。” 这回,皇帝是真生气了,不是施压或者表态。
第73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十八) 绝不能死。 否则, 陆云朝怎么办? “这是当年先帝赐予付显光将军的。”江寒酥顶着皇帝的怒火,硬着头皮解释道,声音有些发紧, “付将军为国捐躯后,这块丹书铁券就留给了他唯一的孩子静和公主。” 这件事, 皇帝自然是知晓的, 他面上仍带着怒意,蹙眉打量着江寒酥。 看来,他早就想到自己不会轻易饶恕他, 他敢来见自己,凭的不仅仅是一腔忠勇, 他是有备而来的。 之前,是自己告诉他, 他的身世,如今就被他利用上了。 “陛下曾说过,静和公主是卑职的……母亲。”江寒酥有些别扭又胆怯地说出那个称呼。 穿越前后两世,他都是孤儿, 他没有喊过谁“母亲”,没有感受过母爱。 他回来后, 听闻了陆云朝的事, 想到自己只是一介暗卫, 行动处处受限, 本就难以对陆云朝施救,雪上加霜的是,皇帝还对他动了杀念。 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可能放弃,那时, 他心情异常烦躁、崩溃,一边崩溃一边又自虐般地逼迫自己想办法。 最后,他找到了付显光将军位于皇城边缘处的宅子,将军府曾经门庭显赫,并不在那儿,但是,付将军故去之后,付家人丁稀薄,又不爱结交权贵,便日渐衰落了,在静和公主亡故之后,付家彻底退出朝堂。 江寒酥去的时候,宅子里只有几位年迈的仆从留守,他们都是曾经跟在付将军身边的人。 江寒酥还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结果一位老婆婆一见到他就涕泪横流,拉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老婆婆把他认成了怀止,她是静和公主的奶娘,她是知道公主和怀止之间离经叛道的爱情的。 怀止当年也不过就是他这样的年纪。 几位老人家都是忠厚老实之人,他们得知了江寒酥的困境,就将那块丹书铁券拿了出来,还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让他日后有机会再去看他们。 那一刻,江寒酥心里很是感动,酸涩难言,他偷偷地幻想,如果静和公主真的是他的母亲就好了。 “此物的确可以护佑付家后世,付家子孙,如有犯死罪者,可凭此铁券免去死刑。”皇帝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他顿了顿,又道:“可你,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子。” “陛下曾亲口说,卑职是静和公主的孩子,是付将军的后人,陛下金口玉言,陛下都承认了卑职的身份,这丹书铁券卑职应该也用得。”江寒酥战战兢兢地说道,他究竟能不能被赦免,全在皇帝一念之间,毕竟,他的身份的确尴尬。 他终究是不敢赌,在皇帝做决定前,他又抢着说道:“卑职不信殿下会与逆臣勾结,求陛下给卑职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卑职自知身份卑微,绝不会在旁人面前自称将军后人,只求陛下开恩,饶恕卑职这一回,待此事了结,卑职任凭处置。” 殿内一片寂静,气氛十分压抑。 江寒酥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紧张地身体都僵硬了。 皇帝这时已经冷静下来,听了江寒酥所言,他一下就看穿了江寒酥的想法。 江寒酥很清楚,丹书铁券只是一个让他有机会和皇帝讨价还价的筹码,至于结果,则完全不能确定,可是他却一定要得到那个不死的结果。 于是他在表达了自己本就可以被赦免之后,立即示弱,向皇帝展示他的忠诚以及守规矩,并且降低自己的要求,从希望不死,变成希望暂时不死,日后仍然听凭处置。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告诉皇帝,他不想死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陆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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