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点砸在陈子轻眼皮上,管家急匆匆地赶过来给他撑伞,伺候他回屋,生怕他着凉。 陈子轻倒也没说老人家大惊小怪太夸张,于情于理,都是为他好,他去书房,拿出苍蝇柜里的黄纸画平安符。 手生了,画废了十几张。 陈子轻捏着折好的平安符,给商晋拓打电话:“你今晚有没有应酬?” 商晋拓:“怎么?” “有应酬也推了。”陈子轻说,“你下班就回来,我等你一块儿吃晚饭。” 商晋拓才在下属们面前发了通火,他情绪低迷,周身气压极低,语调里听不出半分异常:“你先吃,不用等我。” “都说了等你了!”陈子轻喊了声就挂掉。 商晋拓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好半晌,他将一杯冰咖啡饮下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该走了。 上个月就该走了,他一拖再拖,拖得妻子已经开始出现了心不在焉的状况。 何必。 不是早就做好了决定吗。 做一个“消失”的丈夫,支起足够豪华的舞台,让别的男人在他妻子面前尽情发挥。 这没什么不是吗,单纯只是怀有目的的训狗游戏,跟谈情说爱无关。 不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条狗? 说来话长。 还都是些年轻的,会来事,会讨好,会卖弄的狗。 商晋拓面容平静,突然就将办公桌上的空杯子拨到地上,杯子在他眼皮底下四分五裂,那清脆声响对他震颤的神经构不成任何影响,他叫下属进来收拾碎片,再给他泡杯咖啡。 …… 郑秘书从艾希口中听闻此事,在秘书团一众寄予厚望的注目礼下走进了上司的办公室,他被压抑的气氛包围,沉着道:“商董,晚上的行程保持不变?” “推掉。”商晋拓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不久前动怒砸东西的迹象,“明天我不来公司。” 郑秘书应声,那明天的安排都要往后挪,有的忙了。 商晋拓提前下班,他自己开车回去,绕去广场看游客喂鸽子,感受喧闹而真实的人间百态。 “大少爷,您出发了吗?”管家打来电话,压低声音问。 商晋拓一条胳膊撑在车窗口,夕阳的霞光映在他深邃的眼里:“在路上。” 管家:“太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要等就让他等。”商晋拓说,“给他搬个椅子,拿点吃的,别让他吹到冷风。” 管家一一记下来。 商晋拓升起车窗,他略显暴郁地捋了捋额发,抹下脸,启动车子回家。 陈子轻一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就叫管家给他把椅子搬回去,没吃完的东西也拿走,他抱着胳膊等商晋拓下了车,向他走来。 男人背对大片绚烂的晚霞,一身迷人的尊贵。 陈子轻心脏砰砰跳,这多帅啊,他绷着脸:“回来啦。” 商晋拓牵他的手,捏了捏:“嗯,回来了。” “等会儿再吃饭,我给你擦擦脸。” 陈子轻拿湿毛巾擦他脸,没擦出什么修容的粉状物,这才确定他脸好了,没落下疤。 商晋拓冷冷扫了眼多嘴的管家。 老人家默默转开视线,老脸抽了下,有的人眼神表现得不悦,那唇角倒是很实诚,压都压不下去。 . 吃晚饭的时候,商晋拓一改食不言的习惯,忽然道:“我下个月要出差。” 陈子轻不免感到奇怪,出差而已,这有什么的,商晋拓干嘛这么正式的提出来,原先可没这情况。 商晋拓低眸,眼底情绪不明:“会比以往都要久一些。” 陈子轻说:“久一些是多久?” 商晋拓拿了个虾剥:“不一定。”我这趟出差的时长多少取决于你。 陈子轻在心里嘀咕,拓展新产业吗,一个大老董还要出长差。 “我出差后,你就回国。”商晋拓说,“之前找的工作失效了就重新找。” “行。”陈子轻点头,他正好可以趁着商晋拓出差阶段,把那两个四分之一的任务给做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怔了怔,陈子轻唰地抬头去看商晋拓,他心头一闪而过什么,说出来的话是:“你送我回国。” 商晋拓将剥好的虾放进他盘子里:“我让郑秘书送你。” “你送。”陈子轻吃掉虾说。 商晋拓扯了扯唇,偏要他送是吗,他送了,离开前说不定会哭,他大概是老了,最近睡醒都能发现眼尾潮湿。 到了离别那天,商董还真哭了,他坐在门窗紧闭的车里,独自把玩指间的翅膀领带夹,玩了会,叼在齿间牙关咬紧,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面。 如果这时有人在场,就会发现他半边脸愉悦,半边脸幽怨。 他浑然不觉。 无意识的兴奋迫不及待,有意识的为了这场亲自策划的暂别而充满阴霾。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呈现形成了一条分割线,目前尚未顺利融合。 商晋拓冷着脸,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是他自己要成全,也必须成全,只能成全。 至于为什么用“只能”二字,商晋拓似乎知晓原因,就像他明白妻子要他的哪种爱一样,只在某一瞬间清晰无比,过后就被蒙上一层纱,安放在那里,提醒他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商晋拓要等他脑海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的嗞嗞电流声给他答案,他需要将不时碎裂的意识连起来,把混乱不堪的部分理好,让所谓的“健忘症”痊愈,到那时,或许他会见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妻子有事要做,他也有不是吗,他们各做各的事。 他还找了老师傅,准备学学针灸跟按摩。 虽然他不在国内,但他的人能把他妻子的一举一动送到他面前,所有都不会瞒过他这个丈夫。 商晋拓睫毛濡湿,一张没表情的脸上都是泪水。 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到底在哭什么。 商晋拓兀自阴沉沉地笑了笑,深叹一声,哭出来了,舒服多了。 他欲要叫司机回来,忽然发现西裤一侧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平安符。 商晋拓唇边笑意消失,他盯着手上的符,眯起赤红的眼。 手机响了,友人打来的,商晋拓接通。 友人在电话里说笑:“晋拓,你几点的航班,有时间喝一杯?” 商晋拓答非所问:“我太太给我准备了惊喜。” 友人:“啊?” 商晋拓说:“是枚平安符。” 友人正愣着,旁边人凑过来问:“怎么样,晋拓来不来?” 他们挺久没聚了,商太太出意外后,大家都刻意没去找晋拓,免得让他烦心,他有需要自然会找他们。 友人回了神:“他说他太太给他准备了惊喜,是什么……” “平安符。”商晋拓轻轻笑起来,“我太太准备的。”
第376章 替身 商晋拓出长差的第一晚,陈子轻没怎么睡,到了第二晚,陈子轻梦到了他,梦里的他背对自己坐在窗边,喊他也不说话。 陈子轻走到他身后,按着他肩膀弯腰,歪着脑袋看他的脸。 ——入目是他双眼通红,静静落泪的样子。 陈子轻一下惊醒,醒来就睡不着了。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陈子轻摸到手机给商晋拓打电话,有时间差,他那边该是白天,在工作。 然而陈子轻打过去却听到了风声,好像还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哗啦声,他正要确定的时候,那背景音又没了。 陈子轻一头雾水:“你在哪啊?” “办公室。” 陈子轻蹭着床头板坐起来,屈起腿当手撑,那刚才是他听错了,他做了个梦,脑子还不太清醒,听错了也正常。 商晋拓没问他怎么这个点打过来,他主动说:“我梦到你了。” 这是他难得一次认真地说出比较亲昵的,让自己都难为情,张口就红了脸的话。 然而男人并未言语。 但他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响,他狐疑:“你在没在听?” 商晋拓开了口,嗓音透着点被苦烟熏过的哑意:“在听。” 陈子轻等他下文,等半天都没等到,忍了忍,忍不住:”我梦到你了呢,你没什么想说的啊?” “要我说什么。”商晋拓散漫道,“我很开心,我的太太在我出差第二天晚上就梦到了我,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我会想,如果我这时在你身边,我们应该已经在接吻,你身体发烫的软在我怀里,很乖地伸着舌头给我亲,但我不在。” 顿了一瞬:“我不在,所以我们只有这场通话。” 陈子轻吸口气,他动了动嘴,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冒出一句:“你……你……你话变多了……” 实际想说的是,接地气了,有人味儿了。 “变了吗?”商晋拓作为当事人,倒是很平静,“变了就变了吧,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随后他话锋却是一转,淡笑道:“也不是。” “或许有,应该有,必然有。”他说。 越往后,越笃定。 那笃定的口吻让陈子轻脸上热度攀高,他含糊不清地附和:“是呢是呢。” 商晋拓似乎又笑了声:“还睡吗?” 陈子轻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呢,你忙吧,我不烦你了。” “没觉得你烦。” 商晋拓突兀又直白道,“平安符我很喜欢。” 陈子轻一怔。 男人富有磁性的声线在夜晚十分撩人:“那是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张平安符,是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陈子轻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酥酥麻麻的:“你喜欢就好,你出门戴着啊,真有用,不是迷信,这你要听我的。” “好,听你的。” 陈子轻忽然很想见和他打电话的这个商晋拓,想看他是什么表情,唇边弧度深不深,眼里又有怎样的情绪。 但商晋拓在出差上班呢,开视频也不方便。 可他实在是想。 他小声:“能开视频吗,我想看看现在的你。” 一阵难言又怪异的沉默在电话那头蔓延。 “不方便。”商晋拓嗓音更哑,还若有似无地混着一丝抑郁,“等什么时候方便了……” 陈子轻没因为他前半句而失落,往下接了声:“你跟我开视频?” 商晋拓吐出两字:“你开。” 陈子轻搞不懂,我开你开有什么区别,你最清楚自己几时方便不是吗。 “行吧,”陈子轻咕哝,“我回头有时间就找你开视频。” “短信也可以发,电话也可以打。” 不知道是不是陈子轻的错觉,他竟听出了几分黏人的味道,哪可能啊,商晋拓会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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