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暗恋的人死在他的冲动和愚蠢上面,这对他一个心理变态患者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没印象,像喝断片,不排除是被清掉了相关数据。 再就是商少陵发的誓。 “神明在上,”商少陵举起手机抵上自己的太阳穴,“我商少陵发誓,下辈子不再找陈子轻。” …… 陈子轻顺着这根藤扯扯,抖几下,抖出来被他存放在角落的记忆片段。 他想起那天商晋拓走进手术室的穿着,精气神,表情,面色,发型,身上的味道……所有细节都在这个夜晚浮出水面。 它们拼凑出一个让他震惊的信息——商晋拓通过某些东西知道他不会死在那颗子弹下。 可能还不止。 那个时间段的商晋拓还知道些什么,甚至是他这个宿主都不知道的。 陈子轻的心跳加快,越来越快,徒然感觉一阵耳鸣,然后就听清了商晋拓当时在他耳边说的话。 他那副身体濒死时,商晋拓跟他说的话。 “我爱你。” “我的爱,会是你想要的那种爱。” 于是,“可能还不止”里的“可能”二字,就这么被抹掉。 他被动的,情急之下使出的一石二鸟计划,终究是成功了,得偿所愿了吧。 陈子轻口干舌燥,头也晕,他想说什么,想说很多,到头来却只问了句:“我那枪呢?” 商晋拓并没有在听过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后有所停滞,道:“给你放回原来的地方了。” 陈子轻舔嘴皮,到今天,这一刻为止,商晋拓一直都没问他是哪来的枪,这次也没顺势问一问。 那枪可是市面上没有的型号,子弹也是一样。 陈子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尽可能地压下先后激涌上来的情绪,别去想了,再想下去会没个尽头,该给脑子做减法,不能往上叠加,他走他要走的路,商晋拓会和他一起,一定会。 过了会,陈子轻按捺不住地问:“你看了吗,枪里有几颗子弹?” 商晋拓说:“两颗。” 不是还有四颗吗? 陈子轻茫然地在心里咨询:“小助手,他骗没骗我?” 【之后是两颗。】 这短短几个字有些耐人寻味,之前不是那个数。 “他检查弹夹的时候,看到的是五颗对吗?” 【服务器在维修。】 陈子轻听明白了小助手给出的暗示:“别修了呗,顺其自然不是挺好?” 【会崩掉。】 【不过有的地方修不好,只能任其坏下去。】 陈子轻安慰地说:“不影响运营就行,放宽心啦。” 【我无所谓,运营故障导致的停班也会照常领工资,签的永久合同,不会失业。】 陈子轻羡慕了,竟然还有永久合同,真正意义上的铁饭碗,话说,小助手能签,说明待遇一级棒。 窗帘没全拉上,敞开了点,洒进来的月光让病房一切都朦胧,陈子轻昏昏入睡之际,旁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声音:“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话莫名也突兀,没头没尾的,却让慢慢反应过来的陈子轻有股子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商晋拓不深究他挡枪背后的内容,只要他给出一个保证。 “……不会了。”陈子轻说。 商晋拓:“嗯。” 后来他们都没说话,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 陈子轻在普通病房卧床养了好几个月,秋天,商晋拓带他返程。 如果从季节上来算,那他从终点回到起点刚好是一年。 才一年。 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做徐敛之时的生日是三月底,也不知道沈不渝跟谢伽月当天是怎么过的,那两人至今都没出现过。 包括七月份的忌日。 反正他没收到他们哪个有生命危险的警告。 关于商少陵的后事是怎么安排的,陈子轻没向商晋拓打听。 而商晋拓也没问陈子轻,那个时候为什么要他出去,单独留下商少陵一个人,他们说了什么。 商少陵总归是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完成了属于他的使命,走向了陈子轻为他准备的归宿。 陈子轻不担心商家人会怪他,甚至背地里为商少陵报仇。 商晋拓会处理妥当。 陈子轻不是回国内的家,是国外这个,哪怕有顶级的医疗团队和设施照顾,他的枪伤依然落下了后遗症,一到下雨天后背就很痛,严重时候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躺着。 他又不能靠积分修复,只能硬撑,而且他还没和商晋拓说实话,只把症状描述了个两三成。 做不了事说成自己犯懒。 花园休息区视野很好,陈子轻垂头吃着甜点,运动鞋抵着商晋拓的皮鞋:“别给我找老中医了,我喝药都要喝吐了。” 商晋拓翻动报纸,他一言不发。 明摆着就是,这事没商量,中医继续看,中药继续喝。 陈子轻踢他,在他笔挺的黑色西裤上留下个浅灰印子。 商晋拓不在意道:“还踢不踢?” 陈子轻嘴唇一抖。 商晋拓的目光落在报纸上:“不踢了就吃甜点。” 皮鞋被踩,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子轻闷声把甜点吃光,一口都没给商晋拓留,他托腮发呆,道具枪回到苍蝇柜里了,也不晓得商晋拓发没发现枪不见了的事…… 这男人的心绪之深远,难以揣测。 陈子轻的眼睛无意识地追寻一只蝴蝶:“你怎么不戴那个领带夹了啊?” 商晋拓眼睑微动:“哪个?” “翅膀的,”陈子轻说,“蝴蝶翅膀。” 商晋拓将报纸折起来放一边,长腿交叠:“明天戴。” 陈子轻咕哝:“那个好看。” 一转眼,蝴蝶就找不到了,他有些遗憾:“你是在哪买的啊?” 商晋拓轻描淡写:“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陈子轻:“我看着跟你的衣服价位不怎么配。” 日光透过枝叶摇晃的缝隙打在商晋拓深刻的眉骨上面,他说:“是吗。” 陈子轻不知怎么就觉得他不高兴,便改了口:“挺配的,挺配的。” 商晋拓“嗯”一声。 陈子轻举起左手,拨了拨岁月沉淀古朴厚重的佛珠:“那我这个呢……” 商晋拓道:“同样是有缘得到的。” 陈子轻抚摸其中一颗珠子上雕刻的一笔一划,惘。佛珠的主人名字里有这个字,定制款呢。 商晋拓看他:“不喜欢?” “没,我喜欢。”陈子轻开玩笑,“我感觉我跟佛有缘,没准我哪一世是个和尚。” 商晋拓似乎就当是个玩笑:“或许吧。” . 厨娘变着花样的做美食,陈子轻的尖下巴有了圆回去的迹象。 商晋拓捏他下巴的时候,眉头终于不再紧锁。 他夜里咳嗽,商晋拓把他捞起来让他靠在床头,给他喂水喝,又让他窝在自己怀里,从他发顶摸到他发尾。 “明天是晴天,你带阿旺出去走走。” 陈子轻没精打采:“我不想,它很通人性,我稍微有个不舒服的地方,它就像个沧桑的老头子愁眉苦脸,看的我难受。” 商晋拓气息冷了冷,你连狗的情绪都能照顾到,还让你难受,那你有没有留意你男人? 商董不太想承认他会吃一条狗的醋。 陈子轻没得到商晋拓言语上的回应,只被他拥住,被他当猫吸。 “要不我们再养一条狗?”陈子轻说。 “不养。”商晋拓挺高的鼻抵着他脸颊蹭动,忽地顿了下,抬起眼眸,“什么品种的狗?” 陈子轻呆了呆:“没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商晋拓往他脖子里亲,压制着深深喘息,让他睡觉。 第二天果真是晴天,风也小,陈子轻带着帽子牵着阿旺出门溜达,他不晓得他走后不久,郑秘书拎着公文包上了门。 郑秘跟上司做汇报:“沈值要让他儿子订婚,到时他儿子就会有个未婚妻,那一方感情史多,嫉妒心强,不是善人。” 商晋拓站在阳台,眼睛朝前方看,视野里是一人一狗,狗让他嫌弃,人长在他心口,他道:“拦下来。” 郑秘对于上司的这个决定不意外:“谢家二老妄图让谢家在岘城东山再起,而他们的儿子一心钻研含羞草的养护方法,估摸着是嫌他们烦,对他们动了手。” 商晋拓漠然:“把他们打死了?” 郑秘说:“没打死。” 商晋拓不再问,仿佛只要谢伽月没牵扯到官司,不涉及牢狱之灾失去人身自由,其他无所谓。 郑秘继续汇报:“徐总近期的生活轨迹……” 商晋拓打断:“不用跟我汇报他。” 郑秘抿唇,上司是只过问谢沈二人的动向,徐呈不在内,但情况特殊,他欲言又止:“听说徐总养了个人。” “圈内没查出底细,我手上有。”郑秘递出一张偷拍的照片,“跟他弟弟有六分相似。” 商晋拓睨了眼。 郑秘说:“不是情人,是当弟弟养。” 商晋拓哧笑。 郑秘摸鼻子:“要说最像他弟弟的,还是太太。” 上司的面色看不出变化,淡淡道:“没什么像不像的。” . 陈子轻回去时,刚好碰上郑秘书出门,就留他喝茶,郑秘书陪着喝了两口,关心地问他的康复情况。 “挺好的啊。”陈子轻说。 郑秘书看他气色:“那就好。” 陈子轻见郑秘书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脸上,他眼神询问:“怎么啦?” 郑秘书说:“您吉人自有天相,经此一劫,今后一定都一帆风顺。” 陈子轻笑弯眼睛:“郑秘书你真会说话。” 郑秘书万年扑克脸,竟也露出了个笑容,陈子轻惊讶地凑近点:“你会笑啊。” 青年穿着柔软的白毛衣,领口处皮肤比毛衣颜色还白,纤细的脖颈里隐约有一块充满占有欲的吻痕。 郑秘书下意识看去,猝地被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钉住,他的余光扫过楼梯方向,后背肌肉绷了绷,收起笑容起身道:“我还有事,下回再和您聊。” 陈子轻挥手:“慢走啊。” “好的。” 郑秘书没透露上司那日在楼道里的脆弱姿态,管家却是在两三天后,提起了大少爷三月那会儿摔进玫瑰园里,脸上伤得不轻。 陈子轻手里的狗绳一松,阿旺咬住掉在地上的狗绳仰望他,发现他一动不动,就屈腿趴下来,甩着尾巴安静地靠着他的腿,他好一会才发出声音:“我没见到过啊……” 管家说:“遮起来了吧。” 陈子轻不说话了,管家悄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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