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庆炎抓着刘子博软趴趴的手腕看了看。 “刘照君给你扭成这样的?”殷庆炎嘲笑一声,“好歹也比人家多习武十年,怎么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人卸了双手?” 刘子博冷笑:“没想到殷世子对舍弟如此看重,竟从小便瞒天过海地教授舍弟武艺。” 殷庆炎:? 殷庆炎茫然道:“你说什么鬼话?明明是他如今在教我功夫。” 他随即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刘照君身怀武艺?” 刘子博也一愣:“不是你教的?先前我远观,只当是你教了他两招与人缠斗的功夫,近处后才发现不然,他内力深厚,行招出其不意,若是有杀心,我此刻尸首都凉透了。” 两人对视一眼,殷庆炎低声问:“他以前果真呆呆傻傻?” 刘子博肯定道:“他先天不足,治好了也流口水。” 刘子博随即又疑惑道:“不对啊,我从小便将他关在家中,除了一个照顾他的普通老奴之外,再没有别的人跟他接触,到底是谁传他武功?还治好了他的痴傻?他居然装傻装了这么多年?” 若是万般皆无纰漏,刘照君如今这内力深厚又神智清明的状态只有一个可能——他被人掉包了。 “绝无可能。”刘子博道,“他发间的那个陈年旧疤不是能随便伪造出来的,且样貌也神似林姨娘,又双目皆盲……” 殷庆炎打断他:“谁跟你说是身体被人掉包了?” 刘子博反应极快,“你是说……江湖术士的移魂换位之术?” “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些这个?”殷庆炎回想起刘照君曾对他说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并不打算让刘子博知道。他站起来,踹了一脚刘子博,“东西拿到了,这次我先放你一马。” “在两位殿下面前装作和我不熟就算了,现在天高皇帝远的,旁边又没有别人,你怎么还这样?”刘子博无辜被踹,手腕又疼的紧,有些恼怒。 殷庆炎道:“我跟你很熟吗?和你熟的是夏禾,不是本世子。” 刘子博不语,就仰头看着他。 殷庆炎走到门口,打算叫个近卫来把人放了。他跨过门槛时,迈出去的脚步忽然一顿,又折返回来,蹲在刘子博面前。 “博闻阁怎么一直没有人来救你?见我知道了刘照君是名目,你也没惊讶。你引我出天行,是因为有什么话不能在天行对我说?”世子爷微微眯眼,一双血眸中寒意渐浓,“你有什么话,不能在天家的地盘上说?” 刘子博突然咧嘴一笑,一字一顿道:“翻天的势力。” “此种存在若是让天家知晓,必定一刀切地出手诛灭武林,但江湖只不过是那些势力的一个藏身之所,没了江湖,他们还可以躲到别处去。”刘子博凑近了殷庆炎,快声道,“武林若因此而造反,就遂了那些意图翻天的势力的愿,到时战火一起,王朝倾覆,生灵涂炭,都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 殷庆炎突然觉得,自己要对刘子博有一点改观了。人本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虽然刘子博行事讨人厌,但确实没害过沂国。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将那意欲翻天的势力给揪出来?”他缓声问,“我凭什么信你这番所谓的‘肺腑之言’?万一是你引我上钩的套话呢?” 刘子博掷地有声道:“就凭锦王殿下。” 殷庆炎眸色一动。 “姨母?” ----
第16章 剑姝 “刘家长子是全族的榜样,不允许像别的小孩那样长大。我自小被家中长辈摁在书海之中,不允许失礼,不允许嘴馋,长到十二岁还不知糖是何种滋味。有一日,父亲带我去丞相家中做客,但是半路马车坏了,车夫修理,我们暂时下车,在路边等候。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我想吃,可我不敢对父亲说,也不敢长久地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些裹着糖衣的红果。” “我那时想,若是有谁能让我尝一口那是什么味道,我这辈子就奉那人为主。父亲的好友也在街上,他们两人交谈甚欢,我出于礼数,要行至别处暂避,一转头,就见心心念念的糖葫芦晾在了眼前。” 刘子博说着说着,浅浅地笑了。 “这世上谁都能看出来我想要什么,但真正将所愿给我的只有锦王殿下。她让我吃了她的糖葫芦,就快些长大,早日成为大官,帮她守好沂国。” “很可笑吧?一根糖葫芦就能换走我的忠心,可那时的我本就是一根糖葫芦就能骗走的年纪。” “殿下说,成了大官,想吃多少糖葫芦都行,我从那后一直朝着高处行走,发誓一定要在官场里闯出一番天地来,要守好沂国……” 刘子博的声音又忽然哽咽,殷庆炎讶然抬眸去看,只见对面那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可我偶然发现,那个自小教我忠义,满口礼义廉耻的父亲居然是沂国的蛀虫。我的前路被堵塞,那些贪污和结党的证据是拦路虎,逼着我变道,让我只要身在朝堂,就必须同他们同流合污。” “当我发觉我已经无法达到锦王的期望时,起过轻生的念头。毒药入喉,锦王在玖国身亡的消息传过来,在我耳边敲响了警钟,我想我要是就那么死了,谁还知道那些蛀虫的存在?被蒙蔽的陛下又该怎么办?锦王是为沂国而死,我就算死,也该同锦王死在一条道上。” 虽然当年的锦王是假死,太医误断了,人都放进了棺材里才活过来,一拳打碎了棺材盖,爬出来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让全国上下哭丧的眼泪白流。 “我呕出毒药,穿上官服,假意与那些蛀虫同流合污,将他们的底细与身份、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深挖出来。我要将那些都呈到御前,让他们万劫不复,可我在这中途又察觉到这些朝臣世家身后有江湖势力引导,于是我又成立博闻阁,暗中探查那势力的底细。” “我起势的太晚,力量不够,需要盟友,可这天下,有谁是同我走在一条路上的?有谁是真心希望沂国姓王,又有谁愿意为了沂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子博死死地盯着殷庆炎的双眼,“殷庆炎,你是锦王殿下带大的,告诉我,我没看走眼。” “……”殷庆炎和他对视半晌,低声笑了起来。 “如君所愿。” …… 有了刘子博的这么一番自我剖白,许多事情就能解释的通了。 刘子博一路都关心刘照君是否在殷庆炎手中,是为了确保那名目与账目的万无一失。而刘子博曾经在天行中有意透露的“想挑起朝廷与江湖势力的对立”,也是一句隐晦的提醒。 “纸做的名目容易被人发现,文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才能确保其安全。”刘子博解释道,“小君痴傻,也不会生出叛逆的心思,又在我的绝对掌控之下,文在他身上最好。” 殷庆炎在太师椅上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不文在自己身上?” 刘子博无奈道:“我随时有可能死。当时我身边群狼环伺,也是迫不得已,以后会补偿他。不过他如今神智清明,那文身之事他可有泄露?” “放心吧,他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文身。”殷庆炎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展开在刘子博眼前,“你当时故意将此人的外貌透露给我,有何用意?” 那纸上画的,正是当初刘子博假扮刘家仆从透露给殷庆炎的那位“先生”。 刘子博坦白道:“此人是那翻天势力‘天劫’中的一员,时常在大燕南部活动,大家都叫他‘浮云’。我曾假意有参与翻天计划的意愿,一直同他有些来往,不过自从我将我爹告发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殷庆炎将画像妥帖收起,“明白了,我会派玄鹤卫在各处打听。” “我告发的事件引起了他们的警惕,已经没法同他们联系。”刘子博试了试接回去的手腕,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盏,“你想要同‘天劫’牵起联系来,就不能大大咧咧地用朝廷的玄鹤卫。” “细说。” “让玄鹤卫遁入江湖,成为一股江湖势力。”刘子博掀开茶盖,吹了吹氤氲出的热气,“叫玄鹤刀宗怎么样?” 殷庆炎了然,伪装成江湖势力才能让对面放下戒心,将更多的内幕坦露在他们面前。 “可是……”殷庆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这副样貌万中无一,‘天劫’应当知我金发红眸,这可不好办。” 刘子博道:“那就让你的金发红眸,成为忤逆庙堂的标志。“ 通俗点说,就是演一场造反不成、反被朝廷通缉的大戏,演给天下人看,让“天劫”看到后,知道殷庆炎不再是朝廷的人,并且这位世子爷本身还有意翻天。 殷庆炎有些愕然地看向刘子博,“你搁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刘子博挑眉看向他,“那你说,还有别的好办法吗?” 还真没了。 “行。”殷庆炎点点头,“待会儿我去信一封,告诉舅舅这个计划。还得回天行一趟啊……我还没给刘照君找到江湖神医呢。” 刘子博下意识道:“你给他找江湖神医作甚……” 他反应过来,哑然半晌,感叹道:“……你真是对他一往情深啊。” 殷庆炎理所当然道:“我对漂亮的东西一向珍视,不像你,亲弟弟都不上心。” 刘子博笑着说出一个有些恐怖的事实:“除了小君之外,其他的亲弟弟都被我送上刑场了,相较之下,我对他还算好的。” 殷庆炎冲他比大拇指,“沂国大义灭亲第一人的称号非你莫属。” 沂国大义灭亲第一人认真想了想,道:“要说江湖神医,药王谷和医宗的大夫都挺神的,但这两个门派的大夫都行踪不定,等武林大会的时候或可遇见。” 殷庆炎问:“下一次武林大会何时开?在何处开?” 刘子博答:“明年春日三四月份,大燕江南境内,具体场地还没定下,等有消息了我就传信给你。” 两人商量好了两件大事,化干戈为玉帛,和和乐乐地喝起茶来。 新的一盏茶刚沏好,这间房的屋门突然被内力震了下来,倒飞进屋内,撞在墙上四分五裂。幸好殷庆炎和刘子博坐的地方不在门扇直飞的路径上,不然这俩人现在就跟那两扇门一样四分五裂了。 两人愕然转头看去,见一留着小山羊胡的老男人提剑站在门口,衣襟上绣着凌剑阁纹样,吼声如雷:“刘子博!交出脑袋,我饶你不死!!” “又是他!凌剑阁阁主!!”刘子博急忙起身要跑,“还饶我不死,没了脑袋我怎么活?!”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殷庆炎随便喝了口茶,心虚地站起来和刘子博一起跑。 两人跳窗而出,运起轻功在各家各户的屋顶上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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