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枫良蜷了蜷手指,没说那些冠冕堂皇原谅的话,而是道:“那血契能不能解?” 昭戚微微一挑眉看他,他镇定回望,几息后,昭戚率先移开视线,道:“能。” 温枫良心下一沉。 昭戚道:“不过在下如今还没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此次前来拜访夫人,除了道歉还有一事要求夫人。” “昭先生请讲。” “在下想要夫人一盏血。” 温枫良坐在窗边,腕间没敷药,疼的钻心,他自虐一般揭开白色绷带,看着缓慢渗血的伤口。 这次昭戚来是取他的血,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是不是就要他的命了? 以仙尊的性子,定然不会委身于他,要解血契想必只剩一种办法。 杀了他,用他的骨血练成丹药。 他不想死。他要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远离逢霜的地方,他宁愿丢掉修士的身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过完这一生,也不想死。 他想的入神,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人。 仙尊安静站在他身后,目光从他脖颈看到他手腕,没等他开口,逢霜又一言不发离开。 当天傍晚,顾白梨就送来伤药和法器,温枫良几乎想笑了,他忍了又忍才克制住那股情绪,平静接过。 顾白梨道:“师尊闭关前,说西浪浮州的修士集会师娘错过了,恰巧半个月后是修真界的黑市开市,师娘可有兴趣?” “仙尊又闭关了?” 顾白梨叹息一声:“被昭先生强行压着闭关了,说是旧伤甚重。” 温枫良强忍着喜悦,说了几句希望仙尊早点好的客套话,又问起楚映越关在何处。 顾白梨说楚映越是师尊关的,他不知道位置,温枫良哦了声,又听顾白梨道:“师娘想见的话,徒儿可以给师尊传音问问。” “不用,”温枫良刚说完,顾白梨的传音就飞出去了。 仙尊并未问温枫良想做什么,很爽快地告诉顾白梨地点。 楚映越仍被关在暗牢,数月不见天日,乍一眼见到顾白梨,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师尊,”他猛地扑倒栏杆边,伸长胳膊想碰到月白长袍的人,弯起眼睛笑着说,“您终于肯来看我啦。”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师尊。” 他痴痴望着顾白梨,半分眼神都没分给温枫良。 “我想与他单独说说话,寒明,你先出去等我。” 顾白梨犹豫道:“可是……” “我不会有事。”温枫良打断顾白梨的话,指了指亮着的符文阵法和锁住楚映越的锁链,“他伤不了我。再说了,有你在,若我真有事,你也能第一时间赶来救我。” 顾白梨点点头,确认楚映越修为被尽数禁锢,威胁不了温枫良后,才依言走到温枫良说的位置。 从头到尾没多看楚映越一眼。 楚映越见顾白梨要走,立刻一声声地叫着师尊,温枫良也不阻止他,忽然道:“在你的世界,顾白梨死了多少年?” 楚映越身体一僵,不回答。 温枫良自顾自道:“他是被你害死的。你滥杀无辜,他看不下去想劝你,恰好那时候你在气头上,就拿他撒气,等你消了气,他已断气多时。我说的对不对?” “胡说!明明是他不愿意待在我身……”楚映越突然住了口,警惕地看着温枫良,“你到底是谁?” “我谁也不是。” 得到答案,温枫良不会理楚映越的喊叫,转身往外走。 顾白梨没问温枫良在里头跟楚映越说了什么,他送温枫良回观竹殿,告辞之时被温枫良叫住。 “师娘还有何吩咐?” 温枫良纠结地看他,最终牙一咬,心一横道:“楚映越不是你真正的徒弟。” 顾白梨怔住,温枫良又道:“人是这个人,魂不是这个魂。不对,是楚映越的魂,但不是现在的魂。” 他说不出楚映越是从过去重生回来的,只眼巴巴看着顾白梨,希望对方能懂他的意思。 顾白梨脸色有点白,他闭了闭眼,想起他被楚映越掳走那段时日,昏沉中听到的那些话。 原来是这样。 楚映越是他徒弟,又不是他徒弟。 “寒明,”温枫良不知该如何安慰顾白梨,紧张的手足无措,几近胡言乱语,“你别太伤心了,说不定你徒弟的魂魄还在呢。” 顾白梨勉强一笑:“借师娘吉言。” 温枫良垂着头,觉得他弄巧成拙了。他不想看到顾白梨为楚映越的事情终日难过,却没考虑过,顾白梨知道这消息后会有多痛苦。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 他向顾白梨道歉,顾白梨扶住他,制止他对自己行礼。 “是我该跟师娘道谢。若不是师娘提醒,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层。” 顾白梨虽然在悲痛中,但很快就想到楚映越出事时的世外桃源。 这件事他势必要弄清楚。 不仅这一件,还有温枫良身中蛊虫一事。 顾白梨道:“徒儿还有事,师娘早些休息。” 等顾白梨走的没影了,温枫良才意识到,他没跟顾白梨编理由啊! 万一顾白梨也怀疑他了呢?! 温枫良惶惶不安,几次想找顾白梨又不敢,整日缩在观竹殿,虽说看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好不容易等到顾白梨来找他,顾白梨第一句话却是:“徒儿不能陪您去黑市了。您若想去,就让赢先生陪您吧。” 温枫良迟疑道:“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事?” “徒儿问过师尊了,师尊让徒儿相信您,徒儿就相信您。” 温枫良:“……” 顾白梨又道:“师尊还说,若以后有人再问起此事,就让您说这是您在梦中得一大能指点,好奇之下试出来的。” 逢霜在教他找借口? 温枫良心情复杂。 顾白梨见他师娘陷入沉思,道:“师娘,徒儿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是第一个师尊这般上心的人。” 温枫良有几分感动,仅限于几分,而这少之又少的感动,也在昭戚再一次取了他一盏血,和仙尊不好好闭关养伤大半夜跑到他房里发疯后消失不见。 ----
第45章 自从得知自己可以在藏书阁随意借阅典籍后,温枫良就如一个酒徒掉进了满是美酒的酒窖,每日学完顾白梨教的东西,就在闷头翻阅典籍,尽量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更多知识。 他找都是比较常见,不独属于清岳仙宗特有的术法。 那天仙尊闯进他房中时,他刚合上书准备休息。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白衣胜雪的仙尊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 解开的衣带又重新系好,他勉强挤出笑容,仙尊两个字将将出口,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他被吓得下意识后退几步,撞倒了屏风。 仙尊捏着剑尖,将剑柄对着他。 “拿着。” 剑身是漂亮的银白色,似有一抹月光流淌,纤薄细长,不是盈朝。 温枫良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稍稍放下心来,握住剑柄。 “剑名流月,很适合你。” 温枫良惊讶地抬起头:“这是给我的?” “嗯,”逢霜轻轻抿了抿嘴,他之所以会伤上加伤,很大原因是因为这把剑。 流月是他早年游历时,在一魔修手里得到的,品级虽高,但染了魔气,直到前段时间,他盘点他所拥有的法器时才想起来。 于是他想办法除去上头的魔气,将它作为礼物送给温枫良。 他应该是送对了。 温枫良嘴角噙着笑意,翻来覆去打量流月,他爱不释手的样子让逢霜眼里的冰霜也融化了些。 “多谢仙尊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这剑,晚辈不能收。” 温枫良看够了,恋恋不舍地用双手捧着流月,要还给逢霜。 “为何?”仙尊困惑皱眉。 “无功不受禄,”温枫良道,“况且仙尊送我的东西够多了。” 仙尊依旧很困惑,他同温枫良成了亲,给温枫良送东西是理所应当,如何又成了温枫良口中的“无功不受禄”? 他想问,却无端问不出口。 心口闷的发疼,逢霜不自觉蜷了蜷手指,语气冷漠道:“你若不想要,丢了便是,不必还给本尊。” 温枫良目送那身白衣没入黑暗,只觉得有些可笑。 他确实笑了,笑自己,也笑逢霜。 他笑逢霜忘了当初是怎样对他的,如今送他些东西就想让他心软。 温枫良面无表情把流月放到桌上,转进屏风换衣服。 他换完寝衣,一抬眸,又见着仙尊站在先前的位置。 “仙尊还有何吩咐?” 约莫是和逢霜相处的时间久了,温枫良竟也能轻易分辨出逢霜犯没犯病,他一面温和地询问仙尊去而复返是否有事要交代,一方面暗中给嬴绮传音。 逢霜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特意等他发完传音,才出声道:“你恨本尊。” 温枫良被这话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反驳,仙尊沉默听他为自己辩解,又重复了一遍:“你恨本尊。” 温枫良:“……” 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最初是恨过逢霜。 后来顾白梨跟他解释,逢霜让他去悔过崖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那是一种淬炼灵力的方式,虽然危险,效果很好。 顾白梨还说,逢霜闭关期间,他每次去思过崖领罚的时候,顾白梨都遵逢霜叮嘱隐在一旁。 温枫良在梧桐山幻境里也看到过,逢霜从小就这样,而且他修为的确是提高了,灵力也比以前凝练精纯了许多,所以这些他资格去怨恨逢霜。 让他忘不了的,是逢霜给他的羞辱。 逢霜几次救他的恩情他没忘,但他实在不想再跟逢霜有牵扯了,他只想离开,离的越远越好。 他不想再当这个仙尊夫人,他只想当条咸鱼,随心所欲地过完这辈子就好。 敛了敛眸,温枫良道:“仙尊说笑了,晚辈不恨您。” “撒谎。” 逢霜上前一步,视线紧紧锁定温枫良面颊,手掌一翻,盈朝出现在他掌中。 温枫良紧张地盯着他,他低头打量几眼盈朝,倒转剑柄朝温枫良送去:“用它,可以杀死本尊。” 温枫良瞬间就忆起他第一次见仙尊犯病的样子,也是这般,施了术法控制他的行为,要把他盈朝捅进自己胸口。 布料和皮肉抵挡不住锐利剑锋,温枫良眼见白衣渗出丝丝血来,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 “够了!” 逢霜如他所言,停下了。 恢复身体控制权,温枫良狠狠把盈朝扔开。 屋内烛光明明灭灭,映在逢霜眼底,温枫良看不清逢霜眼中情绪,只见他对面姿容无双的仙尊缓慢露出个笑容。
133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