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弟子也七嘴八舌地喊着不想走,他们看着绪清,眼神殷切。 “师尊,徒儿也不想走。” 绪清的徒弟华焉走上前来,囚魔塔出事那段时日他在闭关,直到昨日才出关。 “城中魔物肆虐,有师兄弟们在,可以减轻师尊的负担。至于生死,”他笑了笑,“修士本就是与天争命,赢了固然欣喜,输了也不可惜。” “胡闹!” 绪清斥他,他毫不畏惧和绪清对视:“徒儿没有胡闹。我这条命是您所救,就意味着不可能丢下您独自逃命。” “既然你知道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那你就该听我的话。”绪清看着眼前一众弟子们,“你,还有你们,都该听我的话。” “师尊……” “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尊,就听话。” 小姑娘云云在沉重的气氛中意识到不对,从温枫良怀里挣扎着跳出来,抱着绪清大腿奶声奶气道:“清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绪清摸摸她的头:“哥哥现在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云云乖,你先和林哥哥他们出城。” 小姑娘摇头,死活不松手,绪清无奈,只好蹲下,骗她说让他们先走,自己一会儿就来。 小姑娘好哄,拉勾保证再承诺几样吃食就犹豫了,绪清温声道:“那这样,你一天画一朵苍雀花,等画到三百朵的时候,你就能看到我了。” “我给你带很多糖葫芦,好看的衣服,还有你最喜欢的瓷娃娃,好不好?” 小姑娘撅着嘴,勉勉强强点了点头,绪清夸她真乖,抱起她交给温枫良。 “云云以后就劳烦夫人费心了。” 看得出温枫良喜欢云云,绪清同温枫良说过小姑娘的身世,他希望自己死后,温枫良能抚养这个从小就被父母遗弃的小姑娘。 当时温枫良说他尊重小姑娘的选择,小姑娘想留在鸳鸯阁,他不会强行把人带走,如果小姑娘愿意和他走,那他日后绝不会亏待小姑娘。 再无别事,绪清板起脸,用他宗主的身份,最后一次给他的弟子们下了命令。 不得轻生,不得入魔,不得以身犯险,以及,好好活下去。 他话音刚落,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呕出口心头血。 “师尊——” 阵法亮起微光,华焉急切的呼唤断在空中。 与此同时,临东城全部被结界笼住,透不进一丝微风,也出不去一只蚂蚁。 拭去唇畔血迹,绪清环顾四周,没有半分人影,也不闻半分人声,鸳鸯阁一下子安静下来,鸟鸣清晰到刺耳,只剩风中摇曳的苍雀花还陪着他。 用他一人,换人间安稳,值得。 师尊,我来找你了。 他折了朵苍雀花夹在指间,往他寝殿走去。 在他寝殿内,一样藏着阵法。 一道要他命,也能要了这满城魔物性命的诛魔大阵。 片刻后,供奉魂灯的偏殿里,属于鸳鸯阁宗主绪清的那盏魂灯无声碎裂。 城外华焉刚刚站定,心头一疼。 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扑到城外结界上,一遍又一遍地喊师尊。 他砸着结界,会的术法全部使出来,一点用都没有,狼狈跌坐在地。 “师尊……” 无数的苍雀花花瓣在空中飞舞,柔嫩的花瓣宛如尖锐锋利的利刃,能轻而易举割破魔物们坚硬的皮毛。 魔物们几乎被阵法束缚在原地。 大魔立在屋顶,手中握着玉笛,冷笑一声。 难怪他把这座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封印,原来是藏在鸳鸯阁中。 苍雀花既起了加强封印的作用,又能掩饰封印的气息,若不是此番鸳鸯阁护山大阵消失,他恐怕不会往这里想。 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他破开封印,见到他主人。 这大阵再怎么厉害,总有破绽。 城内大魔信心满满。 城外众人心惊胆战。 顾白梨掐着传音,如果绪清失败,他立刻就能向各大宗主掌教传讯。 虽然绪清很相信他们尊上,但毕竟是关乎人间的大事,还是多做准备为好。 离城二十里左右,等着来自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 顾白梨目光一凝,停在临东城上空。 大魔动作一顿,也抬头看向天空。 不光是他们,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天上的变化。 紫黑色的云以极快的速度聚拢,在云层中穿梭的闪电呈截然相反的明亮金黄色。 这是……劫雷? ----
第42章 顾白梨仔细看了看,又不像是劫雷。 魔修也好,魔物也罢,晋升所渡的劫被称为魔劫。顾白梨历练时偶然见过一魔修渡劫,不是这样的。 他看不透这雷是善是恶,紧扣着法器,确保待会儿如果真的出事,他能第一时间把温枫良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即便他没跟逢霜保证过,他也不会让温枫良陷入危险。 温枫良抱着云云站在树下,小姑娘仿佛明白了什么,眼泪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坠,滴在温枫良衣上,渗进布料,烫的温枫良眼眶酸了,心也软了。 小姑娘攥着他衣服,哽咽着说她想见清哥哥,又问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清哥哥了。 温枫良短暂沉默下,而后取手帕轻柔拭去小姑娘脸上泪水,柔声道:“当然不会啦。清哥哥去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了,等你画满三百朵苍雀花,他就会回来了。” 小姑娘这会儿倒是聪明的很,不好哄,她指着还在流泪的华焉问道:“那他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她声音不小,清楚落在众人耳中,华焉抹了抹脸,试了几次勉强露出个笑来:“我没哭。” “你骗人,你眼睛还是红红的。” 华焉:“……” 华焉:“我眼睛里进了沙子,揉红的。” 温枫良一边轻声细语安慰小姑娘,一边关注城中情况,但那雷云出现后,临东城仿佛进入了黑夜,透不出半分光亮,他们只能凭动静,猜测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诛魔大阵启动了。” 梨花林中闪出一道青色身影,他扬起头望着晴朗天空,随后又闭上眼,催动留在临东城的半缕细小神念。 衣着华贵的男子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后,默默注视他,直到他睁开眼,才似假似真地抱怨:“对我都没见你这般用心。” “你是不知道他俩后来折腾的那些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关键是他们折腾就算了,还要连累天下苍生。” 男子不出声,也不敢出声,因为他之前为逼这人现身,也差点拿天下苍生搞事情。 青衣人显然同样忆起这件事,睨了男子一眼,接着道:“他们比你以前还疯。” “两个疯子凑到一块儿,要是普通人还罢了,偏偏都还是一方大佬,不出事才怪。” 还得连累他,被虐来虐去,靠着一口残血撑到最后,发现两个人都挂了,留下的烂摊子几乎没人能收拾。 “你说,苍生欠他们什么了?” 虽然明白那些事并非两人本意,但他们是那场混乱的导火索。 他演算过诸多可能,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在临东城这件事中,温枫良没入魔,就有很大几率能避免那些事情发生。 所以他冒着被当世天道发现的风险,教陈童功法,让陈童创立鸳鸯阁,留下谶言,又结下布满整座临东城的大阵,和在洒有他鲜血的泥土里种上苍雀花。 给温枫良留的是他千挑细选最适合温枫良的法器,目的自然是阻止温枫良入魔。 梧桐山封印里的东西早就被他取了,他之所以给逢霜留神骨,也是想到日后逢霜会有用到的时候。 如果两人没有到鸳鸯阁,或者只有一人来,东西如何送到他们手上,他都安排好了。 至于绪清,如此大的功德,足够让他转世到仙界。 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温枫良的感情。 感应到临东城的事情落下帷幕,他收回神念,中途不幸被当世天道发现,不得不就地打散神念。 男子默不作声搂住他,好半晌才低声道:“半天道终究不是完整天道,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险事情。” 他应了声好,深深看了眼天空,好似能看到温枫良,才同男子回到梨花林,继续那盘未完的棋局。 师兄,你可别令我失望。 —— 百姓住所损坏过半,鸳鸯阁建筑差不多全毁了,唯有那放着诸多弟子魂灯的长生殿在结界保护下完好无损。 结界如水般褪去,华焉狂奔而入,看到那碎开的魂灯,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时失了言语。 在他身后,所有修士都对着那盏曾经属于鸳鸯阁宗主绪清的魂灯,行了郑重大礼。 点点星光从四面八方亮起,绕着他们飞了一圈,又在温枫良面前停了几息,而后飞入苍穹消失不见。 华焉环顾四周,拭去眼泪。 师尊没了,他要振作起来,重建振兴鸳鸯阁,才能不辜负师尊期望。 首先要做的,是在房屋重新修好前,安置百姓和弟子们。 顾白梨拿出逢霜临走前交给他的法器,里头的山水风景已经按照仙尊心意全部变成了住房。 “人有些多,几个人一间房应该不成问题。” 顾白梨让郭泽和鸳鸯阁的弟子们给百姓们分派房间,自己与华焉一道,携各宗门的负责人以及城中仅剩的几位官员商量后面的事情。 临东城房屋修缮肯定是朝廷拨款,那几个官员很快写好折子,呈交给顾白梨等人过目后,由一仙门弟子御剑前往京都面呈皇帝。 余下的,便无官员们什么事了。 宗门重建不同于民居,其中护山大阵最为重要,华焉道:“大阵不劳诸位费心,尊上留下的法器里,正好有一样可暂代护山大阵。” 顾白梨包了鸳鸯阁重建的所需灵石,又假作无意说了几句,其他宗门的负责人不甘示弱,纷纷许出诸多天材地宝作为答谢。 更有甚者,被顾白梨轻飘飘几个字刺激到了,当场传音联系本门派长老,将此事明白着说了。 华焉本来想拒绝,顾白梨给他使了个眼色,待众人散去,他不解发问,顾白梨道:“宗门重建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有一堆灵石就好了?” “临东城一事动静大,瞒不住,你师尊舍生取义之事日后势必要流传天下,与其到时候让他们假惺惺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送些好看不值钱的玩意儿,还不如趁这时间让他们掏点有用的东西。” “可是,”华焉想起天玄宗许诺的灵植,“会不会太贵重了?” “不会。对天玄宗而言,名声比灵植更重要。再说了,以天玄宗的实力,这些东西不过是擦破点皮。你真以为他们是一时冲动?恐怕在动身前,就想好了。” 顾白梨道:“往后鸳鸯阁如何发展,皆是你要考虑的事情。对于这群老狐狸,你不用太客气。宗主不仅仅是身份,它还代表一个宗门的脸面和风骨,你太过卑躬屈膝,可能会让整个宗门都被人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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