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和对面一只肥硕油美的大白兔子对上视线,一人一兔,诡异地僵持不下。 云无渡怀疑这兔子成精,不然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狗……日的。”旁边坑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臭骂。 “仉端?” 云无渡翻身一看,坑底躺着仉端,整个人躺在泥坑里,一副“老天你草吧,下吊草死我吧”的生无可恋样。 仉端一听见云无渡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我靠!我可算追上你们了!” “……”云无渡,“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明世镜!”仉端气得捶胸顿足,哭诉起来,“他说要带我逃……出来找你们,我半路后悔想去别的地方,他不肯放我走,我俩就打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着打着,天上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雷把我劈了,然后,然后我眼睛一睁,就在这里了。” 他激动地爬起来:“所以我是为什么在这里了?” 云无渡挑眉:“你不先问问这里是哪里吗?” 仉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了?” 云无渡:“不知道。明世镜呢?” 仉端:“不知道。管他去死。” 得出相同结论的两个人环顾四周,云无渡发现白玦也不在身边之后,施展法诀召唤出了一只千里寻鹤的纸鹤,就在它要放飞的时候,仉端在一边说:“这里有点眼熟。” 云无渡动作一顿,环顾一圈四周。 他捏了捏眉心,思绪有些纷乱。 这里他似乎不止来过一次。除了木山那一次,在什么时候又来过一次? 仉端在旁边踱步绕圈:“你还记得我们刚上稷山,误入了一处幻境,我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小孩坟吗? 燕巽说那个坟周围都是镇压早夭孩子冤魂的阵法,我还踢飞了一个骷髅头。” 仉端皮笑肉不笑,捧起一个沾满泥巴的骷髅头:“你看,是这个吧……” 云无渡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不错。比当年有勇气。” “我宁愿不要啊!” 仉端嘴里念念有词,把骷髅头埋好了。 云无渡环顾四周,盯着那只诡异且肥硕的兔子:“所以这里是木山了。” 仉端甩着手上的泥巴:“我们为什么又来这里了?” 云无渡沉思,一个猜测在他心头闪过:“恐怕是那条龙的原因,它或许能破开结界,我们第一次进入木山,正是那条龙受到了攻击,后来进出木山,也是因为我们和它打斗。” 仉端焦急地搓了搓胳膊:“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我还急着出去呢。” 突然,一直待在旁边发呆的大兔子,一蹦,钻进一个洞口里。 仉端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大叫起来:“诶!它跑人家坟里!” “跟下去看看。” “什么啊!” “走!” 两人跟着兔子钻进了兔洞,一开始的通道实在狭小,仉端艰难地往前蛄蛹着,但很快,就如同窜稀般,两人丝滑流畅地下落,滚进了一个灰暗的空间。 狭隘,蹩促,腥臭,潮湿。 那只兔子红彤彤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们,然后悄悄隐去。 “哎呦……”仉端屁股着地,痛得跪地大叫。 矮矮的墓顶也只够云无渡直起身。 云无渡召唤出火灵,但或许是氧气不足,火灵光线暗淡,朦胧地照亮了一片空间。 借助着火焰,四面墓壁里堆砌了很多小玩意儿,云无渡走近一看,全是骷髅头,骨头棒子,还有半边龙角和几副面具。 云无渡一愣。 他转头看向墓室最中间的棺椁,很小,很破烂,似乎就是几片木板拼凑起来的。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答案呼之欲出。 仉端凑了过去,他又害怕又好奇:“棺材里没人。这里是谁的墓?我拿澄心镜看看?” 仉端二话不说,掏出了澄心镜。 云无渡伸手想要阻拦。 糟糕……这里是上一次他和玉无影见面的地方,要是仉端看到他们两个人在棺材里…… 白色的浓雾在狭窄的墓室内升起,黑暗再度吞没一切。 “咔——咔——” 黑暗中响起了木板摩擦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机械地推动木板。 云无渡打了个响指,熄灭的火灵再度窜红,驱散白雾的同时,照亮了墓室的情况。 四面的墓壁空荡,空间也比现实里更小,幸好这只是幻想,不影响云无渡和仉端。 而诡异的声响,正是从前面的棺材里发出来的。 “这……这里面真的有人啊?” 仉端俯下身,耳朵贴着棺材板,里头响起了肉体翻滚的声音,还有指甲剐蹭的声音,顿时毛骨悚然。 “好疼……” 里面传出了声音。 “好疼……” “爹……” “爹……” “爹我错了!你放我出去!爹……” “我好饿!我饿……我饿……” “我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饿饿饿饿饿……” “爹——” “娘——” “伯伯——” “鹤子——” “我好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 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仉端转过头,轻声说:“好像……死了。” “噼里啪啦!” 棺材里头发出了清脆的爆裂声,仉端一个激灵,窜出几米远:“老天!打雷劈死人了!” 云无渡抓住他的后衣领,固定住仉端:“他在里面施法。” 云无渡突然想到了长风宗一直提到的“先天道君”,或许他们说的没错,真的有人天生就有道君的本事。 只不过,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棺材内的动静持续了许久,久到仉端提出“里面不会电焦了吧?”的疑问。 闪电雷光之后,棺材里再度有了动静,可对方似乎不知道怎么出来,一遍又一遍重复抓挠棺材的行为,一声声求着外面的人放了他。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仉端从一开始的恐惧到最后的百无聊赖,直接坐在地上,托腮看着面前不断砰砰砰的棺材。 外面大概又下雨了,土地渗出了泥水,但只是幻相,仉端伸手去拍水洼,道:“澄心镜能选择看哪一幕吗?老听僵尸拍门挺无聊的。” 他嘀咕说:“我有急事啊,要不我们刨坑走了吧。” “澄心镜只会浮现最刻骨铭心的场景。” 云无渡目光落在棺材上,似乎看透了薄薄的木板,看见里面惶恐不安的“尸体”。 “那我看一下墓志铭?究竟是谁家鬼这么厉害。”仉端挪到棺材下,借着火灵的光,摸到了棺材上的阴刻墓志铭。 他一字一句念:“天地祖宗,扼杀厉鬼。黄泉水断,碧落阻隔。骨断化泥,肉烂成土。弃于路口,压在古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大宗圣祖皇帝仉河,请天地祖宗,羁押不肖子孙白瑜怀瑾”。 仉端脱口而出:“什么?这是先太子的棺材——” 棺材板被掀开了,一只黑手伸了出来。 “啊!”仉端猛地往后一退,躲到云无渡身后。 即使是幻境,那也很可怕啊! 那只手瘦得吓人,手背插着一根尖锥子,“啪嗒“一下抓着棺材板,费力地挣扎起来,木锥子在木板上发出“咯吱咯吱——吱呀吱呀——”的声音。 云无渡的心脏狂跳起来。 那根锥子…… 棺材板被暴力推开,“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里面的“尸首”坐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紫棠风信色的衣裳,披散的长发像蛇一样蜿蜒伏在背上。 他没有动,而是举起自己的双手,举得高高的,一动不动注视着双手。 然后,缓缓转过了头。 两点寒光闪烁,眉心一枚锥子,似乎投过了雾气看见了云无渡和仉端。 “……”仉端被他一双鬼火般的眼睛直接吓到失语,好半晌才出声,“我天,是人是鬼啊?” 墓室里响着一道急促的呼吸声,很明显,对方是人。 至少现在,是人。 对方慢慢熟悉了自己的身体,抓住自己手背上的木锥子,面无表情拔了出来。 木锥子拔出肉体时,发出了闷厚的一声“啵”,黑暗中,对方的呼吸稳重,纹丝不变,接连拔出了双手双脚上的木锥。 木锥掉在水坑里的声音响起了四下。 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还剩下额头一枚木锥子。 “先太子”双手握着那枚木锥子,费力地往外拔。 大量的血涌出他的身体,从那四个新窟窿里,从眉心,大量地喷涌出来。 他脸上原本有一大片干涸褐色的血痂,很快,就被鲜红的血液覆盖,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鲜血积聚在他棺材里。 “叮……”轻微地一声。 他太用力,仰头倒回棺材里。 紫电玄雷再次闪烁,空气中的气息都在浮动。 很快,对方就坐了起来,随手把木锥子一抛,撑着棺材爬了出来。 “噗通!” 对方直接摔在地上的水洼里,挣扎了半晌,双腿依旧用不上力,他索性放弃了,趴在泥坑里吸溜吸溜地喝水。 “……”云无渡、仉端。 “汪!” 就在“先太子”呼噜呼噜喝水的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一声狗叫。 云无渡这才惊醒过来,不知什么时候,黑暗中蹭过来一只狗,绕到“先太子”旁边,很惊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歪了歪狗头,伸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温馨安宁的画面。 他猛地暴起,死死掐住黑狗的脖子,嘴巴嚼了嚼,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唔……”仉端轻轻出了一口气,“他饿疯了,要把狗生吃了。”
第76章 皇帝心9 可出乎两人的意料,狗活了下来。 在它伸舌头舔“先太子”的第三口,他猛地埋头,窝在狗毛茸茸的脖子里蹭起来。 仉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耸肩:“很明显,是个好人。” 云无渡不置可否。 幻境还在继续,焰火焚烧,人在暗室中不知日月如何流逝。 墓室狭窄,一人一狗住在里面,狗比人聪明,还知道刨地挖虫子蚯蚓,一条分成两半,两条分成两分,一人一狗一条。 渐渐的,那个孩子饿了就塞几口泥巴,渴了就等雨水渗下来。 他甚至都习惯了在棺材里睡觉,不知道他是按照一个怎样的时间作息,时不时爬回棺材,蜷缩在里头睡一觉。 就在仉端第二十次提出“他会不会饿死了?”的疑惑声里,墓室的一角塌了,松软的土壤噼里啪啦掉下来,随后,是一只肥硕的兔子,它也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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