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仇恨推着他往前走,是命运让他无法停歇。 他以为自己足够无情冷血了,可当他再次见到庇符满头白发时,他才敢意识到——他疲倦了,他累了。 云无渡的手指蜷曲了一下,是白玦的手背碰到了他。 手背相贴,白玦顺着往上,覆住了他的手腕。 云无渡没挣扎,或许是因为手心温度怡人,让人沉醉。 白玦眯起眼:“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云无渡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现在他只是想远离修真界的一切,他想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他想一生籍籍无名,普普通通。 眼前的紫叶李林子被风吹拂,发出树叶战栗舞动的声音,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空荡萧萧的声音,让人仿佛置身于空无一物的世界之中。 只有他们两个。 “若有朝一日,愿一山一庐,一人一犬,一壶酒,一盏灯,形影相伴,足矣。” “好啊。我,我在山下那间房子应该还没坏……” 白玦突然想起来,竹屋早就被烧了,赶紧换了个说法,“我们回去,我重新建一间房子,就你,我,小黑,我们三个人一起住。” 他凑到云无渡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笑起来:“怎么样?就我们三个。” 云无渡默默和他对视三秒,猝然闭上眼睛,反手挣开白玦的掌心。 掌心落空,白玦神情变了一刹那。 但不等他发作,云无渡握住了他的手掌,白玦脸上的阴狠瞬间消失,诧异地瞪圆眼睛看着云无渡。 云无渡睁开眼,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许诺:“心驰神往,望之久矣。” - 回到催云峰,云无渡刚合上门,转头看见应天欢侧躺在他书桌上,把他抽屉里的玩意都翻了出来,摆在身前,一样一样看过去。 “师……尊?”云无渡心里无语。 “师尊?”应天欢头也不抬,他还是穿着那身坦诚见人的红衣,“不敢当,我师尊的弟子不是我的弟子。” “……”云无渡咬死绝不承认自己就是“云无渡”,只能默不作声。 应天欢:“你告诉我,这件事几个人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应天欢神情陡然变得凌厉,他一跃而起,身影瞬间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云无渡身前,狠狠戳着他的心窝,“师尊知道吗?” 云无渡语调不变:“我不知道师尊在说什么。” “她为你一夜白了头!师姐偷偷哭了半个月!就连师兄那样的人,为了追寻你的尸身将近十年没有回来,而你,你把我们抛在这里,到人间潇洒啊?” 应天欢“砰砰”拍着云无渡的胸口,饶是云无渡,也被拍得直后退,跌坐在床上,扬声道:“够了!” 应天欢越说越生气,索性拔出如意剑:“天杀的,今天就让我来清理门户吧。” 云无渡也被打出了火气,本来心里愧疚,这倒好,勾起他上辈子死前的怨怼,上辈子杀我怎么不见你这么伤心! 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才伤心!我活着的时候干什么吃的去了! “噌”的一下,夷山剑出鞘。 碰巧今日林寒正不在催云峰,两人当即就要大打出手。 “嘭——”仉天帝夺门而入。 “啪——”“啪——”两人各自被甩了一巴掌。 “你们在干什么?闲着没事干就去扫鹤粪!”仉天帝收起两把剑,往床角一扔,气势汹汹,如审讯犯人似的。 自从修真大会之后,修真界一团混乱,她代替庇符的刑事长老一职,忙得焦头烂额,火气直烧天灵盖。 林寒正和应天欢都没敢跟她说“云无渡”的事情,于是仉天帝此时只是恼怒应天欢教师不利,只会和弟子吵架。 训斥完师弟,仉天帝转向云无渡: “正好,大宗新帝即位,朝堂不稳,长风宗有意争取他的支持,现在京都一团乱,党派林立,云天雩你带着天正天府他们去一趟。” “……是。” 此事事关重要,皇帝的“信仰”决定了一个国家的“信仰风向”,稷山必须是“国教”,任何一个稷山人都会维护这点,云无渡、应天欢也不例外。 当即,云无渡带着仉端、燕巽、白玦御剑飞行,赶往了京城。 他们飞过宫墙,仉璋特意搁下了奏折,到了群仙台接应他们。 “天雩师兄,徵之师叔,天府师兄。” 仉璋站在阳光下,微微抬着头,嘴角噙笑。 “还有皇兄,欢迎回来。” 他站在光下,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催云峰的小师弟,挺直如青竹,即使身上重重的黄袍和金冠并不妨碍他。 仉端跳下御剑,惊奇地绕着仉璋转了两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拨动他的发冠:“仉璋。混得不错嘛。” 旁边的太监听到仉端的称呼,吓了身子一抖,脊背佝偻得很低了。 “你把石破玉搞死啦?”仉端揽着仉璋的肩膀问,声音亮堂堂,一点也不知道避着点人。 仉璋摊手:“真不是我,唉,他不见了踪影。” “啊?”仉端拍了拍额头,“那怪不得你宫里这么安静。” “我将太妃们遣返出宫,不愿意的迁去帝陵,现在宫里……”仉璋几不可见地停顿一瞬,“我把钟媚留在宫里了。” 仉端虽然讨厌石破玉,却也没打算断人老母的绝路:“留就留吧,反正她也勉勉强强算是后妃,不过丞相没意见嘛……” 听他叽里咕噜的猜测,仉璋轻轻笑了笑,仉端随口问:“你还没纳妃吗?这也太无聊了吧!” “皇兄。”仉璋无奈地笑笑,“你们赶路辛苦了,快些进宫歇息吧。” 仉端兴冲冲往前走,仉璋摇了摇头,担忧地问云无渡:“天雩师兄,师尊他们没来吗?还有天判也……?” “天判跟着仉师姨处理修真刑事去了。”萧誓现在都是跟着仉天帝,马不停蹄,是他们当中最忙的一个。 仉璋动作微微一顿,笑道:“真是辛苦了,我还记得当初见他的第一面呢。” 仉璋像是有些唏嘘,看向白玦时,冲他一笑:“当初阿瑾也还是一个小孩子。” 白玦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哪比得上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就当上皇帝了。”
第69章 皇帝心2 仉璋并不生气,他当了皇帝依旧是个好脾气,只是低下声音,十分愧疚:“师兄,我也听说了那日的事情。如今我不在修真界,消息总是不灵通,无法助你们一臂之力,难为你们了。” “无碍,你守好天下百姓,已经十分了不起了。这次是有何事?” “并非要紧事情,是我急着和你们见一面,十分挂心你们的安慰,尤其是皇兄……”仉璋又叹了一口气,这时仉端早就冲进了御书房,侍卫们拦他不住,吓得跪地磕头。 “都下去吧。”仉璋轻描淡写道,进了御书房,仉端毫不客气盘腿坐在皇榻上,磕着核桃酪,指挥大太监给他配碗沙冰。 仉璋坐下来,一边和云无渡解释:“我才即位,朝堂有些蠢蠢欲动,我本是不担心的,官宦罢了,影响不大,但我发现他们府上豢养了许多修士,我派人打听一番,多是长风宗与灵宗之人。” 仉璋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其中就有师尊的父亲。” “天衍师伯?”燕巽挑高眉毛。 林寒正,天秤道人,修真界出了名的德才兼备,那样公正正直的人,光风霁月,卓尔不群,如果天底下还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正直之士,那必然是他了。 这样的人,家风一定也是好的,他父亲能惹出什么事? “是。”仉璋叹气,“他父亲是先帝重臣,先帝山陵崩之后,大概是我冷落了老臣之心,让他揣测担忧了,与长风宗孙皞交往密切。这本是小事,可修真大会一事之后,我担心……所以才叫来师兄一问。” 事关朝堂和林寒正,云无渡不敢轻举妄动,容后再议。 “还有一事,宫里近日多地动,人心惶惶。”仉璋苦笑,“他们都说是我德不配位。” “放他狗日的屁!肯定是石破玉在后头撺掇的!”仉端叫起来,仉璋笑着点头:“皇兄说的对。” 云无渡则是想到了玉无影,上次先太子东宫相见,玉无影就说他把黑龙锁在了皇宫地下,地动极有可能是黑龙翻身搞出来的。 诸事交代完毕之后,仉璋还得继续批阅今日的奏折,云无渡等人被太监带下去休息,仉端留在御书房多磕了一会儿瓜子。 仉璋一边改奏折,一边和他搭话,仉端喋喋不休地讲了两人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 仉璋全程笑着点头应是。 等吃过晚膳,仉端叫嚷嚷要回去和云无渡他们一起打坐,仉璋一路送他出了乾清宫。 “皇兄。” 仉端转过身去,挑眉看着仉璋。 仉璋摸了摸眼角,垂眸道:“皇兄,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还没啊。”仉端摸了摸袖子,“哎?我好像放在这里,去哪了?” 仉璋定睛看着他,眸光闪烁,摇了摇头:“没事,皇兄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玩。” 回到暂住的宫殿,仉端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望着头顶的木床顶,床帐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摇晃。 新供的玉台金盏娇艳欲滴,香气在房间内浮动。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仉璋为什么不让自己回母妃的宫殿去啊? 难道是上次着火后还没修好? 不对啊,这都多久了! 啊,一定是因为仉璋刚即位,我们这些男子不方便进他后宫的吧。 果然如此,当上皇帝之后,仉璋就变得不像仉璋了! 仉端气恼地打了一套拳,早知道当初他也留下来当皇帝了! 床前茶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仉端猛地坐起来,发现一个高冠博带的男子坐在桌边,两人正巧四目相对。 仉端全身毛都炸了起来:“喂!你怎么进来的?” 明世镜语调毫无波澜:“我为什么进不来?” 仉端怕死了,那天挨了一招,他现在肚子还疼着呢! “你来干什么?我喊天雩了!” “你喊吧。我只是来做我未竟之事罢了。” 明世镜坐在桌边,反手拿起茶盏倒了一杯,垂眸品茶。 仉端瞪着他,明世镜那把寒气森森的佩剑放在桌子上,仉端越看越心寒,翻身抱住自己的恶乎剑,嘀咕着“要看随你看”。 明世镜居然还真的坐在桌边,无声无息地喝茶。 仉端翻了个白眼,掏起自己的储物戒,打算找点能送给母妃和敬婕妤的修真小玩具。 掏着掏着,一只小纸鹤飞到他面前,绕着他飞了一圈。 “诶?”他诧异抬头,发现小纸鹤周身散发银光,正是明世镜施法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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