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碧转脸对云天赐叫道:“老爷!你看这孩子!” 云无渡心里很不爽,心想破罐子破摔,反正他爹都认出来自己不是他儿子了,干脆不装了。 可不装了的话,他们会宣扬出去的吧? 果然,干脆都杀了! “果然……”云天赐魂不守舍道。 云无渡眼神一凌,他虽然受了重伤,但要杀两个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相公!你在听我讲话吗?你说话啊!” “闭嘴,夫人,你下去吧。福耀,把你母亲带下去。” “是。”门外转进来一个少年,长得和云天赐很像,眉眼瞧着就聪明,不由分说将搞不清楚状况的何碧带了下去。 祠堂就剩下父子二人,云天赐叫奴仆上了茶水。 云无渡手指微微一动,就听见云天赐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你娘说的对,咱家是会遭报应的。” 云无渡倒要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云天赐语气唏嘘:“当年我还未娶你母亲时,你娘和我也算两小无猜,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当时出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有多开心。” 云无渡垂眸,肩膀和脸上的伤火辣辣的疼,他这便宜爹说得再好听,做出来的事还真是难看。 云天赐亲自倒给云无渡一杯茶,拉着他坐下,语带回忆: “是爹心急了。当年,你两岁时还不能走路说话,身子十分弱,大夫都说活不过过年。我和你母亲十分焦急,就在我们绝望之时,一个算命的告诉我们,你是天生的罗刹,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才三魂七魄不齐全。破解方子——唯有与天命之人结合,才能十全十美。” 封建迷信。云无渡暗想。 “而宫里恰好传出皇子结亲冲喜的消息,钦天司算了你和太子的八字,爹才发现,你和太子竟然是天生八字,天生一对。” “……”云无渡一点儿没把他的故事听进耳朵里,他可算是弄懂了,太子是“死太子”,这个便宜爹要把他卖给皇室当死媳妇,“所以是个死太子?” 云天赐噎了一下,云无渡看见他的脸色暴怒了一瞬间,又恢复正常,叹了口气,哀伤道:“爹也不愿意,世间总是要男女阴阳结合才好,你与太子都是男子,实在有违人伦,爹也不愿意,可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更是保佑我大宗朝国运昌盛的法子,皇上……皇上也——” “所以是死太子。” 云天赐咬着后槽牙:“钦天司说了,男女阴阳确实是天常之道,但是因为八字天生一对,其他都是虚的。” “死太子。”云无渡面带嘲讽。 “结亲!对我们家,对皇室,对国运大有好处!” “关我屁事。” 谁给他们的胆子,给他云无渡配阴婚。 云天赐痛心疾首:“你就不能为我们家族想想!为你爹我!为你娘想想吗?你娘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云无渡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现在在这里装慈父有什么用,你的真儿子早就被你逼得跳崖而死了:“不能。你爱结你去接。” 云无渡刚一起身,眼前一阵晕眩,猛地扶住桌子才避免摔倒在地。 “你们……你们在茶里下了药?” 云天赐低头抿茶:“爹娘这是为了你好。” 云无渡气得眼睛发热,他这一生虽然颇多坎坷,可唯有父母亲缘深厚,在家破人亡之前,他们一家一直都是阖家欢乐的。所以今日到了这具身子,他也习惯性的自以为是了。 原来天底下的父母,当真有不爱自己子女的。 云无渡抓着桌布,意识慢慢模糊,到最后一秒,轰然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秒,他在心里默念:既然他们不爱你,那我就替你报仇,可这是你的身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杀父弑母,所以我不杀他们。再有下次,我必不轻饶。 再等云无渡意识清醒,眉心火辣辣的刺痛。 他已然被牢牢困在花轿上,麻绳五花大绑,一身凤袍霞帔,头上还戴着叮当作响的簪钗,云无渡嫌恶地甩了甩头,被满头珠钗打得生疼。 花轿颠沛地往前走着,云无渡悄摸从窗帘望出去,外头红红火火,和寻常出嫁仪队没什么差,只不过诡异得很,全程一片死寂,轿夫、随从、陪嫁都一个个都低着头,如丧考妣。 真不愧是要把他嫁给死鬼。 真晦气。 云无渡念了个口诀,发现法力依旧使不上来。又尝试暴力挣脱捆绑,手脚无力,药效还没完全过去,而且伤口只被潦草地包扎过,被麻绳勒得都没麻木了。 那户人家当真不把自己当成一家人,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送去死。 云无渡冷笑,索性打坐调理气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轿子摇摇晃晃停了,云无渡刚一睁开眼,就听见外边一道尖锐的叫声: “落轿。请太子妃下轿,跨火盆。” 跨什么火盆,都是要去见死鬼的,也不怕火气太旺把他吓死! 哦,不对,早就死了。 “落轿。请太子妃下轿,跨火盆。” 见云无渡迟迟没有动静,那道尖锐的叫声又喊了一遍,这回有婢女撩开轿帘,解开麻绳,把云无渡牵了出去。 外头赫然是一座帝陵入口,云无渡没有来过,但眼神一瞥,就看见旁边石碑上刻着【建平万顺帝陵】,四周沙石遍地,草木不生,阴森非常。 云无渡一下来就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了,这些人“配阴亲”就算了,居然想让他直接到坟头跟怨种面对面结拜? 云无渡都气笑了,忍不下去了,正想离开,抬头一看,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三圈士兵,举着弓弩对准了花轿中心。 人太多了。 云无渡深吸一口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上辈子惨死赤牙山的教训还鲜活活记在他眼前,手臂上的伤也无时不刻在提醒他,成大事要忍耐。 于是忍耐着,照着那些人的指挥,独自一人完成了一系列拜天地的仪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朝陵门磕了个头,云无渡烦得额头直抽,眉心更疼了,他在心里暗想,等他得了自由,一定要回来把坟刨了,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老小子敢跟他成亲。 “礼毕。” 那个白白胖胖的太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云无渡抽出头上的凤钗,往地上一扔,冷着脸道:“行了吧。” “等等!先太子妃!” 云无渡听见“先太子妃”就不爽,什么先什么先?他还没死呢!他刚活!多晦气! “这不是成了吗?还要怎么样!”云无渡斜眼冷冰冰看了眼太监,心里厌恶,勾着笑,嘲讽道,“难不成还要我跟他入洞房?” 太监掏出手帕擦了擦细汗,直面云无渡可怖的注视,临危不惧,甚至和蔼可亲道:“自然是需要的。同棺同穴,方能百年好合。” “……”云无渡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请吧,先太子妃。”弓弩队长拔出佩剑,一步步走到云无渡旁边,先礼后兵,行了一礼之后拽住了云无渡的胳膊。 “放开!”他正好掐住了云无渡的伤口,暗自吃痛,云无渡只好挣脱开,“我自己进去。” 在一群人的目送下,陵门轰然打开一条缝,陈朽腐烂的气味从地宫里喷涌而出,云无渡深吸了一口气,不得已走进了那条漆黑的甬道。 方一进去,陵门轰然闭上。 云无渡气得咬牙,好啊好啊,真是多等一会儿都不乐意了。 他在周围摸索一番,确认了没有开门的机关,只好继续往里走。 陵墓内氧气稀薄,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走得人胸疼气闷,云无渡发现自己摸进了一间墓室,稍一转身摸着一架棺椁。 他手一顿,就要抽手离开的时候,棺材内忽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攥着了他的手腕。 眨眼间,云无渡狠厉出手,掌掌破风,对方猝然松手。 “好凶。”棺材里发出一声调笑。 云无渡猝然后退,壁上一盏长明灯燃起,照亮了一方墓室。 云无渡这才发现自己摸进了一间墓室,最最中间摆放着一架描金的黑木棺椁,棺壁刻着墓志铭,用小篆刻着甚么【大行皇帝白瑜怀瑾帝星飘摇荧惑高……】之类的,无关紧要。 棺椁里躺着一个斗篷人,群青色的兜帽盖住了脸。 “是你?” “是我。” 棺内人笑道,正是合欢楼那个斗篷人,叫做“玉无影”的。 他缓缓扶着棺沿坐起来,掀开兜帽露出骷髅头,歪着脑袋和云无渡对视数秒,忽然摘下骷髅头。 面具之下是更丑陋的面具。 云无渡冷漠地看着,玉无影露出底下一张惨白的白脸面具,一条嘴两个眼睛,没有肌肉起伏,跟一颗卤蛋似的,而且还是在墓室里,看着就渗人。 玉无影亲昵地抱着骷髅头,托着腮,好整以暇道:“怎么这么瞧着我?一眼就认出了我,莫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啦?” 云无渡垂眸道:“要怎么出去?” 斗篷人托腮好奇道:“你不问问我来干什么吗?” 云无渡低下头,转身就走。 虽然玉无影两次出现都表现出了善意,但云无渡现在不信任任何人,如今他身受重伤,法术也不能施展,最好是赶紧离开墓室,找个安静地方调养生息。 “哎!”见云无渡要走,玉无影轻飘飘跃到他旁边,手上托着一盏长明灯,要看他神情,“生气啦?” 云无渡厌烦地推开他的灯,后退一步,保持了距离,目光森冷:“你有什么目的直说,一而再再而三——” “我心悦你。” 云无渡脸上表情空了一瞬:“什么?” 玉无影朝他一步一步逼近,云无渡梗着脖子瞪他,不肯露怯。但他很快就发现玉无影不是在开玩笑,对方直视着他,一步步靠近。 云无渡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撞在了墓壁上,玉无影附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无渡脸上,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玉无影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道:“我心悦你,我钟情你,倾心已久。” 云无渡如遭雷轰,眼神怪异地看着玉无影——所以,你在青楼救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说,原身云开逃婚跳崖是因为你——? 玉无影的呼吸攀上他的脖颈,缓声道:“思君见君,忧思难忘。不知君心,何其所向?” “我不喜欢!” 对方语气有点哀怨,语气暧昧:“为什么不喜欢,你忘了那一日么?” 哪一日? 为了不暴露身份,云无渡只好皱着眉转开脸,忍受着对方的接近,嗡声说:“没忘。” “骗人。” “骗你干什么?”
9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