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一道人影进入牢营,因为逆着光,胡亥一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桀儁似乎很是熟悉对方,断喝道:“是你?!” 对方进入牢营,站定在胡亥面前,胡亥定眼一看,这才看清楚,竟然是…… 屠雎! 胡亥眼眸微动,是了,屠雎乃是便宜哥哥的卧底,这件事情十足隐秘,只有桀儁和被俘虏的越人才知晓,而远在越地的越人根本不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屠雎突然出现在此处,怕是扶苏的授意,是来帮助自己的。 胡亥瞬间将心窍放松下来,挑眉看向桀儁。 “是你!!屠雎!”桀儁激动的冲到栅栏跟前,“嘭!”狠狠撞了一下栅栏,道:“是你!!叛贼!” 越人特使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生怕他把栅栏撞断,会从里面跑出来。 屠雎则是道:“桀儁将军,你自己做了俘虏,抛弃我们这帮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不管不顾的逃跑,如今竟指责卑将是叛贼?” 屠雎显然在混淆视听。 越人特使根本不知道细作的事情,也不知扶苏安排的长棋,一听屠雎的话,便以为桀儁是恼羞成怒。 桀儁怒喊:“他是叛贼!他是叛徒!他根本就是中原人!” 屠雎淡淡的道:“桀儁将军是糊涂了么?我是你捡来的,如今你却说我是中原人?我跟随着将军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军逃跑之时不带着我便罢了,竟还想将责任都推在卑将身上?难道将军把众人一推,便当自己没做过俘虏,没给君上丢过颜面么!” 胡亥挑眉,好家伙,原来屠雎也很能说呢。 “你!!”桀儁呵斥:“叛徒!你是秦人的走狗!我杀了你!!” 哐—— 越人特使见他发疯,吓得又退了好几步,对屠雎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招惹桀儁,你过来,辨一辨此子,到底是不是秦人的幼公子。” “幼公子?”屠雎只是看了一眼,摇头道:“他怎么会是秦人的幼公子呢?谁说的?这般说法,必然是居心叵测,欲图诓骗戏弄特使您。” 越人特使一听,立刻看向桀儁。 桀儁眼目赤红:“屠雎是秦人的走狗,他自然会这般说!” 屠雎却道:“特使明鉴,此子怎么会是秦人的幼公子呢?听说特使已经见过了秦人的长公子,秦人常年居住在西北面,素有虎狼之称,那长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文质彬彬,但其实骁勇善战,体格不俗,特使您再看看此子,羸弱不堪,大风一来便能吹倒,如何会是虎狼之国的小公子?实在说笑了。” “是了!”越人特使没见过公子胡亥,听屠雎这么一分析,的确如此。 越人在南方,对于他们来说,秦人就是西北的虎狼,一个个健壮高大,如狼似虎,胡亥这小身子板儿,别说是北方人了,就算是放在南方人堆儿里,也是羸弱的那一个。 屠雎又道:“此子我见过几次,甚么秦国公子,分明便是秦国公子的男宠!” “他当真是男宠?”越人特使追问。 “正是如此。”屠雎道:“特使你看看,这小身子板,还有这谄媚的皮囊,他能是甚么?我曾遥遥见过几次,秦长公子跟随秦狗检阅舟师之时,还带着这个嬖宠,可谓是宠爱有加。” 屠雎的脸上换上一抹嘲讽,道:“不止如此,远远的隔着水面,卑将都听到他们调笑之声,简直不堪入耳,淫*秽至极!” 屠雎又道:“是了,虽此子不是秦国的甚么公子,但他深受扶苏的宠爱,若是用他来威胁扶苏,想必会盟之上,对咱们大有裨益!” “屠雎!”桀儁呵斥:“你这个叛贼!一定是秦狗让你这般说的,对不对!?胡亥分明是秦国的小公子,你却说他是男宠!你这个叛贼!你不得好死!” 越人特使却十足信任屠雎,道:“桀儁将军,你可能不知,屠雎说出来的话,我是十二分相信的。因着……这位屠雎勇士,乃是君上派遣而来的密使!” “密使?”桀儁难得一愣,看向屠雎的眼神都变了,里面错综复杂至极。 胡亥心中感叹,好家伙,原来屠雎还在做双面间谍啊,真真儿不一般。 之所以越人特使如此相信屠雎的话,这其中有一些理由。屠雎一直跟随在桀儁身边做卧底,当年他不只是扶苏的卧底,还是西呕君放在桀儁身边,监视桀儁的卧底。 屠雎道:“桀儁将军有所不知,你功高震主,恃才傲物,不服管教,多有人弹劾桀儁将军,君上一直维护将军,却也不得不顺应天意,因此将卑将放在桀儁将军身边,日日观察,细微禀报。” “你……”桀儁万没想到,道:“你是君上派来监视我的人?” 越人特使道:“诶,这怎么能算是监视呢?” “呵呵……”桀儁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却不达眼底,满满都是苦涩:“原来……原来君上一直不信任我,如此不信任我……” 越人特使道:“既然连屠雎都辨认过了,此子必然断不可能是秦国公子。” 屠雎拱手道:“特使明鉴。” 越人特使对桀儁道:“桀儁将军,唉——不是我说你,你为了建功,实在太急功近利了,你这样子,唉,我在君上面前,如何保你啊!” 越人特使假惺惺说了两句,转身大步离开了牢营。 屠雎看了一眼扶胡亥,并没有对胡亥说话,但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也跟着特使转身离开。 “屠雎!!!”桀儁似乎被触动了机括,呵斥道:“你这个叛贼!” “别喊了,”胡亥掏了掏耳朵,道:“都走远了,你便算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打理你呢,省省罢。” 哐—— 桀儁慢慢靠坐下来,与其说是靠坐,还不如说是瘫坐,呆呆的盯着牢门栅栏,沙哑的道:“天亡我西呕……” 桀儁也不说话,呆呆坐着,胡亥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干脆闭目养神,小睡一会儿。 “吃饭了!吃饭了!” 牢卒走进来,哐哐敲了敲牢门,将吃食从栅栏的缝隙塞进来。 胡亥一看,虽然有些简陋,但到底还行,可以填饱肚子。 牢卒给胡亥塞了吃食之后,转头走到桀儁的牢门口,也同样将吃食塞进去,但他并没有好好的放进去,而是丢进去。 啪——!! 陶碗破碎,里面汤汤水水飞溅的到处都是,甚至飞溅了桀儁一头一脸。 “哈哈哈!”牢卒大笑起来:“桀儁,你也有今日!牢饭不错罢?” 胡亥啃着饼子,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他似乎觉得这牢卒有些眼熟,仔细一分辨,还真是识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这牢卒分明是桀儁的族人,合该是大长老身边的。 大长老被桀儁砍断了一条手臂,后来干脆一剑穿心,如今好了,牢卒估摸着是来给大长老报仇的。 桀儁慢慢抬起眼皮,幽幽的看向那个牢卒,牢卒吓了一跳,但很快梗着脖颈道:“怎么,还当自己是将军呢?我呸!你是个狗屁,如今就是一个阶下囚!还是做过俘虏的阶下囚,我若是你,早就羞愤自尽了,还苟活在这里吃饭?呸!” “哈哈哈!吃!我看你怎么吃!” “吃啊,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舔啊!” 牢卒报复的大笑,就在此时,有人走入了牢营,牢卒吓了一跳,连忙收住了笑声,道:“屠雎将军。” 原来是屠雎。 屠雎走进来,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桀儁,摆摆手道:“下去罢。” 牢卒没有被责罚,赶紧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桀儁方才被泼了一头一脸,眼神十足平静,如今见到屠雎,却噌的站起来,抢到栏杆边上,沙哑的道:“屠雎!你又来做甚么?!看到我这个模样,你很得意是不是!” 屠雎淡淡的看着桀儁,想要伸手将他鬓发上挂着的汤水擦掉,那知桀儁脖子上架着枷锁,却也不安分,猛地侧头去咬屠雎的手背。 屠雎反应迅捷,后退了一步。 “屠雎!”桀儁沙哑的道:“我恨不能扒你的皮,食你的肉!” 屠雎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一眼桀儁,转头走到胡亥面前,确保四周无人,低声道:“幼公子。” 胡亥啃着饼子,道:“是哥哥让你来的罢?” 屠雎微微点头,道:“正是,长公子担心幼公子在敌营无人照顾,特意派遣卑将前来接应,让幼公子吃苦了。” 胡亥道:“无妨的,并没吃甚么苦,你若是能转告哥哥,叫他别担心,亥儿好着呢。” 这两个人在牢营中“交头接耳”,桀儁看得一清二楚,道:“胡亥!屠雎!我要告发你们!来人!” 胡亥笑起来,道:“儁儿,你好笨哦。” 桀儁恶狠狠瞪着胡亥,胡亥道:“你没发现自己现在人嫌狗不待见嘛?西呕君一直忌惮你,你们的特使是西呕君派来的,自然也不待见你,你现在说要告发我们,谁会相信呢?外面那个和你有仇的牢卒嘛?” 果不其然,牢卒听到大喊声走进来,呵斥道:“闭嘴!再死性不改的叫嚣,便给你一顿好打!” 牢卒很快退了出去,屠雎对胡亥点点头,也离开了牢营。 桀儁头一次感觉这般无力,再次瘫坐在地上,而这一次,牢房的地上还都是“泥泞”的汤水。 胡亥走到栅栏边,将一只饼子丢过去,道:“喂,我一个人也食不了这么多,这个给你吃。” 桀儁冷笑:“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施舍?” 胡亥歪头道:“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我分不分你吃食,是我的事情,还未到会盟呢,你可不要把自己饿死哦!” 双方会盟的时日地点很快再次敲定,这一次,西呕君会亲临会盟。 西呕君听说桀儁被扣押了起来,他们还抓住了秦长公子的爱宠作为俘虏,立刻动身,来到了会盟大营,亲自与扶苏谈判。 胡亥虽在牢营之中,但因着屠雎的通风报信,很快便知晓了这个消息,当然了,他们也没有避讳桀儁。 胡亥笑道:“诶,听说你们的国君来了,之前打死也不来参加会盟,如今却巴巴的赶过来,你说他为甚么呢?” 桀儁不说话,胡亥自问自答的道:“我觉着一定是因着,你们的国君听说你已然被扣押起来了,原来他最为忌惮的,根本不是甚么秦军,而是你啊,桀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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