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谈眯起眼眯,狠狠瞪了一眼胡亥,胡亥显然是在挑拨离间。 假公子是韩谈找来的人,是韩谈精心安排的人,一切都顺着韩谈的计划,天衣无缝的发展着,只是…… 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会出现岔子,而这个岔子,就在假物本身。 荣华富贵,大秦储君这样的头衔,实在太具有诱惑力,到底有几个人可以拒绝? 假公子眼神明显在波动,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韩谈,因着正如胡亥所说,他心虚了。 假公子道:“你的话还真是多,我看看这一箭射下去,你还有没有命说话!” 假公子拉着弓箭,突然笑起来:“不不不,这多没意思,来人,在这假物的头上,给本公子放一只甘枳。” “敬诺。”虎贲士兵立刻拿来一只甘枳,摆放在胡亥的头顶。 假物哈哈大笑:“真真儿滑稽,让本公子看看,如何射箭,才能将你的脑袋与甘枳,一并子射穿了?” 章邯与章平从殿前路过,便听到里面猖狂的笑声,探头一看,章平不由愤怒道:“这个假物!” “平儿!”章邯拦住章平,章平道:“哥,别拦我!那个假物分明要将公子灭口!” 章邯道:“你我人微言轻,去了也是无用,平儿你这便去寻长公子前来。” “对、对!”章平猛然清醒过来:“哥你在这里守着,我这便去寻长公子!” 扶苏坐在寝殿之中,他刚刚忙碌完筑坛的各种事宜,才坐下来饮口水,便听得匆忙的大喊声。 “长公子——长公子!” 是章平。 章平嘭的一声冲入殿中,呼呼喘着粗气,道:“不好了!长公子,你快去、快去救救幼公子罢!” “亥儿?”扶苏猛地长身而起,道:“发生了何事?” 章平来不及多说,拽住扶苏便跑,道:“快!晚了便来不及了!” 二人一路快跑,从扶苏下榻的大殿跑到幼公子下榻的殿前,刚一进入院落,便听到哈哈的笑声。 “幼公子,偏了偏了,再往左一点。” “不对不对,是往右面一点!” “高一点,再高一点。” “对对,就是这个角度,幼公子这一射下去,保证正中靶心!” 大殿的空场上,几个谄媚的寺人簇拥着假公子,挑捡着假公子喜欢的言辞,正帮忙校准。 胡亥被绑着手脚,戴着枷锁,面色透露着不正常的殷红,嘴唇却泛着虚弱的惨白,无力的绑在箭靶上。 假公子已经瞄准完毕,张着弓,立刻便要放箭。 “住手!”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扶苏断喝一声,大步走入空场。 “哥……哥?”胡亥虚弱无比,努力抬起头来,日头暴晒,晶莹剔透的汗水滚入眼目,迷住了他的眼睛,让扶苏的身影变得缥缈而不真实…… “哥哥!”假公子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扶苏会突然出现,他看了一眼跟在扶苏身边的章邯与章平,瞬间便明白了,定是章氏兄弟前去通风报信,这才把扶苏给引来了。 假公子狠狠瞪了一眼章邯与章平,转头扎进扶苏怀中撒娇:“哥哥,你不是在忙碌封禅大典之事,怎么有空过来了?” 扶苏对假公子道:“刚巧忙过,便来看看亥儿。” 他说着,看了一眼胡亥,道:“亥儿,这是……?” 假公子一脸无辜的道:“哦是了,狱卒要给囚犯换牢房,也不知怎么的,那些个狱卒突然有急事,亥儿也是好心,帮狱卒们看一会儿人犯。” 说罢,还眨巴着大眼睛,嘟着嘴巴道:“哥哥,你不会怪亥儿多事儿罢?” “呕——”胡亥虽然虚弱,却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似乎是被假公子给恶心坏了。 假公子瞪着胡亥,对扶苏撒娇道:“哥哥,亥儿方才无聊,闲着也是闷得慌,便想拿这假物练练箭法,哥哥你看,亥儿想把假物头上的甘枳射下来,哥哥你说可好呀?” 章平呵斥道:“好甚么好?你分明是想杀人灭口!” “放肆!” 假公子还未开口,扶苏已然斥责道:“章平,不要以为你助予平定叛乱有功,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目无尊卑,还不退下?” 章平梗着脖子,万分不服气,气得胸膛都要炸裂了,章邯拉住他的手,对他微微摇头,硬生生把他扯了回去。 假公子一听,扶苏为了自己,呵斥了章平,当即撒娇道:“哥哥,亥儿想顽射箭嘛!” 扶苏收敛了怒容,微微一笑,对假公子道:“好好,亥儿想要习射,便习射。” 他说着,从背后拥住假公子,手把手的搭住长弓,温柔的道:“哥哥教你。” 扶苏拉开长弓,在炙热的日头之下,眼神冷酷,唇角下压,微微眯起眼目,他甚至不需要可以瞄准。 铮——!! 弓箭破功而出,直冲胡亥面门而去。 啪! 是穿透甚么的声响,周边谄媚的寺人吓得尖叫起来,定眼一看,扶苏射出的长箭准确无误的穿透了胡亥头顶的甘枳。 甘枳被穿心而过,一声闷响掉在地上。 假公子咯咯笑起来:“啊呀!中了!中了!哥哥好厉害呀!” 扶苏放开假公子,将长弓随手扔在一面,向着五花大绑的胡亥走过去,他站定在胡亥的面前,疏离的双目与胡亥对视,冷漠的从头到尾扫视了胡亥一遍,随即自然的错开目光,微微弯腰,将地上的甘枳捡起来,一句话未说,转身走了回去。 “哥哥!”假公子迎上去,扑在扶苏怀里,撒娇道:“再射嘛!好顽!哥哥,再射嘛!亥儿还要习射!亥儿还要习射!” 扶苏宠溺的一笑,将假公子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别在耳后,一把将人抱起来,走回席上坐下,让假公子坐在自己的膝头,道:“亥儿,你身子虚弱,今日日头虽好,风却大了些,小心出汗着凉,身子反是吃不消。” 他说着,将长箭“嗤!”的一声拔下,亲自剥开甘枳的外皮,将剥好的甘枳递给假公子,道:“亥儿食些枳果,这不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果子么。” 假公子瞥斜了一眼胡亥,虽今日没能杀死胡亥,但鸠占鹊巢的得意足以令假公子志得意满,故意道:“哥哥,甘枳的汤汁粘手,亥儿不想沾手,亥儿想让哥哥喂!” “亥儿你啊,”扶苏似乎是有些许的无奈,却还是道:“好,哥哥喂你。” 说罢,将甘枳掰成小瓣儿,体贴的递到假公子嘴边。 假公子将甘枳衔入口中,走到胡亥面前,耀武扬威的道:“哥哥喂给亥儿的枳果,便是甘甜呢,你说是不是?”
第31章 为你而死 胡亥还发着热, 脑子里本来便稀里糊涂的,这会子经过太阳暴晒,眼前金星乱晃, 目光愈发的混混沌沌,头一歪,直接昏厥了过去。 “啊呀, 这就晕过去了?”假公子笑嘻嘻的将甘枳的汤汁抹在胡亥身上,道:“真真儿是, 没有公子的命,偏偏生着一副娇娇气气的身子。” 扶苏眯起眼睛, 道:“亥儿,今日的日头毒辣的厉害,哥哥送你回去歇息,别晒坏了身子,可好?” 假公子装作一副乖巧模样, 撒娇道:“好呀哥哥!” 说着张开手臂:“哥哥, 亥儿累了, 要哥哥抱着走。” “好。”扶苏将他抱起来, 转头对虎贲士兵道:“送人犯回圄犴,仔细一些。” “敬诺, 长公子!” 胡亥还兀自陷入昏迷之中, 浑浑噩噩被押送回了圄犴, “嘭——”丢在阴冷的地上。 圄犴外面分明艳阳高照,圄犴之中却阴冷刺骨, 胡亥“唔”了一声, 慢慢转醒过来,睁开眼睛, 竟笑了一声。 韩谈侧目看着他,道:“怎么,病傻了?这会子你竟还笑的出声?” 胡亥虚弱的爬起来,道:“我在笑你。” “我?”韩谈眯起眼目。 胡亥道:“怎么样,如今你可相信了?” “相信甚么?”韩谈反诘。 胡亥道:“相信……那个假物不会再帮助你了罢?倘或今日不是长公子突然到来,不只是我,恐怕连你这个韩国公子,也要死在假物的手中。谈谈,你如此聪敏,想必已经发觉了罢?” “你的一切计划全部落空,”胡亥继续道:“那个假物今时不同往日,如此受宠,陛下还要册封他为大秦太子,他是决计不会帮你推翻秦廷的。相反……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你,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除之才能后快。谈谈,要不要打个赌,你与我,谁会死在前面?我赌——是你。” 韩谈眯着眼目,他的面颊微微抖动,似乎在用力,紧紧咬着牙关,因着胡亥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心窝子上。 “多么完美的谋划,”胡亥也不嫌弃冷场,感叹的道:“可惜啊……可惜,为国家的肝脑涂地,始终抵不过荣华富贵过眼云烟。” 经过一番暴晒,胡亥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夜间发热,将牢卒都给惊动了,生怕胡亥死在牢狱之中,这若真的这般病死了,牢卒也没办法交代。 “快去!快去通知长公子!” 牢卒风风火火的离开圄犴,很快折返回来,不过长公子扶苏并没有出现。 胡亥隐约听见牢卒急切的道:“长公子呢?” “长公子没来,说是小公子梦魇,做了噩梦,这会子去哄小公子了,不得空闲。” “那可怎么办?这假物若是死在牢狱之中,死在咱们跟前,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踏踏踏—— 紧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章平火急火燎的冲入圄犴:“幼公子!公子!” 章平进了牢房,轻轻的拍着胡亥,道:“幼公子,醒醒啊,我带医士来了!” 章平带着医士进来,眼看胡亥已然病得神志不清,连忙道:“快!还不给小公子医治!” “是是,敬诺!” 医士给胡亥医看病情,开了药方,立刻去熬药,胡亥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清醒,喝药都喝不进去,喝一半撒一半,折腾了大半夜,临近天亮之时,发热这才退去了一些,慢慢转好。 这一夜,牢房热闹非凡,韩谈坐在一边,冷眼旁观,道:“你倒是挺关心这小子?” 章平眼看胡亥的病情好转,狠狠松了一口气,瞪了一眼韩谈,道:“你这样没有心肠之人,你懂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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