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回答,否则姬宣知道了,该将我嘲笑成什么样啊。 我扶着酸麻的腿站起身,赶在管家出来查看情况前,借着鸟鸣的庇护无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为大夫人点蜡。
第63章 “完全不会麻烦,神使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还要担忧寒舍简陋,入不了神使的法眼,委屈了您。” 李严身形清瘦修长,他一如既往拖着披帛,脚上仅着白袜,穿过铺满绒绒地毯的长廊领着我去房间,廊外雨丝星点,偶尔飞进屋檐下。我跟在他身后,简单道:“怎么会。” 的的确确是怎么会,李严住所之奢侈古雅与寒舍两个字毫不沾边,我没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那般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就已经是我心不在此的缘故了。 李严侧过身,笑着看我一眼:“大人介意我过问一句,忽然转变心意,搬出二皇子府的原因吗?” 雨丝倾泻,飘在我脸上,我随手以大拇指抹去,嘴里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啊……”李严没再问下去,带我去了打点好的卧房,他舒舒服服在暖桌边坐下,拉了拉披帛,语带关切道,“有什么缺的要用的,大人只管开口,告诉影鹰告诉我都是一样。” 我同他一起坐了,李严观察着我的脸色,他唇珠绽开,又是微笑起来:“大人不必担忧,即便同二皇子起了什么误会,之后皇子也一定会明白大人的苦心……” 我手背撑着脸,闻言失笑:“什么?” “大人难道不是同皇子发生争执才离开的吗?”他肃容,“大人看起来可像是心里带气啊。” “啊,争执。”昨晚确实有过争执,然我已经快忘了。 我漫不经心道:“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 李严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慰问了几句便贴心地起身,他替我将门掩上,对守在门外的两个侍童叮嘱了几句就飘然离去,留我独自坐在这宽敞的房间。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 雨幕密密麻麻映在瞳孔上,枝叶飘零,我侧过头出神地看了会儿,而玄凤不知何时也跟进了这里,在我脚边不甘寂寞地跳来跳去,终于,下定决心蹦跶到我手臂上。 “钟儿。”它来回踩着脚,“还好,吗?” 我回过神,敷衍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嗯,还好,我刚才在回想以前的事。” 它歪着头,我大大方方解释道:“姬宣就是极光阁阁主这件事我没想到,不过细究起来也是应该,否则平白无故,他为何对我这般周到,当初在黑风岭我为拦下他赴鸿门宴,强将他困在山上,寻常人被这样对待早就不能忍受,姬宣贵为皇子,自尊只会更强,却在事后完全没有找我麻烦的意思,这显然不正常。” 玄凤一身羽毛被雨水打湿,它不住低头啄着自己的翅膀。 “但想到他其实一直在戒备,在观察我,就很好理解了。”我微笑道,“当初我被你支开,逃过了被火烧死的命运,又不听你的阻拦强行救了英娘,这落在胸有成竹的姬宣眼里,肯定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也难怪他将我形容为地府阎罗——他起初大约也一直在警惕,警惕我何时要来为过往的仇恨向他索命,毕竟英娘的母亲,闻人钟的奶娘,就是在那场火灾里过世。” 这么大一段话,玄凤听后的唯一表示却是:“你,不会,死。” 我没理它:“管家那边的态度也能解释得通了,我还在奇怪,素不相识的为什么一上来就对我这般好,原来是清楚了闻人钟的底细,存了替主子试探的心,所以才一再来接近我吧……” “不,是。” 玄凤轻轻打断了我,我低下头,看见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麻雀,它垂着脑袋,近乎执拗地说:“不是,这样。” 我沉默片刻,用袖子替它擦起身体,我道:“我明白,不全是如此,即便是极光阁阁主,冰儿也还是冰儿,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不是作伪,这我知道,我知道的。” 玄凤乖乖任由我动作,主动举起翅膀叫我擦抚,它乌黑的眼珠子不解地望着我:“那为什,么,伤,心?” 又来了,知音首席作家玄凤同志,它带着自己对家庭纠纷男情女爱的见解又来了。我被伤心这两个字激出一身货真价实的鸡皮疙瘩,忍着恶寒,掰正它走偏的想法:“不是伤心,单纯有些意外而已,极光阁可是闻名江湖的暗杀组织,要打理它需要不少精力人脉,姬宣长年在外,光是忧心战事就来不及,哪里来的功夫成立这极光阁呢。” 我试图和它讨论正经事,玄凤却消极怠工,恹恹趴在我掌心,我吸了口气,继续说:“无论如何,你放心,就算知道了这档事,也不会影响我今后的判断,说到底极光阁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真正要杀我的人不是姬宣,这点我分得清,不至于像姬宣以为的那样,要因这个向他复仇。” 它仰起头。 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玄凤说:“那为,什么,伤心。” 我再也说不出话。 傍晚,李严来我房间,他一拍手,就有侍童将膳食送进来,俨然是要和我共进烛光晚宴的架势,也不清楚太史局的油水究竟是有多足,才能养出李严这一身矜贵骨肉。 寄人篱下,我自听从主人的安排,揭开盖子确定不是烤王八后,便快乐地一头栽向美食,当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饕餮。 李严面前照旧摆着一盅清汤豆腐,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咽下后方慢条斯理道:“方才二皇子府上的人来了。” 我忙着啃骨头,忙里偷闲:“是吗。” 李严悠悠地:“倒是恭恭敬敬的,客气话就不提,还送了一大堆东西,满满当当堆在门口,千叮万嘱让我一定照顾好他们的闻人公子,刚才我挑着看了看,尽是些补品药材,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我嚯了一声:“李大人身体像是不太好,巧了俺也一样,咱们一起把这些补品炖汤喝吧!” 李严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他笑盈盈望我:“我还以为神使要让我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为什么,送都送了。”我奇怪道,“里面有毒吗?” “倒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是送给大人您的,安心收着,天天吃白菜豆腐身体怎么能好。” 我埋头又不知疲惫地啃起骨头,李严还是笑着:“神使是怎么同皇子说起你我的关系?” 啃骨头的雅兴被一再打断,我无奈地说:“随口瞎编,说偶然认识的朋友没想到是传说中的太史令大人……” 李严绕了绕自己的白发,不知道在想什么,自顾自又笑了,我耸耸肩,刚要拿起吃的,却听李严道:“之前神使要我查的事,已有些眉目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骨头,又看了看李严,终于意识到,今日我与美食无缘。 我推开盘子,拿起一边的毛巾擦手:“嗯,请讲。” 雨一直下到夜里也不见小,更有电闪雷鸣的趋势,李严走前给我屋里又加了几炉炭火,味道也不呛,散发着檀香,不知道是什么金贵的品种。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许久也难以入睡,睁着眼睛看那一角布满水珠的窗玻璃,偶尔有闪电的影子映在那上面。 不知翻来覆去折腾了多久,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睡意,我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随后极轻地吱呀一声,门似乎被人打开了。 再无动静,我闭着眼睛躺在那儿,雨水不间断地落着,完美地掩盖了脚步声呼吸声,忽然间,我听见有人在我上方道:“你醒着?”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刚要说话,一只冰冷的大手迅速捂住我的嘴,来人正站在我床边,深深弯腰注视着我。 又是闪电,照得对方侧脸雪白,高挺的鼻梁轮廓清晰,打下一片阴影,雷鸣滚滚而来,他似乎略微发了个冷颤,就干脆盘腿坐下我床边,收回捂着我嘴的手,转而不太熟练地替我掖被子。 “小……秋?”我惊讶地看着他,“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谢澄一身黑衣,发丝湿成一缕一缕,紧贴在鬓角,明明是很狼狈的模样,却透着青涩的英气,容姿俊美得难以侧目。他满不在乎地用内力烘烤衣裳,很快又变成暖乎乎的小太阳,谢澄不高兴地说:“我回去,你没在,问了人就来找你。” 我有点感动,但我更关注其他:“你和慧心姑娘在外呆到这么晚才回去?” “……” 难得他没和我拌嘴,幽怨地看我一眼,谢澄便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我枕头边,半晌,他道:“你生我的气了?” 怎么这两天谁都担心我生气,我失笑:“没有,你觉得我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吗?” 谢澄的脸埋在双臂间,闻言,他闷闷地:“那你为什么要走,是在躲我吗?”
第64章 我迟疑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 他没有动,也没有从手臂间抬头。 “我不是在躲你。”我轻轻按着他后颈的穴位,温声道,“我有自己的考虑,但那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导致的。” “那,那是姬宣惹你生气了?” 他露出一双眼睛,迷茫地说:“那个管家说你们没吵架,但姬宣说你生他的气所以走了,到底是哪个?” 姬宣估计还以为我在为昨天晚上的争执怀恨在心,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 我淡淡笑了,摸摸他的眉心:“一半一半吧。” “什么叫一半一半,没吵架,但你在生他的气,可没吵架……我弄不懂你们了。”说着,谢澄的火气压不住又要冒起来,“我去把姬宣拉来,我让他给你道歉。” “小秋。” 我喊住他,我掀起被子,让出一半床铺:“别折腾了,过来。” 他愣住,借着隐约的光,他的脸似乎微微红了,许久谢澄才走过来,脱下外衣和鞋子,小心地上了床,谨慎在我身边睡下。 尽管淋了雨,但这会儿他身上比我还暖和得多,谢澄仿佛在顾忌着什么,不肯挨着我,半边身子都悬在外面,我怕他掉下去,索性搂着他的背,将他揽了过来。 谢澄靠在我的胸前,他肩背肌肉僵硬如岩石,随时就能暴起窜到天花板上,我没在意,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等到他渐渐放松下来,我重新闭上眼睛:“好了,先睡吧。” “……嗯。”他应着,“你冷吗?” 谢澄环住我的腰,把我往他身前勾了勾,像是想把自己的体温分给我,炙热掌心将我的头压到他颈窝里,双腿也在不知不觉间缠上了我,被这阵热度包围着,我平稳地在睡梦中下坠,只差瞬息就要彻底睡着前,又听见他说:“慧心说,太子希望招纳我为门客,等往后行了登基仪式,许诺将军之位。” “……是吗。” 我刚要抬手轻轻挣开他,谢澄早有预料,立刻加重力道把我按在怀里,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留给我。他安抚似的道:“我没马上答应,我让她先等等,等我来问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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